第二十二章 潜力

　　

　　“我是认真的。”克莱多已经坐到了石桌旁边，单肘撑在桌面上朝凌一招手。

　　凌一嘴上含糊着应对，心中完全不知道克莱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准备还是先试探一下。

　　“准备好了？”两人的手掌握在一处，凌一特意挽起袖子摆出干劲十足的姿态，证明自己用的全力。

　　“三，二，一。”啪。“一”字说出来不到半秒，凌一的手腕已经被按在了桌上。

　　凌一心中暗惊，结合刚才的操控动作，还有这压倒性的力量，克莱多果然不是普通的人造人。那份实验报告里写得清楚，他原本是为战斗而生的，也许他自己都还没发现这点吧。

　　“再来再来。”又是几声号子之后，凌一的手腕再次被毫无悬念地拍在桌上，克莱多似乎没有丝毫放水，巨大的腕力和坚硬的石面让凌一疼得直叫。

　　“行了吧？你要是想玩这个可以去找张伯玩，当然，得让他戴上机械手。我是彻底认输了。差不多该告诉我通过第二赛段的另一种方法了？”凌一耸耸肩，示意自己完全没法和他匹敌。与此同时他在仔细揣摩着克莱多的表情，夹着尾巴做人久了，他对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还颇有几分自信。然而，克莱多的双眸如湖水一般清澈纯洁，完全看不出他的真意。

　　其实不用凌一自己推测，克莱多比他想象中要坦诚得多：“这可不行，你得把你的‘特殊能力’也用上。”克莱多摇摇手指。

　　“什么特殊能力？”凌一硬起头皮，最后一次装傻。

　　“你在行走跑跳的时候，不管步调、步幅、幅率，都比其他人来得轻松。虽然搞不懂为什么，”克莱多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确证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引力的缘故吧？只有确定了你有这种能力，我才能告诉你另外一种方法，否则毫无意义。”

　　“最后一次。”凌一咬咬牙，既然已经暴露，强撑无用。果然是电子眼，连这些肉眼无法察觉的东西都被他收入眼底。

　　空中刚好传来一声鸟鸣，凌一和克莱多心照不宣，在啼破长空的尾音落下之时，两人共同发力。

　　凌一彻底解放了自己的束缚，用上了真正的力量。

　　三秒过去了，两人的臂膀纹丝不动。

　　克莱多手掌的触感比想象中更像人类，表皮纤维的仿真效果极佳，凌一都能清晰地看见他因为用力而发白的虎口和指关节。

　　如果解放自己都无法扳过克莱多的话，那自己这能力真的是废物不如。

　　“阿…一…我…要使…劲了……”克莱多的声音像是坏掉的磁带一样颤抖。

　　使劲？不会吧！从克莱多的肩膀和肘关节处，传来了细微的嗡嗡声，好像他体内有个马达在运作一样。凌一眼见着刚才还持平的局势，一厘米一厘米地在向反方向倾斜。

　　揭开颓丧的表面，凌一内心那股不服输的执拗劲头上来了。太阳穴里的血管，开始突突地跳动。

　　现在的我，只是用前世的重力，在适应这个世界的引力。于是我只能做出、在这个相对恒定的引力差之下的动作、使出这么大的力气。可是这依然是种惯性啊！这惯性不光是主观的心理，对生理也有极大影响，就好像维度高的地方，人的身高普遍比赤道附近的人要高一样。然而，如果这个宇宙之内，本来就没有我所习惯的引力场，我应该就是白纸一张，可以任意涂抹。甚至……跳楼那时纷繁异样的多元宇宙……我是个洞穿者，是个边缘人而不是个联结者！身体机能完全不同，我为什么会受到这个宇宙的物理法则限制……如果我再把这重引力也突破掉的话呢？

　　凌一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没有注意到克莱多因为惊讶而放大的瞳孔，以及石桌表面上，微微漂浮起来的冰屑。

　　改变世界的力量常在一念之间。

　　两人的手掌交界处，开始剧烈地颤动，克莱多感觉到的是一股远超自己认知的庞大力量。

　　他体内的嗡嗡轰鸣声越来越微弱，随着那些晶莹的冰颗粒一同落回桌面的，是克莱多的手臂。

　　“咦？”凌一反而纳闷了，怎么自己一个走神的功夫就赢了？自己刚才那番念头，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真的吧。

　　“太棒了！你果然不出所料！不，出乎意料！不，矮总之，快跟我来！”克莱多好像兴奋得忘乎所以，抄起地上的立体机动绑好，朝公园的深处奔去，也就是那片森林“遗址”的方向。

　　当雾凇之林在两人面前展开时，凌一还是禁不住赞叹。虽然这些冲天而起的杉木可能已经死亡数十年，但外层的冰壳严严实实，其形状被保存地颇为完整。凌一能看见寒冰的冬衣之下，每一块树皮的纹理，和每一片叶子的筋脉。对于这片冰封之林来说，时间好像定格在了一瞬，在一个争芳拔节、郁葱苍笼的最盛季节，光阴冻结，死与生的模样别无二致。

　　克莱多对景色好像没什么鉴赏力，他启动了立体机动，两根钩索将他的身体瞬间拉到了一棵大树的茎干位置，那根树枝看上去甚是粗壮，起码能撑起两人的重量。

　　“别愣神了，快上来！”克莱多兴奋地对凌一呼喊道。

　　事已至此，凌一也想看看这种能力在实践中效果如何，他大步流星地纵跨两步，高高跃向树干，手脚并用，想将下方的树干和枝干作为二段跳落脚点。这次的起跳高度比起上次又有提升，看克莱多的位置几乎近在咫尺。

　　没想到的是，冰封大树的摩擦力实在太小，凌一的四肢在上面没法停留，有力无处使，又从半中央滑落下来。

　　望着凌一紧皱的眉头，克莱多这才想起来似的，下来把他接了上去。对他解释道：“今天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在这里练习。这里的地貌和第二段的‘冰柱林’很相似，不过到时候路面是走不了的，你没法助跑。如你所见树干表层的冰又很滑，立体机动射出的钩索倒可以刺穿冰面作为支点，接下来这个方法就不行了……”

　　“你先听我说！我有这项能力你得和我保证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人！还有，你刚才和我比扳手腕是要干嘛？纯粹为了羞辱我？”凌一是被克莱多从地面上撑着两腋给接上来的，那模样十分狼狈。

　　“最后是你赢了啊！我保证不说。”克莱多直喊冤，清澈的眼睛也算让人放心。“掰手腕有两个目的。你到时候可能得在无数根冰柱间跳跃，所以你的这项能力在移动的时候是必须的。另外，你还得凭空在钟乳石一样的冰柱上创造支点，所以你有很强的握力和臂力也是必须的。”

　　“为什么是必须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克莱多递过来一副形状怪异的手套。

　　“这是涡流手套。背面的加压器类似微型喷射管，能增加你的握力，正面的空心钉在启动后会加热，穿透力和热熔力相结合，让你更便于把手钉进冰柱里。”似乎还怕凌一不放心，克莱多又补上了一句：“这个工具几乎不需要机械协调度。”

　　凌一默然，他开始想象自己用这种玩意在一堆倒垂的冰柱中跳跃移动时，那副笨拙滑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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