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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醉醒有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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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韩老夫人再见会是在如此情境下。品文吧

  甚至可以说,她这一生,最狼狈的时候几乎全栽在韩老夫人手里。

  韩素下山之后,虽然第一个目标就是回去看看韩家众人的情况,但其实这天底下她最不想见的那个人,就是如今的韩老夫人,当年曾被先帝封为渔阳郡主的李琳。韩素与她这位继祖母的恩怨从她记事起就开始掰扯不清,直到韩素离家,若真要琐琐碎碎一件件算起来,甚至可以说是三天三夜也算不完的。她从小就与韩老夫人斗法,后来以为跳出去了,却不想兜了一圈,最后又落在了韩老夫人手里。

  韩老夫人李琳其实是少帝李重茂的血脉。少帝本为中宗之子,宫婢所生,他这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过是在韦后摄政时被推上皇位,做那一个月傀儡皇帝的时候。后来少帝被废,流落地方,不到一年就死在房州,死时年仅十七岁。李琳是少帝侍妾所出,其生母身份低微,生父身世曲折,她生下来就不像其他皇室血脉那样被金尊玉贵地养着,而是被人遗忘在房州,由几个老仆领着艰难度日,如此一直长到十五岁。

  虽说少帝之后再度登位的睿宗皇帝封了她为渔阳郡主,可这么个只有俸禄没有封邑的郡主,还是先代废帝之女,其处境除了尴尬,也实在没有别的什么可说。

  这位渔阳郡主却不是寻常人,十五年几乎等同于幽居的生活非但没有将她养废,反而给了她更加强大的内心。开元十二年,李琳悄悄从被恶仆把持的郡主府中逃出,只带了最忠心的贴身大丫头一个,揣着印鉴等物,直接就找上了当时的房州刺史,以其如簧巧舌说服了房州刺史将她送上京城。

  进京之后,她又几次与当时已经出家为冠的玉真公主“巧遇”,通过种种手段获得了玉真公主的欢心,如此一步步建立起自己在长安贵族圈中的地位,最后还得当今圣上赐婚,嫁与当时已经是安西大都督的韩重希为继室。虽为继室,可韩重希经略安西,权势煊赫,李琳一个徒有封号,没有食邑没有根底的空头郡主最后能得这样一段姻缘,在当时的西京贵族圈中,说是传奇也不为过。

  李琳手段心机俱有,后来把持韩府,不但将韩素的父亲养成个一心慕道之人,对韩素她也是没少下手的。

  韩重希再怎么看重韩素,他也是个男人,后宅的许多事情,他不会去管,也料想不到。韩素小时候在渔阳郡主这位继祖母手下可是没少受折腾,要不是后来随着祖父去了安西,她也无法想象自己会在那一日日的内宅倾轧中变成个什么模样。

  韩老夫人向来信奉杀人不见血,可韩素这一次满身是血地被人抬回来,她脸上神色也同样未见得动上一动。

  韩素在昏沉间被一道漆黑的影子提溜着穿过一重重难分难辨恍如隧道的地界,然后在暗巷中被人塞进了轿子里,就那么由着人一路从平一坊抬入了韩府,末了从角门入,最后被安置在馥荣堂正房旁边的一间小书房里。

  她脑海里头一阵一阵的抽疼,被抬到小书房里侧矮榻上的时候就连眼睛也因为伤重而几乎无法睁开。她只听到身旁有脚步来来去去,半晌之后一切都寂静了,她脑中疼痛才稍稍平歇。然而头脑中的痛楚虽则不是那么难捱了,身体经脉中的绞痛却又清晰向韩素袭来,她索性闭上眼睛,静静缓了好一会儿,直到渐渐习惯了这样疼痛的感觉,这才缓缓睁开双目,打量四周环境。

  这一看,却叫韩素有些发怔。

  高高低低不下十盏的灯火遍布在这间方圆不过三丈许的小书房中,书房一角放着两排书架,另一旁的小窗下摆着矮几和坐席,那小几旁高高竖着一只足有五尺长的琉璃美人瓶,美人瓶中插着一支原本并不该在这时节开放的鲜艳红梅。灯火之下,那琉璃蕴光流转,冰肌腻理,衬着那支明艳如血的红梅,色泽亮丽得惊心动魄。

  这一间小书房从格局到摆设,尤其是那一只琉璃美人瓶,竟无一处不与韩素幼时记忆中相同。

  韩素一见之下,竟恍惚有种自己依稀还是活在当年的错觉。

  那时候她还未跟从祖父去到安西,那时候她的母亲燕仪尚未故去,那时候她还是那个需要一面忧心病重的母亲,一面在继祖母无形压力下艰难讨生活的懵懂小儿。

  然而那些艰难时光,却也同样是她一生中最常怀念的时光。

  因为只有那段时光中,有母亲温暖的双手。

  韩素一时有些恍惚,空气中一片静默,除了偶尔蜡烛燃烧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韩老夫人不似寻常老封君,她虽是女子,教养后辈的时候却是少见地喜欢将人叫到小书房里说话,韩素对这间小书房的记忆可要比当年镇国将军府的哪一处都要来得深刻。

  她视线转动,终于在书架一侧阴影处见到了不知在原地静立了多久的韩老夫人。

  首先见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轮廓中女子身形高挑而丰腴,侧面看去那身形曲线峰峦起伏,虽然女子静立未动,那浑身上下却无处不透露着逼人的贵气。

  她仿佛感觉到了韩素的视线,足下云锦纹花的重台履微微一动,她便拖曳着及地的半胸襦裙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这一瞬间,韩素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果然还是活在当年了。

  因为她这位继祖母的容貌竟依旧是如当年一般,繁艳绮丽,半点未变。

  时光似乎停留在了她的脸上,竟是一丝一毫也舍不得将她摧折。

  韩素清楚记得,她这位继祖母的年纪虽然要比祖父小上一轮还有多,可今年也应当是过了五十了。她却仍旧像是三十许人一般,不但半点不显老态,反而肌骨丰腻,乌发如云,红唇似火,比之寻常年轻女子反倒更多了几分积年陈酿一般的醇厚韵味。便似那盛开到极致的繁花,便是停在原处并不迎风招展,依旧韵致流转,沉腻惑人。

  “素娘……”韩老夫人徐徐开口,她的声音低柔,低柔中又带着些微的沙哑,乍听去便使人心中十分熨帖。她右手执壶,左手执杯,缓步向韩素走来时,她一边抬壶斟酒,口中亦是不急不缓道,“你七岁那年,你祖父从安西回来述职,带了两坛子便是在西域也十分少见的紫玉葡萄酒。他宝贝似的藏着,便是自己也只是每日里啜上两小口,旁人更连碰都不准碰。你却趁着他那一日在外院议事,硬是偷偷将那酒偷了出来,和你两个叔叔一起喝了个干净,你可还记得?”

  韩素张了张口,只道:“我那是与人打赌,并不是成心的。”

  “最后你祖父气得倒仰,你却三言两语将他说服。”韩老夫人嘴角含笑,语调悠然,仿佛怀念一般,“我至今也不知道你当时是用了什么法子使你祖父非但不罚你,反而从此将你带在身边亲身教养的。”

  韩素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他,两坛子紫玉葡萄酒不算什么,如果去问圣人讨要,多少美味贡酒都是能有的。祖父太也小气,岂不知圣人才不会吝啬他几坛子酒呢。”

  韩老夫人颔首道:“原来如此,我当初问他,他怎么也不肯说,只是没几天就启程又去了安西,还将你也带走。却原来是如此……他与圣人讨酒喝,圣人只有更喜欢他的道理,断没有舍不得的。”她将那只斟满了美酒的玉杯递到韩素唇边,笑道,“素娘,你再尝尝,看这紫玉葡萄酒的味儿变是没变?”

  韩素微微将头一侧,韩老夫人却顺手递进,将那玉杯一倾,杯中深红如宝石一般的酒液便从韩素半开阖的唇齿间轻轻滑了进去。偶有一些漏在外头,顿时染了韩素半身酒香。

  “味道还如当初罢。”韩老夫人微微一笑,收回玉杯,将玉壶和酒杯顺手放到旁边矮几上,忽而叹道,“素娘,你不知道,你祖父有多少回与我叹息说,可恨你不是男儿。”

  韩素沉默不语,她脑中抽痛,身上绞痛,鼻尖又嗅着酒香,一时晕晕熏熏的,竟仿佛不知今夕何夕。

  恍惚之间,一只微微透着凉意的手轻轻覆在她脸颊上。韩素半睁了眼睛,又强自打起一些精神。

  韩老夫人低柔的声音在她耳边絮絮响着:“素娘,你想不想见见你父亲?”

  “有他不如无他。”韩素轻轻一笑,微微摇头。

  韩老夫人也不恼,又道:“那薛二郎呢,你也不想见?”

  “薛二郎?薛瑞卓?”韩素又恍惚了片刻,这个名字曾经使她心如荒草,后来又让她恨之欲死,可到如今,竟是再也不能在她心中激起半点波澜了。

  她还是摇头。

  韩老夫人叹道:“傻孩子,你到底是不知,这心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韩素微阖眼睑,只觉得浑身上下哪一处都难受,索性便不说话了。

  却听韩老夫人道:“你是他的心魔,便等于是他的命。心魔一动,你让他死,他便必须得死,你让他生,他方才可以生。你越是不将他放在心上,便越能轻易将他主宰。”她轻轻抚摸着韩素的脸颊,动作温柔舒缓,直叹息,“傻孩子,他当初那样对你,你竟是半点回报他的想法也没有么?如此软糯,哪里是韩家人的作风?”

  就见烛光摇曳,韩老夫人的声音越发低靡,一遍遍地,从韩素耳边一直响,仿佛就要响到她心头里去。

  渐渐地,那灯火一盏盏灭了。<!--章节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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