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2

　　

　　嘟——”上海最大的码头被一搜飘扬着花旗国国旗的轮船停靠着，船上的旅客一个个地拎着牛皮色的皮箱纷纷下船，码头边停着的黄包车一辆辆被旅人雇走，有钱有势的人家派出的私家车也离开了好几辆，只一辆极好看的黄白相间的轿车还停在离船不远不近的位置，路过的人纷纷侧目，都在猜测这车是谁家的。

　　“老九啊，你说这车好不好看啊？”码头有很多货物，一摞高高的货物边儿倚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看着那车语气不大好地问身边男人，仔细一看哪儿是个男人，明明是个男儿家装扮的那女人，带着便帽，穿着灰色格子的马甲，下边穿了双普通的布鞋，中不中西不西的，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五哥啊，你喜欢就去买一辆呗，咱沙帮又不是买不起。”女孩儿吐掉口中叼的狗尾草，一手撑在老五肩上，满不在乎的，上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有钱人，这有钱人最不缺的就是车这种四个轮子跑的洋玩意儿。

　　“有钱咱也不能乱花啊，诶诶诶，老九你看，这车居然是接那个小娘们的。”老五拍拍老九，原来那车上的小厮下了车，走向一个刚刚从船上走下来的女人，说是女人也不太妥帖，她穿的不是旗袍，又不是当下上海女人穿的那些蕾丝边拖到地上的裙子，那是一条嫩黄色的中袖裙，裙边到膝盖，头发散着，一个同衣服颜色一样的发带系着。

　　老五没见过这样细皮嫩肉的，又有带着高贵范儿的女人，他身边的不是老九这样的男人婆就是夜总会里的卖弄风骚，说这样的富家小姐老五也见过但是给人感觉是高傲不是高贵，看得他眼睛都直了，老九难得见自己五哥这会儿子样子，重新站直，掸掸灰。

　　“走，我去给五哥你抢回来，给你做媳妇儿，以后咱们多个五嫂子。”说去就去，老九带着一群小弟上去拦车，那些个乘客路人都知道这是沙帮的地盘，谁也不敢伸张只能心里同情那个可怜的的姑娘了，人啊就是劣性子，本着同情的目光却一脸好奇的看好戏。

　　“小娘子，我家五哥看上你了，下车来，让爷好好瞧瞧，瞧好了过几日去提亲。”老九吊儿郎当的，想着无论是那些话本子还是戏剧里头，调戏小姑娘都是这么叫的。

　　“大胆！”开车的小厮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九手下的人拽出了车。

　　“你家五哥？”车里的人没有下车倒是反问靠在车窗处的老九来，“可是那边那个身长不过五尺的家伙。嗯？”

　　“你！”老九有些气急了，这身高可是她五哥最大的缺憾，这般被人毫不留情的戳穿，她怎么咽得下这气，她向来直爽哪会什么怜香惜玉，“把她给我拉出来绑了，直接送五哥床上去！”

　　“住手”车里的人还在想要不要拿枪就听到有人来救美了。众人望去，那人一身长褂，上衫暗红绣花，穿的不俗，长得更是俊美不凡，素来大大咧咧的老九都动了女儿家的心思。老九又看了几眼，注意到他身边的一个穿着便服，但这气势反到像军中人。

　　“你是谁？我沙帮的事也管！”老九话这么说，脸上的红晕也不曾少。

　　“在下二月红，光天化日强抢名女，在下看不过去才出手的。”二月红温和的一笑。

　　“我哪里抢她啦，她可是连车都还没下呢！”

　　“这。。。”这般诡辩也真是无人能敌了。

　　“让开让开。”一队人马拦开人群，一个军装的男人从中间走来，见到自家车被拦在中间，自家小厮被人拿住，自己妹子在车里神色不明，心中暗道不好，这只是来接同僚，小妹怎的会是这个情况。

　　车里的女子见到军人，浅笑着抬手打开车门，老九怕被门撞早早跳到一旁去了，她走出来半倚着车子，抿着的唇微微笑着对那军装男人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难怪老五会看直了眼，这个女子确实好看，年纪轻轻的举止行为，颦笑之间都是风情，刚刚好不妖不涩。在众人震惊之下军装男人走过来，来到女子面前，解开披风帮女子披上。

　　“不知道上海冷吗，穿的这样单薄。”男人宠溺的说话简直让人大跌眼镜，虽不知这女子是谁，但这男子谁不知道，九家长子，年纪轻轻已经是军长了，他父亲已经退休，全国大部分军中长官都是他的学生，这位老首长威望如初啊。

　　“瞧你这吃惊的样子，怕不是来接我的吧，我的好哥哥。”这下知道了，原来是九家三小姐九若卿从西洋回来了。

　　九若卿任由她哥哥系好披风，然后似笑非笑的走过老九身边，走到二月红身旁停下踮起脚：“多谢。”走回车门处又看看老九这才说话：“你是第一个敢拦我车的人，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也怜悯你的愚蠢。”带着军家的傲气和自信，有着丝丝欣赏。随后打开驾驶座的门，进去，关门，开车，一气呵成，等众人反应过来车已经绝尘而去。

　　老九气愤得很也没处撒，见九默卿没有追究的意思，才带着小弟离去，走前还偷偷瞅了二月红好几眼。还好着九默卿不似九若卿那样小气，更多的他可怜老九，被自己小妹盯上也真是够可怜的了。

　　九默卿走到二月红身边伸出手：“红二爷，久仰了，我是叫九默卿。”

　　“二月红”二爷把手握上去。九默卿看到二月红身边的一男一女，估计这就是张启山和他夫人吧，“张大佛爷，父亲让我来接你及你的夫人，好友。”

　　“多谢九军长了。”

　　九默卿带着三个人到了九府，路过前面的花园二月红看到一个女孩儿穿着白色长裙在荡秋千，裙子一下子遮到脚，女孩儿还没穿鞋子，白白嫩嫩的脚随着秋千的摆动一晃一晃的，仔细一看原来是九若卿，果然是个娇气的女子，回了家就换了身衣服。

　　“九儿，又不穿鞋子。”屋内走出来一个长相和九默卿相似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双拖鞋，半蹲着为九若卿穿鞋。

　　“抱我进去吧，外头太阳太大了。”女孩儿娇滴滴的吩咐，男人也不说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话，笑着照做了，拦腰抱起女孩儿，打转的时候才看到了九默卿领着那三个人，男人颔首，“大哥，这三位就是父亲的客人？”

　　“嗯，”九默卿皱着眉头，看到男人怀里的妹妹闭着的眼睛睫毛轻颤才松了眉头。他对于自己这个孪生弟弟这样宠妹妹，是不太舒服的，他一直知道女儿家要富养，九家的女儿都是宝，这是九家几百年传承下来坚持不变的定律，但像九若卿这样被父亲和弟弟娇宠着的真是世间罕有了，父亲就不说了，他觉得即使是亲兄妹却也不能这般亲昵，“你别把她宠坏了，不爱穿鞋子等着了凉她就知道吃苦头，下回也就知道要穿鞋了。”

　　“兄长，我可就这一个妹妹啊！”九言卿也不是第一回听这样的话了，他从来没听过大哥的话，虽然也是为了若卿好。

　　“嗯？”原在九言卿怀里寐着的九若卿懒得睁眼，只一个上升调调表示自己不高兴。

　　这下九默卿心里发怵了，果然惹谁也不好惹这妮子。他急急忙忙改口：“罢了，咱家也就这一个宝贝，宠坏也无妨。”

　　“兄长？这几位就是父亲的客人？”九言卿也知道大哥心里发怵就给他一个台阶下。

　　“嗯，张启山张大佛爷，这位张夫人，二月红红二爷。”九默卿向弟弟介绍，转过去对三人讲，“九言卿，我孪生弟弟，九若卿，家中小妹。”除了在九言卿怀里的九若卿懒得有反应，其他人都微笑着点头表示友好。

　　“好啦，你带她回去休息吧，看她也累了，我先走了父亲还等着呢。”随后带客人们去了书房，经过九言卿的时候，他怀里的九若卿睁开眼一直看着二月红，好像有个小孩子紧紧看着自己喜爱的玩具，看得二月红后脊一凉。同样的九言卿不爽了，“小没良心的，他有你二哥好看？”

　　“无。”九若卿重新闭上眼，把头埋在二哥怀里，蹭了两下子，“我困了，那船可颠簸。”委屈的口气让九言卿一笑，急忙把九若卿抱回屋里沙发上，自己坐在她旁边，把她的小脑袋搁在自己腿上，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思绪飘呀飘到老远。

　　九若卿倒是个奇怪的脾气，不像她爸爸那样糙得很大大咧咧的，不像她大哥少年老成又性子火爆，也不像她二哥表面温情却手段泼辣。大哥像父亲，二哥像极了母亲，也不知道九若卿像谁用个现代的词形容她就是腹黑毒舌。

　　从小被九家的男人们宠上天，到也怪这样被宠着也没有别家小姐的桀骜，又小气到了极致，她看上的就不容旁人惦记了，一旦护起短来从来听不进去道理，她学习中西文化，西方学校里就她留着长至腰间的头发，一身旗袍又被她穿的极具中国风韵。

　　书房里说了些什么只有那五个人知道，就这样，还没有府邸的张启山三个人留在了九府暂住。

　　傍晚，“父亲，”刚刚回来的九默卿想跟父亲说已经安排好张启山了，结果刚刚叫了一声就看到自己父亲脸色不好，

　　“臭小子，你声音小点儿，你妹妹还在睡觉呢！”果然，九默卿心里吐槽着，这个女儿控的父亲和妹控的弟弟哟。唉，九若卿还是睡着了可爱些。

　　快到了开饭的点了，九若卿才醒过来，发现二哥已经不在了，赤着脚去拿水喝，这些都被在楼梯口的二月红看在眼里，冷漠道谢的她，腹黑毒舌的她，小气记仇的她还有撒娇的她，真是有趣。

　　“九若卿，你又不穿鞋子。”九默卿从门口怒气冲冲的走到九若卿身边，一把扛起，九若卿还没反应过来呢，自己已经在沙发上了。

　　“二哥呢？”九若卿才不理他火气多大呢，刚刚睡醒还沙哑的嗓子，坦然的表情一下子弄得九默卿一点儿火气都没了。

　　“你二哥去商会处理事情去了，你在英国的时候二叔有没有好好照顾你？”九家二叔是外交官，娶得是英国皇室的女儿，九家的地位在上海哪怕是日本人也不敢乱来。

　　“嗯，婶婶已经会说中国话了。”九若卿脚垂着，眼神在地上搜寻，很显然想下地，可是鞋在哪儿呢？突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视线里，手里提着的是自己那双白色平底凉鞋，她一抬头碰上二月红一双温柔的眸子，和煦的笑容展现在脸上。

　　许是那笑的太迷人，九若卿也不急着那鞋子，反而抬起脚，一双没有裹过的小脚，保养得比旁人家的女子的手还好，原本半蹲的二月红愣了一下，随即单膝跪着帮她穿上鞋子。

　　一旁站着的九默卿傻眼了，九若卿笑的欢，站起来把二月红也拉起，后退一步，双手翘起兰花指，提起两边的裙边，膝盖弯曲：“见过二爷。”

　　那是西方女子礼仪中最正式的一种，她却用来和二月红的正式相见。二月红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弯腰抬起她的右手，启唇轻轻落下一吻。一个穿中国长袍的男人，一个穿白裙盖脚的女人，在夕阳偷偷照射的豪宅大厅里，行着西方最正式的礼仪，没有半点违和，额，请忽略掉一旁傻眼的九默卿和在门口呆住的张启山，龙葵，及九首长。

　　“咳咳，”看不下去了，老首长手握拳放在嘴边咳，打断了一屋子的温柔。

　　“爸爸，”九若卿笑着跟爸爸打招呼，眼神一直看着龙葵，“好漂亮的女子。”龙葵和从前的变化并不大，还是喜欢蓝色的旗袍，一张十七八的脸，和张启山站一块儿，这就是传说中的萝莉配大叔吧。

　　被莫名其妙夸了的龙葵显然没有从前的胆小懦弱，嫁给张启山后落落大方，她也大大方方的对九若卿行了个宫廷礼，然后立刻脸红觉得有些不对了，万一人家不懂就尴尬了。

　　可她想错了，若是别人比如老首长和九默卿是自然不懂得，可是学贯中西的九若卿怎么不懂，她骨子里是个重礼仪的人，她同样跟龙葵也行了一个一样的礼仪，才算是缓解了龙葵的尴尬。

　　夜里九若卿没怎么睡好，可不仅仅是白日里睡得多了，还因为那个为自己穿鞋的男人，除了二哥就没人帮自己穿过鞋，又因为怕痒，从没有外人碰过自己的脚，她不像传统那样迂腐，被看了脚就要嫁给那个人，可是被如此一个温润的男人看了去似乎不亏，自己的小脚被他握在手里，微凉的脚底源源不断的接受他掌心的温度。

　　咱二爷也没睡好，他知道人家姑娘不在乎自己看了脚去，可是咱二爷不能不在乎啊，也不知道那个鬼使神差的，就为九若卿拿了鞋子过去，还亲手为她穿上二月红把右手摸上自己心口的位置，好久没有心动了。他曾经做了场梦，醒来忘记了梦里的事情，听张启山说是下墓的时候受了伤，睡了好几日呢，后来长沙沦陷了，老九门各自离去，自己跟着张启山到上海来生活。

　　“启山哥哥，二爷他这是？”龙葵看着张启山也没睡着。

　　“二爷怕是动了心思，许是从码头上就开始了。”张启山拍着自己小妻子的背。

　　“那丫头姐姐，二爷还会记得吗？”

　　“丫头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否则二爷也不会处理完葬礼后一病不起，一醒来忘却前尘了。老九说这是西方常见的失忆，人受了打击，把那部分记忆藏起来了。也许会好也许不会。”

　　“丫头姐姐也希望二爷好好生活吧。”

　　“我们都希望二爷能好好的。”

　　月光柔亮，悄悄藏在云后边，偷听着所有人的秘密，也很诚信的藏着所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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