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入虎穴
慕清被黄三丢进了另一辆马车中,终于见到了铜戈,见她一切无恙,才安下心来。
铜戈望见她,已是泪盈于睫,见慕清玉白脸上肿了两个巴掌印还在对她笑,忍不住落了泪。
这辆马车厢中被绑着另有三人,其中两人看着是主仆模样,小姐十三四岁,柳叶眉杏仁眼,许是哭得久了,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嘴里被塞着布巾,此时正哀戚地望着慕清,恨不能这七八岁的小童子救上她一救。在她身后用肩膀扶住她的丫环要比她大上一二岁,宽额头,圆眼睛,长得并不是多好看。
另一人头梳发髻,插戴桃木簪,一身青色粗布衣,眼睛闭合着蜷在厢底一动未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这是一个已婚的农家妇人,另两人不知是否官家小姐,慕清见小姐那条素雪绢裙虽然沾了泥污,可上头的海棠花却绣得精细。
这些歹人掳人真是荤素不忌,上至千金小姐,下至农妇,全都掳了来,倒底要把她们送往何处。
刚才下车,慕清见得真,此地走得是山间小道,两侧山高林密,早已不是平坦的官道。
手被反绑得久了,两只胳膊又肿又痛,此时铜戈弯着腰,正用牙齿帮她解开绳索。
磨了良久,双手得以松开,慕清低低痛呼一声,如同有千万根针扎在骨肉间,麻得她直吸气。
铜戈低唔两声,一脸担忧望往慕清。
“没事,手被绑得麻了,容我缓一下。”慕清笑道,慢慢地把双手移到身前,互相揉搓。
待得缓和过来,慕清转身帮铜戈解了绳索,再过去帮那对主仆解了。
“谢谢。”拿下嘴中布巾,那名小姐有礼地轻声道谢。
这头铜戈刚帮得那位农妇解开绳索,她已睁开了眼睛,一把挥开铜戈,扑到车厢门口,双手使劲捶起门来。
“快放了我,快放了我,你们这群天杀的恶人,我家里还有个娃子要奶啊!快放了我,快放了我。”
慕清急忙扑过去想拉住她,车门已被打开,那妇人扑了出去,同时一掌挥到了她脸上,妇人倒地,一顿鞭子随即落下。
妇人哀哀叫唤,声音凄厉。
慕清紧咬住了唇,眼帘敛下遮住愤恨目光。她轻笑一声,“打伤了就不好卖了。”
她没想到妇人会是如此激动,松开她竟害她惹了一顿打,可她此时不敢扑出去拦下。她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她也怕再跟铜戈分开,铜戈不能言语,有个万一,她会愧疚一辈子。
她的声音不响,却清晰落入几人耳中。
那香姐的笑声传来,“这位小妹妹说得不错,打伤了就不好卖了!可一路上这个闹腾,那个闹腾,哪还有个安生,黄三,给我打,可别手软了。”
软糯的声音说着狠戾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
那对主仆紧紧抱在了一起,小姐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铜戈紧紧拉住了慕清的手,把她抱在怀中。
慕清闭紧了嘴,再不多说一字,这个香姐喜怒无常,多说多错。
农妇凄惨的叫声引起一大片鸟儿从林中飞出,十几辆马车全都寂静无声。
“好了,可别真打坏了。”香姐再次开口道。
那黄三听得吩咐,这才停了手,拎起农妇扔到了车厢中,见几人都解开了绳索,皱了下眉头,倒也没有多说,呯得把车厢门关上了。
“你怎样?”慕清关切道。
那农妇趴在车厢中,唔唔地哭,声音倒是小了。
马车粼粼起步,众人一阵沉默。
慕清靠在铜戈身上,闭上眼睛,她知道身子的无力是因为被他们灌下了药。
“铜戈,你知道我们被抓来几日了吗?”
铜戈伸了两根手指到她面前。
“原来已有两日了啊,不知简子哥和元吉哥到家了没有,应该到了吧。”她自言自语。
她想起他们一路的陪伴,石简的沉默,还有韩元吉的多语。这下她跟铜戈两人上路,虽换了男装,还是着了道。
她摸了摸身上,凑到铜戈耳边低低问了句。铜戈点头。
银票还在身上没有被他们搜去,散碎银两全都不见了。从盈袖招中得来的银钱分了两份,临出发前,慕清把一个金元宝,六个银锭,还有那些簪子等物都放进妆盒,埋进了假山下,还有原先的那个螺钿檀木盒,也一起再次埋了进去。身上只留了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
银票有十两的,一百两的,统共五百五十两,全都让铜戈缝进了两人的内衣中。
她考虑过要不要在京城买个宅子,后来却放弃了,她跟铜戈两人,一个幼,一个残,保不齐有恶人上门,还不如去慕家军处,有个依靠。
内心里,她也想再次把慕家军训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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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能感觉到马车是一直在往北走,每日里二餐,一个馒头一碗水,放她们下车一次,解决三急。
她有心不喝那水,可渴得厉害了只能一口口咽下。
明知有药还得喝下,这种感觉她无法形容。幸运的是她一直同铜戈在一起,没有分开。
接触几日,她知道了那位小姐闺名唤严巧姐,是福建路福安县令的嫡女,出门上香被人掳了来。而那位农妇名唤徐月娘,浙江路温县人,是在集市上买绣线被抓的。
一日那黄三开了车厢门提了徐月娘出去,接下来马车启动,再没见她的身影,不知是被卖到了哪里去。
慕清心下凄然,她无法相救。
铜戈的一只手一直轻轻抚在她背上,似在劝慰她不要太难过了。
行得数日,马车停下,车厢门打开,黄三带着另两人出现在车门处,手拿绳索和布巾,再次把她们绑了起来。
这是要到地头了,慕清心想。
听得车厢外开始有嘈杂的人声,吆喝声,叫卖声,行人的说话欢笑声。
这是进城了。
马车驶过青石路面,最终进了一座宅院。
车厢门打开,慕清被人吆喝着赶下车,当她站到车下,就见面前站着一位妇人,桂子绿瑞锦褙子,翠蓝裙,头上两根银扁簪,神态庄肃大方。
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慢慢扫过。
铜戈抓在慕清胳膊上的手开始颤抖。
这位妇人的目光只在铜戈脸上停了一瞬,就移到慕清脸上。
慕清只觉那两只晶亮的眸子似咬在她身上,把她从里到外看了个透。
“这次的货物挑得不错。”
目光转回一圈,这妇人笑了起来,对旁侧黄三说道。
“桂妈妈说好,那就是真的好了!”黄三微躬着身子讨好道。
“行了,你走了一路也累了,这些姑娘就交给我了。”桂妈妈点了下头,“姑娘们,以后就由我带着你们,你们可以叫我一声桂妈妈,现在就先跟我进来吧。”
慕清觉得铜戈的整个身子都在抖起来,她抓紧她手,用目光示意她不要害怕。
桂妈妈转身,有人跟了上去,慕清顿了下,拉着铜戈也跟了上去。
却见跟她同车的福安县令之女严巧姐几步飞跑,朝一旁的廊柱上撞了过去。
“小姐。”她的丫环青萝一声大喊,扑了过去。
严巧姐脑袋撞到廊柱上,发出咚的一声,人软软倒下了。
慕清急转头,朝桂妈妈看去,却见她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襟,目光中却透出一股狠意来。
“喝了这么多天的灰雀舌竟然还有力气撞头,好个烈性的姑娘啊!”她啧啧赞叹。
众人打了个颤。
“还不把这位烈性姑娘扶进屋里去。”她朝身后的两个丫头喝道。
严巧姐被扶起来,慕清就见她额头上多了块铜钱大红肿,一点血都没出。
“你是她的丫头,叫什么名啊?”
青萝被拉开,眼睁睁见着小姐被人抬走了,她想狠狠朝桂妈妈撞去,咬她一口,却被两个有力的丫头拉住了,动弹不得。
“老虔婆,你敢动我家小姐试试,等我家老爷过来,看不把这里全都给拆了。”青萝狠狠骂道,“识相的,你就放了我们。”
慕清忍不住闭了闭眼,人已在虎穴中,如此强硬,吃亏的只能是自已。
“呵,这也是个烈性的。黄三,告诉前头香姐一声,今儿这丫头就迎客吧。”桂妈妈下巴抬着,一脸讽意,嘲道,“你若死了,你家小姐也没得个好。”
“老虔婆,你敢,我家老爷是县令大人,他一定会找来的。”青萝脸上现出惊惧来,嘴里犹自叫道。
“是。今儿这姑娘就点花灯。”黄三喜滋滋应了声。
“县令大人。”桂妈妈从鼻中哼出一声,很是不屑,“花名就叫木葵吧。”
“是。”黄三再应。
眼见青萝要被拖走,慕清实在不忍心,她上前一步,喊道:“慢。”
桂妈妈的目光转到她身上。
慕清觉得如同被好几只恶狼盯上,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忍住害怕,目光勇敢对上桂妈妈的眼睛,强迫自已看住她,说道:“如果这丫头出了事,我想那位小姐肯定再活不下去。就算你看管再严,人想死总会有办法的。”
桂妈妈嗤笑一声,“进了我这香园,生死就不由得自已了。拉出去。”
“桂妈妈,”慕清再次上前一步,拦住拉扯青萝的两个丫头,“你们把我们一路偷运过来,总不想要两具尸体吧,桂妈妈,请三思。”
青萝已大声哭泣起来,她一哭,那些被掳来的孩子更是忍不住了,全都哇哇大哭起来。
桂妈妈眉头蹙起,随即款款走到慕清身前,站定,微笑。
慕清的手紧握,手心中有一根木簪,木簪头上被她磨尖了,她的目光移到桂妈妈脖颈,要是跳起来,扎到她脖子上,就能劫持住她了,然后再挟着她让他们退后,放她们出去。
她的脑中一遍遍模拟着这样的情景。
“你如果不舍得这个丫头,那可以换了你身边的这个丫头来替她,反正她也不是清白之身了。”
桂妈妈笑着说出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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