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劫难顿生
慕清走在吴山上，她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子，郁郁而行。
铜戈紧随在她身后，背着个包袱，俩人皆是一身男装。
今日探得缉拿通告已撤下，她收拾一番，小心出城直奔乱葬岗，意料之中，满目荒凉，杂草丛生，一阵风过夹着鸦声凄凄，哪里还能见得五年前的尸身。
慕清知道是白跑一趟，可不走这一趟心不安。
歇得这几日，喝了药，铜戈身上已好得七七八八，故怎么也不肯留在慕宅，任着慕清一人行走。
此番上山，慕清想看看慕家坟地，心中祈求着爹爹能入土为安。
时值春日，大片春光扑面而来，那一团团绿意凝翠绽放在枝头，按得往日，香客游人络绎不绝，可此时山路上，空空荡荡，前后见不着人影。
铜戈心中有些发慌，可见着前面小姐，挺立着背脊，一步步坚定往上，没有一点迟滞。她低了头，几步紧跟上。
翻过两座山岗，一座座坟茔出现眼前。
慕清飞奔过去，一个个仔细看过去，没有，没有爹爹的，她在母亲坟前坐倒下来，一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抽离而去。
她是怀着希望的，能有个好心人帮着收敛了爹爹的尸身，可是没有。
铜戈蹲到她面前，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一脸忧色望住她。
“哈，这儿风大，眼睛里吹了沙子了。”慕清用手一抹，强笑了声。
她起身，扯了把荒草扎成束，细细扫了母亲墓碑上的灰尘蛛网，又去清扫了祖父祖母、还有大伯小叔的。
他们慕家人丁凋零，全都是在跟雎人的战役中身亡的。
铜戈放下包袱，帮着她一起拔除坟头上的杂草，一番清扫下来，慕清拿过那个酒坛子，给祖父祖母墓碑前斟上一道，跪下磕了头，依次大伯小叔，再接着是母亲。
铜戈跟在她后面，恭敬磕了头。
两人刚刚起身，身后传来一道念佛声。
慕清急忙转身，却见得一个十五六岁的小沙弥正垂目，双手合十朝她一礼。
“阿弥陀佛，方丈让弟子来给施主转告一句话。”
“小师傅，请讲。”慕清放下戒备，忙朝他回了一礼，说道。
“慕将军的尸身已入土为安，跟他夫人合葬了。是城里民众偷偷运送上山的，我师傅还给他念了百遍的往生咒。此时想来，应是重新投胎托生去了。”
慕清眼睛猛得发亮了。
小沙弥双手合十再宣了声佛号，自顾转身离去了。
原来爹爹已经跟娘合葬了，慕清扑到母亲坟前，抱住墓碑大哭起来。
铜戈不停地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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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过一场，慕清觉得一直堵塞在心口的闷气终于散了。她擦干眼泪，转过身，只见天高云淡，满目生机，胸中似有疏旷之气要喧发，不由长啸一声，啸声顺着山风吹荡开去，在山间隐隐回荡。
相国寺大雄宝殿门口立着个白须老方丈，手捻佛珠，目视远处山峦，听着啸声，微微一笑，念了声佛号。
“铜戈，走，小姐带你找慕家军去。”
慕清畅快说道，打头而行。
铜戈连连点头，目含喜悦之泪，拿起包袱跟上了慕清。
啸天岭黄花岗黄花寨是吧，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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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慕清以为石简两人几日前已离城回乡，想着过后再去探望他们。而石简带着韩元吉兴冲冲回到慕府却摸了个冷门。
守得一天，确认两人已离开。
两人无奈，在城中转得一圈，最后只得出城回乡。
快马加鞭，一路上有心留意，也没见慕清两人，三日后顺利看见陆安县城门。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夫人担心得快要亲自去京城找您了。”
一个小厮模样的青年踱着步子等在城门口，见到坐在车辕上的韩元吉，不由飞跑过来，高兴地说道。
“我好着呢，京城玩了一趟，吃了驴肉火烧，逛了相国寺，还玩了西湖，好着呢。”韩元吉笑着回道，“我娘身体还好吧，我爹没说要打我吧！”
“老爷是生气来着，说要打断你的腿。”韩齐边回话边跟着马车跑，说到这里他顿了下，不由看向石简，脸上露出悲悯之色来，“石家少爷，您快回家看看吧，您母亲，母亲没了。”
“什么！”石简一声大喊，手上用力，马儿突然受力，惊地半立而起，长长嘶叫一声。
“你说什么？”韩元吉也惊呼。
“石家婶子被人害了！”
韩齐一脸悲痛说道，就见得石简从马车上滚下，已往家中飞奔。
“到底怎么回事？”韩元吉跟着跳下马车，一把揪住韩齐问道。
“石家婶子被人杀了！行凶者还没有找到！县令大人让老苍头验了尸，喊了石家舅爷过来，等着安排丧事呢。老爷还派了人去京城找你们，估计错过了。”
“几日前的事情啊？哎呀，这下简子要伤心死了。”
“有三日了。”
韩元吉跳脚道，“快，快，我们也去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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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从吴山上下来，问农家买了匹毛驴儿，同着铜戈两人一骑，往陆安县城来。
啸天岭还在陆安县城西北面，按说怎么都得跟石简他们遇上，可事有凑巧，走得两日，见路边支着个茶铺子，两人下来歇脚，叫了碗茶水，喝上几口，就觉得不对了。
慕清心道不好，手摸上怀中匕首，人就倒下了。
再醒来，只觉全身无力，身下晃动，似在一辆移动的车上。睁眼，只见狭小的车厢内蜷缩着七八个孩子，大一些的七八岁，小的只有五六岁，哭兮兮的脸，眼睛泛着红，紧咬嘴唇似是不敢大声哭泣。
这是被绑了，踫上人牙子了。
她挣动，手脚被绑住，挣了两下没挣开。
“麻烦帮我解开。”她对旁边一稍大些的孩子请求道。
那女孩看了她两眼，眼睛一眨又有泪水滑下，摇了摇头细声说道：“我帮你解了，他们会打我的。”
铜戈呢，慕清目光在车厢内转了几圈，就这么狭小的车厢，一览无余，除了这七八个蜷缩的孩子，车厢门关得死死，连车窗都用木条封住了。
此时她心中更为担心铜戈，铜戈脸上被挥了一鞭的血痕还未淡去，是破了相的，抓她的恶人不会见她如此，把她给杀了吧。
“来人哪，来人哪。”慕清使劲用脚蹬车厢壁，大声叫唤起来。
那一堆孩子原本还有两个睡着的，被她一叫唤醒了，马上惊恐地望向她。
慕清的心沉了下去。
车子立刻就停住了，车厢门被拉开，那一堆孩子忙缩到了一起，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慕清身边露出一大块空地来。
“喝，醒了啊。”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揪过慕清衣领，把她拎了出去。
明亮日光照在慕清脸上，让她有一瞬间睁不开眼来。
被重重掼到了地上，肩头撞得生疼，慕清努力转过脸来，头顶上一个汉子正阴骘望住她。
这男人非常普通，没有一丝引人注目的特征，看见几眼转身就会忘。
“香姐，就是这小娘，新抓来的。”他转头喊道。
慕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溜十多辆大车，有装载货物的，有紧闭车厢门的，此时在前面一辆马车上，帘子被一只雪白的手挑开。
青布车帘被掀起，越发衬得那只手雪白，如同雪堆起来，好似呵口热气就能化了。
车厢内跟着传出一个妩媚动听的声音，不是矫揉造作的，却胜似吴侬软语的那种柔，如同刚蒸出来的糯米团子，那种软弹，带着微哑，能直痒到人的心里头去。
“新来的教上一教不就好了，这个也要来问我，难道我真的很闲吗！”似嗔似怒，似娇似喜，每个音儿都打着转往上。
慕清就见这男子浑身抖了下，露出一脸舒爽表情。
“有香姐的话就好办了。”他高兴回了声。
慕清变了脸色，却见这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根细绳来，抖了下，啪得抽到她腿上。
浸了桐油的绳子，慕清马上知道，这种绳子特别的有韧性，即使泡在水中都不会烂。
抽到身上，疼痛似能打进骨头中。
啪啪啪，鞭子如雨点般落下，慕清再次感觉到了鞭子落在身上的痛苦，就如她五六岁刚开始练鞭时，时不时不小心抽到自已身上。
那时还能哭一哭，跟爹爹撒撒娇，要他哄一哄。
“那个香姐，我要跟我姐在一起，不然你就让他打死我吧。”慕清大喊道。
那男子手上一顿。
“哎哟，今儿倒是来个胆大的！”
随着如同银铃般的笑声，慕清见到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眉如远黛，目如秋水，她觉得她前世活了十八年念过的书上形容女子美丽的词儿都堆到她身上也不为过。
那微微狭长的眼眸黑白分明，瞟一眼过来就有无限的风情。
“香姐姐可真漂亮。这么漂亮的女子，可惜啊！”慕清叹道。
那女子笑了，这一笑如同百花开，那层层叠叠泛出来的光，似三月春波，漾得人心都软了。
“可惜什么？”
“可惜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这样的女子，世情中打滚，就算讨饶也得不了好。
“这话姐姐就不爱听了，原本姐姐还想放你一马，让你跟你姐姐团聚呢！黄三，给我掌嘴！”
啪啪两记大耳刮子，抽得慕清耳中嗡嗡。
她嗷叫一声，“香姐姐，我错了，你让我跟姐姐一起吧！”
香姐伸手挡嘴，扑哧一笑，百媚生。
慕清脸上很快显出两个巴掌印来，鲜红衬着雪白，触目惊心。
香姐笑完，好似心情不错，挥了挥手，“小家伙，今儿就答应了你，下面要是再不听话，香姐可不会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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