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遗失五年
“哎呀,她就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女,家里没人了,投亲投到我这里的。”宋红杏打了下腿,愤然道:“这个姚婆子,一张嘴上真是没个把门,这点事子都要到处去嚷嚷。”
孙青梅朝她羞惭笑了笑,脸上浮起两团红晕。
宋红杏看着喜欢,连忙把凳子移到她身后,“青梅,快坐,在婶子家不用客气,我给你倒水去。”
“婶子,不用了。”
孙青梅说着,宋红杏已欢欢喜喜出屋倒水去了。
“你是婶子的远房侄女,哪家的呀?叫什么名?以后一直要住在这里了吗?”
问到后一句,她美丽的小脸上露出不情愿来。
朝天髻梳得很漂亮,还抹了发油,有股好闻的桂花香,梅花妆点在额间,红色的五个小圆瓣也画得精致,单看这些,就跟她以前往日所见的贵妇人一般,再看她穿的衣裳,画风突变,粗糙的棉布,应该是自家纺的土布。
如此整个妆容打扮,在慕清眼里真是违和的很,画虎不成反类犬。
精美的工笔画上精雕细刻了一院荒芜般,让人无法直视。
这是个市民阶层的小娘子,却向往着贵妇人般的生活。
慕清的目光一扫而过,打量完孙青梅,就淡淡地撇了开去。现在她没有心力去多认识人,她只想着身子快养好了,去京城还得坐两日马车呢。
“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看了她一眼,再把目光转了开去,好似她不值得一看似的,孙青梅马上心气不顺了,怒道。
慕清闻言,转回头再瞥了她一眼,微微诧异,这小丫头倒是对上她了,她没招惹她啊!
“你,一个来投亲的小丫头,我劝你安份些,石简哥哥可不是你的,以后要离他远着些。”
孙青梅忍了忍,终于低声把心底的话语脱口而出。
慕清挑了下眉,这话有意思了,石简哥哥,是谁啊?
“你,你,我可是认真跟你说了,你以后离石简哥哥远一些。”孙青梅的面色大红,微有磕绊地把话说完了。
她究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娘子,这样羞耻的话语说出口,让她再不敢看向慕清。
原来那个叫石简的男子是她的心上人啊!
慕清微笑,看豆蔻少女谈及心上人一脸娇羞的样子,是会让人心情很愉快的。
她正想安慰她一下,说她一定离得那个石简哥哥远一些。
宋红杏已端了碗糖水笑着走了进来,“青梅啊,我这小侄女伤了嗓眼,没法说话呢,等她好了,让她跟你一起玩。青梅,来,喝了糖水。”
“婶子,我不喝了,我娘让我早些回去。”孙青梅来这的意图已经达到,她不敢多待,这趟还是趁着她娘出门偷溜出来的呢。
说着起了身,走到宋红杏面前,羞道,“婶子,最近石简哥哥还是很辛苦吗,有没有遇上大火情啊,让他一定要小心些。还有,还有,我给他绣,绣……”
她快步走到桌边,从带来的小篮中拿出一碟雪白的糯米甜糕,再接着拿出一双绸绢做的手尉,放到了桌上,拎着小篮低头跑开了。
“青梅的女红真是越发好了!”宋红杏欣喜拿起手尉,淡青的绸绢里头絮了丝绵,大拇指分开,另四指做个了整套,在手腕处用了抽绳,看着大小也适合简子的手型。
手背部分细细绣了只苍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这丫头真是有心了,估计还是在房里躲着她娘做的。
“青梅啊,婶子一定让简子戴上。”她追了出去,高声喊道。
已跑到院门口的孙青梅转头朝她羞涩一笑,出了院门飞快去了。
对孙青梅,宋红杏是千万分满意的。这丫头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勤快,心地又好,最最要紧的,在她□□岁上就说要嫁给简子哥哥了。
对简子可是一片真心!
宋红杏拿着手尉转回了房里递给慕清看,“这个姐姐不错吧!瞧瞧这女红,针脚可细密呢,她现在绣的大屏风可以卖到十两银子一付!”
慕清拿起看了,那雄鹰翅膀上的羽毛根根分明,纤毫必现,果是个女红好的。
她可没这手艺,爹爹也曾请了出名的绣娘来教过她,可她一拿起针,那手就有千斤重,提都提不起来,绣了一个多月出来的鸳鸯被爹爹看成了鸭子戏水。
她一怒之下,结清束修把师傅赶走了。
爹爹发怒欲打,可对着她倔强昂起的小脸,念及她小小年纪没有母亲,只得无奈摇头,放下了手掌。
她就乐得更加胡闹了。
京里纵马过街,一根金鳞鞭,路见不平,甩鞭出手。打了太常寺刘家的小公子,又打了工部侍郎杨家的嫡次子,最终又惩罚了枢密使施大人的外甥。
一桩桩闯下的祸最终都是爹爹去摆平,想来也是她恶名在外,所以爹爹才收了她的金鳞鞭,告诫她恭顺柔婉的吧。
现在想来,她热血冲脑,年少轻狂惹下的麻烦,也许就招来了陷害爹爹的一个个幕后黑手。
见她对着手尉上的雄鹰发怔,猜想她是羡慕了,宋红杏探手拿回,笑着说道,“等你身子好了,婶子请人教你。”
慕清一怔回神,笑了笑,现在这具小身体应该是会女红的,并且刺绣水平不弱,刚对着那张绣图,如何起针,如何走线,一瞧就明,并有种感觉,要是让她来绣,应该会更出色。
一个绣工出色的小娘子。
到底那一夜出了何事,那妇人为什么被人害死,又放了大火……
慕清有些走神,宋红杏对着手尉啧啧叹,“青梅什么都好,唉,她娘还要了五十两银子,我家也拿不出来,况且她那个哥,喜欢去赌钱,不是个省事的,最最要紧,简子只拿她当妹妹,真是愁死我这个当娘的了。”
宋红杏絮絮叨叨,最后醒过神,快步去了厨下,端了药过来,看着慕清喝下了,又把那碗糖水也让她喝了,去去药味。
-
转过两日,慕清终于可以下床了。
当她掀起厚棉帘子,迈着小脚走出屋门,一片白色扑面而来。地上墙头上,远处的屋宇上落满了白雪,寒意凛冽,一口呼吸,冷得她全身一个激灵。
屋子里放了炭盆,她还没体会,原来外头已是寒冬腊月。
不远处传来清脆的爆竹声,噼噼啪啪,伴着娃子们的欢笑。
听着像是,要过年了?
慕清蹙了下眉,她中毒倒下,再次醒来,高热一场,竟,竟然看着快要过年了?
初冬到了深冬。
“呀,你怎么起来了?外头冷呢。”
院门推开,宋红杏抱着一个大木盆走了进来,端盆的两只手通红通红,一说话,嘴里呼出一大团白气来。
“婶子,你洗衣呢?”
慕清微笑,上前一步就看清了一大盆刚洗完的衣物,忙要去接。
“不用,不用,重着呢。”宋红杏忙闪过,把木盆放了下来,她说话有些喘,看着很是辛苦。
慕清朝木盆里看,各种深色的棉布衣物,满满当当一大盆。
“婶子,这么多衣物……”看着倒是好多男子的,这个家里有这么多人,没听见多少声响啊。
“这是浆洗的活计,冬日里生意可要比其他三季好呢,洗过一阵,赚上几个铜钱正好买年货。”宋红杏爽快笑道。
她见慕清穿了件她放在床头的棉袄,小小的人儿包在旧棉袄内,袖子被她挽起,空落落如同套着个大布袋,一张小脸上没有多少血色,眼底还带着丝迷茫,不由心下有些酸疼,又知她在屋子里憋了几日,也不忍心急急把她赶进去,就拿着竹架子,先晾起衣裳来。
“婶子,今日腊月初几啦?”
她的问话声低弱,有股小心翼翼的感觉。
宋红杏似有所觉,转头看去,见她回了个笑容。
那笑容惨淡,如同春日暖阳下化开的积雪,顷刻就会消失。
宋红杏心下发紧,故作欢快道:“腊月廿十一,过两日就得祭灶王爷啦!是不是馋好吃的了,等婶子浆洗完这两日的衣裳,给你买羊肉吃,噢,还有大青鱼,鱼头汤可鲜啦……”
“婶子,今年是明康十年吗?”
慕清的声音一下拔高,打断了宋红杏的话语。
正在拉平整衣物的手顿住,宋红杏转过身来,走前一步,伸手往慕清额头上摸去。
却被她往后闪了一下,手就落了空。
“你这娃子,难道烧还没退下来?”
“婶子,今年是明康十年吗?”
她的声音已带上哭腔,小脸上却坚毅,说完这句后就死死咬紧了唇,一双眼睛直直盯住宋红杏,似要抵挡从她嘴中跑出来的妖魔。
“哪还是明康十年,明康十五年喽!”宋红杏暗暗心惊。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什么!”一声尖叫。
如同梅瓶乍破,如同弦断音绝。声音尖细高昂,震得宋红杏耳中嗡嗡直响。
唯一的一点血色从慕清唇上退去,她双眼发直,整个人摇摇欲坠。
一阵寒风扑来,那尚未梳起的长发呼啦狂舞,狠狠甩在她脸面上。
有一瞬间,宋红杏觉得这小娘子快要死了,因为如此一句普通的话语,她的呼吸都断了。
可下一瞬间,又见她把背挺直了。嘴唇被咬破渗血,悲苦愤然的目光中又射出一缕希翼的光来。
慕清扑到宋红杏身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急迫问道:“慕伯松,慕,慕大将军,婶,婶子,你知道他的事吗?”
语不成调,颤得如同那双握紧她的小手,不停地发抖,止都止不住。
“慕大将军五年前就被斩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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