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惜

　　“辛者库不算什么险境，皇上真的不必自责！”心芸觉得康熙的话有些严重，他的痛心疾首在她看来有些过。

　　心芸正纳闷时，见康熙以右手揉着鬓角，难过之至。

　　“朕本派耿聚忠去粤地当说客，可是柔嘉公主宁可将独女月珍留在宫中也要随她的额驸同去，而且提出赴粤条件，就是带你一同前往！”他低沉地缓缓说道。

　　“带我？”心芸十分惊奇，才知道康熙的伤痛担忧是事出有因，脑中瞬时泛起波澜！柔嘉公主为何提出这样的条件？难道仅仅是为救自己脱离深宫苦海？难道是用自己来对康熙造成要挟？可自己对康熙而言有那么重要吗？难道公主还有什么其他目的不成？

　　一番疑虑之后，心芸权衡利弊，无论什么缘由，只要能带自己出宫就是好的。

　　心芸抬起头，见康熙正以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那般深邃，仿佛要把她的心灵看穿。

　　“回皇上，奴婢……。”心芸刚说了一半，被康熙沉着的声音打断。

　　“朕并未准许！”

　　他似乎察觉到心芸盼望出宫的心思，故而吐字那般清晰，声音那般坚决，心芸刚要溜出口的下半句话就这样生生咽了回去。

　　“谢玉筠，你知道到达粤地之后面对的是什么吗？是可能反叛的乱党，是生死渺茫的境遇！”康熙的声音因激动而高亢起来，他闭起双眼稍稍平复了下情绪道：“朕虽说要考虑，可是朕用什么理由阻止公主带你出宫，她是皇阿玛最疼爱的养女，是朕最敬爱的皇姐。她不顾朕的劝阻要亲赴GD希望助额驸平息一场****，只是想带一名小宫女，朕能阻止吗？”

　　劝说耿精忠的合适人选非耿氏兄弟莫属，抓紧时机派遣说客，或许可以避免一场生灵涂炭的叛乱之灾，康熙的决定并没有错。柔嘉公主却被抛在两难之间，不能辜负大清，也不能辜负夫君，所以她选择辜负自己。

　　心芸不由佩服柔嘉公主对额驸的深情，原来生同衾，死同穴不是用来宣誓的，而是真实的行动。

　　这令她想到容若，此刻的他还不知自己处于这样的困境，如果知道，他会不会毅然决然地相随？心芸心内自嘲了一番，他现在有爹娘、妻妾看管着，岂能为了自己任意妄为？

　　康熙见心芸定定地望着地板不说话，心中满是对她无比的痛惜。

　　“皇上可知公主为何单单挑中奴婢？”这是心芸心中唯一的疑问。

　　“皇姐说在纳兰府就结识你，你的聪慧可以帮到她！”

　　“既是这样，皇上为何不应允公主呢？”

　　“惊鸿一面，付心不悔！你从火球下推开朕的那刻，朕回头瞥到那般温婉娇小的你，却倔强地想要保护别人。那时朕便想护你一生！”康熙憧憬的眼神，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上元节，那绚烂灯火下一生难忘的邂逅。

　　“玉筠！给朕一个保护你的机会，只要朕对你行了册封礼，你就可以留在宫中！朕先封你为嫔，将来为妃，贵妃，皇贵妃！只要你答应！”他闪亮的眸子充满渴求地盯着心芸的脸，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心芸知道康熙在位十二年来，从未大封后宫，故嫔位较少。自己若一被册封就是嫔位，这岂是保护？是给自己树敌的节奏啊。

　　“皇上!”心芸跪了下去叩首至地：“奴婢愿意同公主赴粤，能为大清国出一份力，是奴婢的荣幸！”

　　殿内微凉的空气、人仿佛都凝结了一般，静得只能听到自鸣钟的嘀嗒声。

　　“你本不喜欢这里，如今终于有机会出宫，岂非幸事？朕……恭喜你！”康熙的声音如冰碴般寒凉，言毕出了懋勤殿，只留心芸一人跪在地上许久。

　　康熙没有再怪罪她，而是迁就成全她，这是她心知肚明的。此刻她心里好难受，原来有正当理由地拒绝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也会有痛，有愧，有泪。

　　但若要随得此心，她别无他法。不爱就是不爱，不能将就、勉强。

　　“哎呦喂！丫头，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皇上早走了！”李德全进来苦着脸唤她，心芸才从凉沁沁的地板上站起来。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可开窍呢？世上的男子有比得过皇上的吗？要我看皇上在整个大清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又雄韬伟略的，你怎么……。哎！你别走哇，我还没说完呢”

　　李德全自个儿晃着脑袋唠叨着，心芸早已踏出了懋勤殿，李德全小跑着追了出来塞给她一包东西：“这是皇上让我给你备的些东西，不愿听我唠叨你就自己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心芸接过包袱，也未关心里面到底是些什么，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

　　未来对她来说从未平稳过，就像一道一环套一环的难解方程式，到现在一直在求解，但愿不是一个无解的结局。

　　明日就是启程之日，除了康熙让人给她预备的东西外，该带些什么呢？

　　容若赠自己的翡翠腰带一直戴在腰间，其余的没有什么值得带的。

　　“筠姐姐！”一声呼唤打断她的沉思，她辩得出这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望去果然是月珍格格，她双眼红肿站在月华门外，显得那般孤寂可怜。

　　明日她的阿玛和额娘就要踏上吉凶未卜的旅程了，只留她一人在皇宫里。她如此懂事，一定晓得父母此行的危险性，可她又能如何？

　　“姐姐，你同我阿玛、额娘一起走对么？”月珍说话间，眼泪又流了下来。

　　“月珍格格不哭，宫里谁照看你？”心芸忙上前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皇曾祖母让我就住在慈宁宫，哪儿都不许去！”

　　心芸听了放心了许多，太皇太后真心喜欢这孩子，亲自照顾她。于是，心芸努力笑着说：“格格从来都很勇敢，太皇太后喜欢你，姐姐教你一首歌，陪皇曾祖母一起玩，如果想阿玛、额娘你也可以唱这首歌，相信我们一定平安回来好吗？”

　　月珍格格被她欢乐的情绪感染了，露出了笑容，使劲点点头。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啪——啪——！”

　　……一首《幸福拍手歌》将小格格逗乐，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冰凉的宫闱下，似乎为她们驱走了严冬的寒意。

　　红墙的另一边，康熙定定地立在那里，听着这样欢快的旋律，不知该喜该忧。忧的是她宁愿冒生命危险也要离他而去，他对她一无所用；喜的是她总是这样乐观，或许事情有了她便会有转机。

　　“乐而忘忧，不知危之将至！”

　　康熙转身离去时叹息一声，心中满是落寞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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