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死亡行军 8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了，这群疲惫的人们能够按时赶到银角湾吗？


　　当月亮逐渐变圆变亮，周围的星星就会黯淡无光，甚至是躲藏起来。此刻在茫茫的原野里，那蜿蜒无尽的火把会是落在地上的星星么？


　　一群骑士站在道路附近的小山坡上，面露焦急的神色。


　　人们都显得非常疲惫。他们已经努力走得很快了，但看来还是不够快，这让骑士们对前途充满了担忧。


　　罗兰德王子忍不住抬头望了望月亮。月亮也在跟着他们走，当它走到无法看见的时候，血色黎明即将到来。


　　“王子殿下，我们检查了那几个废弃的矿井，僵尸们依旧被关着，并没有从封堵口跑出来！”三骑快马奔上山坡，对罗兰德王子禀报道。


　　“很好……你们对封堵口进行加固了吗？”罗兰德点了点头，然后询问道。


　　“是的，大家正在做！”


　　“我们应该全部清剿它们的，否则等亡灵大军一到来，它们就会加入进去，成为一股可怕的力量！”


　　“是的……但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的力量……”罗兰德轻叹道。


　　“王子殿下，按这样的行军速度，即便走到明天傍晚，也许还是到达不了银角湾……”


　　听到这话，大家都沉默了。如果无法按时到达目的地，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最终的结局。


　　也许是时候离开这群人了，否则大家都会死！他们无言地望着自己的领袖，等待他做出最终决定。


　　“不行，我是迪亚的王子，我不能抛弃他们！”罗兰德平静地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让我们准备最后一战吧！史学家们将会铭记，迪亚人民宁愿选择战死，但也不愿选择被征服！”


　　远在队伍之后，杰德特正坚守着最后一处山谷。这里曾是迪亚修筑的一处要塞，用来防范占领银角湾的海盗袭扰内陆。


　　这里明显已经打过一场大仗，遍地都可见累累尸骨，还有四处飘荡的鬼火。


　　杰德特在损毁严重的关卡上走着。几乎每走一步，脚下都能传出骨骼被踩断的声音。


　　他们曾经是谁？是人类战士，还是亡灵？


　　没人去关注这些骨骼的主人曾经是谁，因为大家都在忙碌。也许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也会成为这堆骨骼中的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尘封和腐朽，最终被人们彻底遗忘。


　　“军团长，我们又发现了几架破损的投石机！”一个老头跑了过来，欣喜地报告着。


　　“能修好吗？”杰德特满脸喜色。


　　“当然，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我们这群老头呢？相对于那些鲁莽的年轻人，我们能干的事情可要多得多！”老头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


　　“那就干吧！”杰德特拍了拍那老头的肩膀：“我期待明天能听到它们投掷石块时所发出的呼啸声！”


　　“有人来了！”负责守门的老战士发出了警报，大家立刻摘下背后的长弓。


　　皎洁的月光下，一骑快马正飞速奔来。


　　只有一人一骑，这让大家略微松了口气。


　　“快开门，我是外出侦察的斥候！”骑士奔到关口，朝上大声呼喊道。


　　斥候入关后所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们的军团长杰德特，在他背后还站着几个老头，那是他的几个中队长。


　　“情况怎么样？”杰德特牵住骏马的缰绳，急不可耐地问道。


　　“它们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在月色下急行军！”骑士跳下了马来。


　　“亡灵们是不知疲倦的！”杰德特点了点头：“看来它们是不想让我们闲着……你看到它们大概有多少人？”


　　“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军团！”


　　人们沉默了。凭借这一千多名老兵，还有脚下破烂不堪的关卡，能抵挡住一个成建制军团的强大攻击吗？


　　“看来它们想立即追上我们，并没有携带笨重的攻城器械！”


　　“这是我听到的最好消息！”杰德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只要它们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我们还是能坚守住一段时间的！”


　　老兵们停下手中的活，纷纷围了上来。


　　杰德特跳上一块大石头，望着大家道：“老伙计们，我并不想死，我还想再娶一个老婆，然后再生几个孩子呢！”


　　老头们默默地听着。


　　“有些人希望死在战场上，但我却只想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死去，身畔围绕着妻子儿女……


　　看看我们的前方吧！那里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数不清的亡灵战士正在赶来！它们可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想杀死我们所有的人！


　　再看看我们的背后！那里也有黑压压的一大片！那是我们的亲人，如果我们不能在这里拦住亡灵大军，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现在，请你们告诉我，你们准备怎么做？是象沙漠中的鸵鸟一样，把头颅埋在沙土里，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还是象勇猛的战士一样，勇敢地去迎接死亡？！”


　　“我们虽然老了，但我们曾打过仗，还拿得起刀剑，我们还是迪亚的战士！”有几个老头们开始叫喊。


　　“是的，谁都不想死，但我们的死，能让更多的亲人活着！”杰德特的目光从大家的脸上一一扫过：“既然罗兰德王子和他的英雄为了营救我们，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我们有幸比他们多活了一、二十年，又何必吝啬自己的生命？！


　　现在，如果我们撤退了，明天也许不会死，但后天、大后天也一定会死！


　　死在逃跑途中，那是最可耻的！如果要死，那就让这个关卡成为我们的埋骨之所吧！我们的肉体会在这个关卡上腐烂，我们终将湮没无名，但人们会永远铭记：就在这里，就在这个破烂的关卡上，有一群老兵为了掩护自己的亲人，曾经勇敢地战斗，用生命换取了宝贵的撤退时间！


　　人终有一死，我们都知道那一天迟早会到来，谁也躲不掉！既然死神要来，那就让它来好了，何况这能让我们的死显得更加光荣，更加有意义！


　　我已经准备好了！那你们呢？”


　　“我们也准备好了！”有些老头开始大喊。


　　“我怎么没听见你们的声音？难道你们没有力气喊叫了吗？难道你们真的就是一群行将入木的老头？”杰德特再一次问道。


　　“我们准备好了！”


　　这一次，杰德特终于听到了他所想要的声音。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声道：“那么，就让我们坚守住这个要塞吧，我们的阵地将永远屹立不倒！”


　　听完战争动员，勇敢的老兵们又开始忙碌起来。


　　渐渐的，夜色褪去，晨雾升起。


　　一开始还能听见早起的鸟儿在林间婉转歌唱，但随着一大群乌鸦的渐渐逼近，鸟儿们飞得不见了踪影。


　　“它们可真够吵的！”杰德特扔出了一块石头，将几只停在城墙上的乌鸦赶跑。


　　来了！来了！首先是沉重的铁蹄践踏大地，众人的耳膜一阵阵轰鸣。


　　恐怖骑士们终于停下来在关前列队站好，但脚步声并没有因此停止。在他们的背后，还继续走着一大群步兵！


　　战士们靠在城墙上，开始抓紧时间吃早餐。


　　既然这是最后一顿早餐，那就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全吃了吧，吃饱了才有足够的力气打仗！


　　一名亡灵巫师骑着幽灵战马，踏着碎步来到关前，开始朝上面大声喊话：“你们听着：立刻放弃抵抗，打开关门，滚回到关你们的栅栏，我将饶你们不死，否则你们将再也见不到初升的太阳！”


　　杰德特站了起来，朝关外探了探头：“原来是你，德加尔指挥官！你是赶来这里吃早餐的吗？很抱歉，我们可没给你准备食物！”


　　“你这个狡诈的老头，居然用诡计骗取了我的信任！”德加尔唾道：“照办吧，否则我将立即攻城！”


　　“指挥官阁下，我们可不喜欢你的那些栅栏！”杰德特喊道：“如果你坚持要我们的答复，那我就把这个给你吧！”


　　话音未落，杰德特已经投掷出一支长矛。


　　关下的德加尔没有躲闪。那支长矛呼啸着，嗖地一声，擦在离他几米远的草地上。


　　“老了，也许我真的老了！”杰德特心里暗暗叹息。


　　“该死的人类！”德加尔鄙夷地看了关上一眼，然后回到阵前。


　　亡灵大军开始进攻了，蜂拥而上的脚步声让人们的心跳加剧！


　　“他们就不能弄点什么新花样吗？”关卡上的杰德特轻蔑地道：“老是派骷髅勇士、僵尸和幽灵先来送死，后面再跟着一大群尸巫王！”


　　“他们就只有这点能耐！”杰德特的副手道：“还是老规矩，先打后面的尸巫王！”


　　“弩炮和投石机由你指挥，千万别让尸巫王占领好攻击位置！”


　　“您放心吧！他们没有投石机和冲车，一时半会攻不破城墙！”


　　投石机开始发射了！可惜没找到燃油，因此他们只能投掷巨石，而不是燃烧的双耳罐！


　　但这同样在尸巫王队伍里引起了一片混乱。亡灵巫师们念动咒语，驱赶着尸巫王们进入攻击位置。


　　当尸巫王们开始一齐挥动骨杖，腥臭恶毒的幽蓝色烟雾立即笼罩在关卡的上空！吸入一口立刻就能让人昏迷，多吸几口立刻就能让人丧命！


　　身经百战的老兵们立刻用湿润的围巾遮住口鼻。即便如此，毒雾还是会令他们呼吸不畅，头昏眼花。他们只好分批撤下关卡，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之后再跑上城墙进行战斗！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第一轮攻击终于被击退！杰德特扯下围巾，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您需要战损报告吗，指挥官阁下？”副手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不用了……再说我又没有兵员补充，所有岗位只能战斗到最后一人！”


　　副手点了点头，呆呆地望着天空。那里的天是蔚蓝色的，飘着几缕丝带一样的云彩。


　　“很好的天气……”副手喃喃地道。


　　“是啊，很好的天气……”杰德特似乎有同感。


　　“它们又上来了！”负责眺望的哨兵大喊起来。


　　杰德特立刻探头张望一番。


　　“该死的，他们派出了吸血鬼！”杰德特大喊道：“守住缺口，千万别让它们冲进来！”他挥舞着长剑，率领一帮人朝缺口奔去。


　　吸血鬼虽然能飞，但飞行能力并不是很强。它们只能飞过树梢，要是碰到高高的城墙，那就只好望而兴叹了！不过这里的城墙已经被轰塌几处，虽然昨晚已经进行了修补，但吸血鬼们借助倒塌下来的墙砖斜坡，还是能够越过城墙的！


　　战士们立刻陷入了苦战。好在缺口只有两处，吸血鬼们无法大量冲上城墙，但尸巫王们的攻击让战士们的气力迅速衰竭，大家只好轮番歇息，轮番上阵！


　　当吸血鬼们被击退之后，杰德特再一次仰头看了看太阳。太阳已经爬过了远处的山顶，但感觉还是爬得太慢。


　　副手又站在了他的身边，欲言又止。


　　“如果你想说什么，那就说吧……”


　　“我必须告诉您，我们已经战死了一半兵力，剩下的全部伤痕累累……”


　　“唔……你看到了吗，太阳又升高了……”


　　“是的……我敢说今天的夕阳会非常好看！”


　　“恩，我们一定能够看到今天的夕阳的……”


　　德加尔没想到，这么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头，凭借着这么破烂不堪的要塞，居然抵挡住了他两次进攻！他暴跳如雷，开始将全部兵力大举压上！


　　投石机已经停止了攻击。它们有的已经散了架，更何况周围所有能搬动的石头已经全部打完！


　　弩车已经射出了最后一根长矛！老兵们将弩车推下，居然也砸碎了几个僵尸。


　　弓箭也已经射完了，弓箭手和弩兵只好加入了肉搏。


　　这是一场血肉与钢铁的撞击，这是一场血光的盛宴！


　　杰德特瘫倒在缺口处，手紧紧地捂着脖子。就在刚才，有一只该死的吸血鬼从他背后冷不丁地咬上了一口。


　　那只吸血鬼的下场当然很惨。杰德特此刻就躺在它的尸体上！


　　血如喷泉一般，从他的颈动脉喷涌而出，手是根本无法捂住的。


　　“我会象一只脖子上挨了一刀的公鸡一样鲜血流尽而死，还是最终变成一个吸血鬼？”杰德特哭笑不得。


　　能拥有公鸡一样的死法，现在看来是最奢侈的想法了！


　　已经到了黄昏吗？太阳怎么是灰蒙蒙的？


　　不对，应该是正午，此刻太阳正挂在头顶上呢！


　　还有人在战斗吗？杰德特艰难地扭头，看着身畔的城墙缺口。


　　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一大群亡灵正蜂拥着爬上来，从他身畔，甚至是身上踩过。


　　唉，我只坚守了半天！不过……罗兰德王子，我已经尽力了！


　　请您一定要保护好我们剩下来的人，因为那是迪亚最后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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