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还我自由身 三
王云百无聊赖的站在王家大院正门口，虽然由老妈子和贴身婢女扶着，这会儿脚还是有点酸。
回头看看，大夫人和三姨娘，还有自己的娘亲都站的板直，脸上更是同仇敌忾。
还真是新鲜呢。王云在心里嘀咕着。
从小长大，她就没见过这三个女人站在同一条线，从来都是吵个没玩没了，而今让这三个女人冰释前嫌的却是第四个女人。
王云倒是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小姨娘好奇了。
先前听了个满耳，不是狐媚子下凡，就是阴阳眼见鬼。
王云轻蔑的哼着，就讨厌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能什么趣儿呢？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罢了。
要说恨的话，她比谁都有理由去恨换娘。
要不是她嫁进来，爹爹也不会死，如果爹爹不死，她现在还有机会嫁个可心的人。
可王云自认为是见过大世面的，恨一个乡下丫头简直是自贬身价。
王家大院巷子口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这些人同样是听见前面街上喧闹，就是不敢挪窝儿，生怕一个走开就错过了最精彩的。
王云看了看天，日头还未摆正。
不站了，像傻瓜一样。
“走，回去。”王云轻声吩咐着。
岂料她刚一转身就听见远处喊声儿震天，抬眼一瞧，街口尘土飞扬，一群像叫花子一样的少年疯跑而来。
滚滚扬尘中裹着一个白色的影子，身姿袅娜。
王云一挑眉，将下巴挺起。
难不成这乡下丫头还能比本小姐漂亮？
“福贵，你可准备好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吧。”二姨娘在一边咬牙切齿的吩咐着。
这个福贵是秋月的生父，他把自己女儿的死赖到了换娘身上，这会手上拿着扁担，得了主子的令后越发嚣张。
王云倒是听了秋月和小姨娘的这段公案，她对争风吃醋的事情倒是不在意，只是对于母亲纵容福贵下黑手有些不屑。
远处那个白影越来越近，王云渐渐看了个清晰。
白色的孝袍罩着头脸，只露出小巧的鼻尖，眉眼低垂，忧郁且有着说不出的娇羞，单是露出这么一点脸来就如此的美，王云有些不高兴，这女人好像比自己漂亮。
换娘捧着牌位，一颗心似小鼓一般。
终于要到了吗？终于可以摆脱了吗？
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爱周言侨了吗？
她不敢往下想，她怕自己尖叫起来失了礼仪。
随着换娘越走越近，鸡蛋也在空中飞起来，不过多半都落到了那群少年身上。
大家推推搡搡，互相谩骂着。
福贵见换娘走近，悄悄绕到他的背后，把扁担抡圆了就想打，没想到刚抬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群里窜出一个人把他拦住了。
“别别别，这是何苦呢。”那人笑呵呵的把自己的宽袍大袖搭在福贵手臂上，袖子里的手却捏了一个鹰爪，狠狠的捉住福贵的腕子。
“咔嚓”一声，福贵听见自己的手断了。
冷老板脸上还笑呵呵的，看似云淡风轻的拉架，顺势一转身就把福贵甩了出去，自己的衣襟都没扯到。
“真是对不住啊，你看看你倒是脚下留点神啊。”冷老板弓着腰，脸上谦卑的笑着，作势上去拉福贵，岂料对方吓得向后退。
“离我远点，远点！”
冷老板也不强求，不动声色的站在了换娘的左边，拱手抱拳，“王家三位夫人，冷某这厢有理了。”
王云一愣，没想到出手帮忙的竟然是他。
王云出走京城三年，现在细想想，像冷老板这样气质独特的人，即便是在京城里也不多见，只是，为什么他要帮助她？
“师傅，快回去，别脏了衣服。”换娘紧张的望着冷老板。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别说傻话了。”
王夫人一早上没说话，这会儿开口了：“冷老板，我听吴妈说你已经收了她做徒弟，可你要知道，她是我们王家的妾，给老爷守孝天经地义，如今老爷尸骨未寒她就想脱孝服，简直是大逆不道。”
“不是！”换娘骨气勇气，决绝的打断王夫人的话。
“这算什么婚姻？不过是盲婚哑嫁强取豪夺而已，我和王员外本无缘分，只因他和我养父一时贪念，我被人像牲口一样买卖，如果这种也叫婚姻的话，简直是苍天无眼！”
王夫人一愣，多日不见，这小丫头竟然学会顶嘴了，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来人啊，给我撕烂她的嘴！”
冷老板眯着眼，将换娘护在身后，眼见着王府的家丁靠近，就在这里，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二姨娘和三姨娘一听，气的手里的指甲都掐断了。
怎么今天这么多节外生枝呢？这又是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邓夫子带着众子弟站在巷子里。
“我红曲书院今日大考，你们何事在此喧哗打扰我们考试？！”
邓夫子德高望重，连县太爷逢年过节都来见礼，他的话没人敢不听。
王云心道：这未免太巧了吧。
邓夫子身后带着红曲书院的学子们，有些家境一般的本地孩子见父母也在这里凑热闹，生怕双亲在老师面前丢人，个个挤眉弄眼让家里人回去，结果一眨眼的工夫，看热闹的人七七.八八走了一半。
邓夫子不动声色的站在换娘右边，轻抚自己的胡须道：“我华夏乃礼仪之邦，你王家祖上有德，如今大哥儿在京里头为官，他知道你们后宅一干女子在此私设公堂吗？”
王夫人是正室，自然理直气壮，回嘴道：“自古女子以守节为荣，老爷尸骨未寒，这小贱人竟然想脱孝袍另某出路，简直是罪不可赦！邓夫子管天管地，也关不了我们内宅的事吧。”
二姨娘脸上挂不住，王夫人这次得罪了邓夫子，将来那人情债还不是自己儿子去还啊，她赶紧走上前来打圆场。
“邓夫子有所不知，我家大儿儿去了省城，家里自然是夫人做主，况且这走长街还牌位是换姐儿自己提出来的，我们只不过照着古法办就是了。”
邓夫子一挑眉，“哦，那就更好说了，牌位呢？还了吗？”
换娘马上就明白邓夫子的用意，她将手高高举起，“牌位在此！”
随即跪倒在地。
“今日我换娘依照古礼，走了长街，如数接下了乡民们的不满，现将王家老爷的牌位送回，今生今世再无瓜葛，请夫人们接牌位吧。”
众人面面相觑。
三姨娘气坏了，可眼下真是轮到自己张嘴。
大夫人是正房自然有话语权，二姨娘好歹有个儿子是京官，可自己呢，烟花巷出身，站在邓夫子面前躲还来不及呢。
三姨娘微微抬脸，眼神在长街上仅有的人群里来来回回扫着。
她倒是也安排了个相好的下黑手。
这时，人群里有个脸生横肉的汉子默默朝三姨娘点了一下头，捏着棍子悄悄趁着乱走过去。
“喂！你怎么往人家脚前面走呢！”
脸生横肉的汉子一愣，猛然回头，见说话的是一个小姑娘，肩膀上扛着棍子，棍子上面绑了几只鸡。
“我说你个傻大个儿，鬼鬼祟祟拿着棒子在这里干嘛！起开！”杜嫣然从肩膀上摘下棍子狠狠的戳在汉子的脚面上。
“唉哟！”那汉子疼的跳起了，抬手就想打。
风火大寨的小子们岂能饶过他，一大帮涌过来掐头掐脚把汉子举起来。
“一！二！三！走！”
那汉子被大头朝下扔出去，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杜嫣然觉得太无聊了，一屁股坐在王家的石台阶上。
“你们大人怎么如此磨蹭，不就是送个牌位嘛。”她今天抓了好几只鸡，就等着烤呢。
三姨娘彻底傻眼了，有心上前去拉自己的情郎又怕人讲闲话，只好暗地里把块手绢绞出水来。
王云从头到尾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难道家里人都是傻子吗？
难道瞧不出来，所有人明里暗里都在护着这个乡下丫头吗？！
一旁的换娘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王家的人，最终把目标放在了王小姐身上。
她和她们不同。
就凭这一点不同她也要去试一试。
换娘抱着牌位起身，款款走到王云跟前，王云眼睛也是紧紧盯着换娘，两个女孩就这么无声的相面。
王云饶有兴致的绕着换娘走了半圈儿。
有意思，没想到这村姑心思还算通透。
换娘的眼神儿缓缓的随着王云的身影，王云心道：好一双柔美的眼睛。
普通人的眼睛要么呆滞无神，要么看东看西转的转的飞快，可换娘的眼睛不同，盯着一个物件看的时候，眼波流转，自生媚态。
原来，冷老板交代给换娘一个功课，便是每天早上盯着天上的鸽子一个时辰，为的就是练换娘的眼睛，一个月下来自然小有成就。
王云将下巴高高抬起：“我是王家的长女，这牌位我接了。”是该结束这场闹剧了，否则再闹下去就难看了。
换娘的眼睛瞬间蓄满泪水，正想说些感激的话。
王云在接过牌位之际，只用了两个人能听到声音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不过是个村姑而已，先不说这长街两边一干怪人，怎么连邓夫子那样的人都护着她？
换娘轻颔臻首，也以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换娘只是个努力活着的人。”
王云低头，不着痕迹的望着换娘一双大脚，冷哼一声：“下贱。”
一旁的邓夫子和冷老板对望一眼，也都暗自松了口气，好在王云出来打破僵局，若是这么纠缠下去，也没什么好结果。
二姨娘走过来掐了掐王云的袖子，“你，你干嘛！”她知道王云见过世面，对这个女儿简直是又怕又爱。
王云瞅了瞅自己的娘，心里叹气：真是不长进。
“哥哥在家也会放人走的，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呸，怎么也算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疙瘩，怎么现在胳膊肘往外拐呢。”三姨娘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只好在一旁挑事。
二姨娘一听，火就上来了，转身就往换娘身上扑。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能脱身，我们就得在这个深宅大院里耗青春！看我撕了你的嘴！”
邓夫子一看，那还了得！急忙伸手便去拦。
冷老板手疾眼快拉住换娘向后跑。
男女授受不亲，邓夫子和二姨娘这么纠缠怎么可以！
大夫人马上喊家丁把两个人拦开。
书院里的学生都把邓夫子当成神，如何能让那些粗鄙的家丁沾了先生的袖子，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冲啊！”大家一齐过去扭成一团。
换娘手得了空，心中也出了口恶气，狠狠的摘下孝服踩在脚下，因为保护的好，怀春髻一点都没乱。
冷老板早上给她点了胭脂，这会儿汗晕开了，一张脸如桃花一般粉嫩。
忽的，换娘觉得脊背冰凉，浑身上下打冷战。
是他！一定是他！
换娘猛然回头，只见长街上有两匹马狂奔而来，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眼神像要吃了她一般。
杜嫣然大叫一声：“快走，我哥来了！”
众小子们呼啸一声，四处散去，一时间更乱了。
周言侨一身风尘，透过飞扬的黄沙看到换娘潇洒的摘了孝袍，并且踩在脚下，简直是性.感至极。
“言侨！我自由啦！”换娘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的脸从来没有这么漂亮过，怎么也要留到和周言侨见面。
冷老板死命拉着她往家走，这个时候和周言侨过多接触会招闲话。
周言侨拼命拨开人群，死命往换娘方向跑去。
两个人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杜江南拦腰把周言侨截住了。
许多年后，周言侨和杜江南说起此事时还觉得遗憾。
那个时候就应该和换娘拥吻在一起才完美嘛。
已经人到中年的杜江南一拍大腿：我就知道！那时候看你小子的眼神就想干坏事。
周言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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