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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裴府


  却说回当日,顾紫歌是着急上火失魂落魄的,便是裴书意,也是不满这门亲事的。

  他从小到大,哪一点受过裴夫人的恩惠?即便裴夫人不亲自动手,却是容着裴大裴二欺负到头上来,动辄打骂,冷嘲热讽,都是小事。

  只因他是个内室生子,年幼生母便离世,便处处不得容忍,连下人都不曾给过好脸色的。他吃不饱穿不暖,骨子里还有着傲骨,自然分道扬镳,不同他们一道过了。

  年少轻狂,一恼之下便离了家,发誓誓要出人头地,叫那群狗眼看人的人,都得俯首臣称!

  一路出去,他自幼虽受欺凌,但吃穿不至冷死饿死,到了外头,方知人情冷暖,好人坏人,皆是被他遇到过的。

  结果战场上九死一生回来,加官进爵,过去那些不看重自己的终于投来目光,就连对自己从来不闻不问的父亲都来讨好,不免暗自嘲讽起来,自己若是死在战场上,怕是无人问津,可如今凯旋而归,他们便统统换了一副热忱嘴脸,没得教人恶心。

  这便算了,他本想着自己恶心,对方要对着昔日百般欺凌万般鄙视的庶子低头,想必更是恶心的紧,他纵然不愿恶心自己,但在分房出去前,他倒是不介意先恶心恶心那些教他恶心的人。

  可他们竟敢将主意打到他的婚事上!

  裴书意活这一辈子,最恼任人摆布,不然也不至出走这般决绝。他活得恣意,在军中发号施令,无人不唯他马首是瞻,却被自家嫡母摆了一道,明明如今家里还仰仗着他这个庶出的儿子,却硬生生拿着“孝道”和“父母命,媒妁言”来压制自己娶一个相府的庶女,着实让他着恼了一番,这也罢了,他本也没打算老实照做,后来又说换了顾相的嫡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等裴夫人将他唤去主院说了此事,苦心孤诣的劝着:“到底是个嫡出的姑娘,又是相府所出,配你不算亏了,你如今及冠也有两年了,我若不好好照顾你,却是真真对不起叶妹妹了。”

  裴夫人口中的“叶妹妹”正是裴书意的生母叶氏。

  裴书意还待冷笑,裴夫人又道:“你且想想,你在外征战,身边又没个知冷暖的,那顾家的姑娘我瞧着挺好,人貌美,又知书达理,是个贤内助,再者她父亲是当朝宰相,外祖又是当朝太傅……日后官场上有个照应,哪有不好的?”

  只怕这才是真心话罢?

  裴书意冷冷勾起薄唇:“是么?却不知何以二位兄长没娶妻,却要我来高攀这个嫡女?贤内助?这顾家长女的名声在京城可不好听,裴夫人怕是糊涂了。”

  裴夫人面上一僵,强笑道:“那也是道听途说,顾家姑娘哪有不好的?我是你嫡母,你也喊我一声娘的,如何能害你?”

  “哦……”裴书意道,“可惜我不曾想过裴夫人何时成了我娘,记得从前你只当我是孽障,不知裴夫人何曾有过我这么一个孽障的儿子?”

  自打幼时裴夫人骂过一句孽种,他再不曾喊过她娘,反而愈发离经叛道,称自己的生母为娘,如今他有了些地位,更是不将裴夫人放在眼里,由得他们来攀亲带故的。

  被当面下了面子,裴夫人面色更是难看,青着脸喝斥道:“裴书意!你这是犯上!”

  裴书意只笑道:“呵,父母尚有生养之恩,裴夫人却不知占了那一个?既无生育之恩,亦无养育之义,现今我不过冠着个裴姓,你就妄图与我生母姐妹相称了,若当真情同姐妹,裴夫人何不陪了娘一道去呢?”

  一道去,除了十殿阎王那,还能往哪一道去?

  裴夫人气得手脚发抖,但看裴书意似笑非笑淬着寒意的眼神,狠话却是半句说不出来。

  旁人便罢,可眼前这个半分不把她放眼里,又是战场厮杀里出来的,不比文官,仕途还得靠着维持好名声襄助,偏又是战功赫赫,多少传闻说他吃过人肉喝过人血,哪敢在他面前造次?便是要端长辈的架子,也得有这个资本。

  僵持不过须臾,裴夫人只得称病休息了。

  裴书意虽说得了口头胜利,但不免被烦心事儿惹恼了,当下便遣了小厮去找自己的好友,自己也跨马出门,一路疾驰,借以透气。

  “呀啊——”他骑得急,路上的行人见是裴三公子出门,无人不识相让道的,他索性放空了脑袋,却不想有人竟真真没看路,一下子走到自己马前来!

  裴书意反应算是快的,当即便勒马救人,可到底靠得近,再及时也少不得挨上一脚,至于能不能救回来,又是两说。

  裴书意看着面前软倒的少女,心里忍不住啐了声晦气,才要下马查看的,结果马儿受了惊,一时不察,竟将他从背上甩下来!他功夫不弱,本能的才要纵身跃下,马镫却死死扣在他的靴子上,一时挣脱不开,只能换了个姿势背着地狠狠摔在地上,却也用肩背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量。

  人却还是不争气的昏迷过去。

  ……

  ……

  被人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抬回来,到底是裴书意的身子结实得多,不过须臾就醒了过来,只是芯子换成了顾紫歌,她闭着眼,听着外头一阵压低的争执。

  “钰儿,你老实告诉娘,这到底是不是你算计裴书意的?”

  另一个男声便显得有些慌乱了:“我不过是将马镫改的小了些,让那贱-种下来的时候吃些苦头,他功夫好……我只以为能小小教训他一下,谁知……”说罢又是一咬牙,“这不怪我,谁让他镇日里这样嚣张,我……娘,你帮我!”

  那女声又道:“你糊涂!你当娘喜欢看着那个孽种嚣张么?只是若没了他,我们家的仕途……罢了罢了,一切有娘,你莫想其他,只作什么都不晓得便是。”

  “那那姑娘……”

  另一头静默一瞬,道:“娘去查了,那是顾府的姑娘,动不得。只先等裴三醒了再行定夺,如不然……”声音低了低,依稀还能听闻,“……将罪过都推到他身上。”

  顾紫歌一面听着,一面暗嘲这对母子也太不小心了,诚然她被踢是意外,但并不妨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即便她还未醒,也不至这般放心大胆的就将原委道出来了。只她也做好了准备,打定主意装作没听见,否则可不是性命堪忧?

  她才不要被卷进棘手的事情里。

  却不晓得裴夫人母子离得远着呢,只是裴书意习武之人,双耳敏感甚于常人许多,才能这般清晰的听见。

  顾紫歌才想着,脑海里却忽的闪过他们对话里的一个关键词——裴书意?裴书意!

  大街上跑马的竟是那个纨绔!

  好一段孽缘呢……顾紫歌心里哼哼着,自己才要找外祖商量对策,他这头便骑着马踩到她头上来了,正好教外祖参他一本,让这门亲事结不成才好。

  左右她的名声已经坏了,她并不介意再坏一些,最好能连累顾紫吟,也最好能让她一辈子留在相府,看着弟弟羽翼丰满,不再受李氏母女掣肘,到那时哪怕是青灯古佛,她亦是甘之如饴。

  她继续闭眼,等着声音静了许久,又是一夜,才缓缓醒转过来。

  她这一醒不打紧,却见身边守着的是个打着瞌睡的少年,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了,即便她不要名声,却不代表能让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身边守一夜。

  当下便道:“喂……”才一张口,便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低沉里带着一丝沙哑,哪里是女子的声音?下意识的抬手捂住喉咙,触手却是一块突出的软骨,随着她的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喉、喉结?!

  愕然之中立时看着自己一双手,大而粗糙,带着薄茧。与自己不沾阳春水的十指全无相似之处。

  顾紫歌这一番动作,已然惊醒了一旁打盹的小厮冉夜,忙忙揉了揉眼睛道:“爷,你醒了?”

  “爷……?”顾紫歌更是确认了心中的猜测,问:“我是谁?”

  冉夜大惊:“爷,你是裴家三爷啊,爷你等着小的去喊大夫去!”说罢忙不迭拔脚跑了出去。

  顾紫歌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

  裴三爷!她是裴书意?她竟成了裴书意!

  那她呢?她的身子在哪?

  这般想着,顾紫歌也顾不得自己背后的疼痛,挣扎着掀了被子下榻,连鞋都顾不得趿便出去拽了外头扫洒的丫头问:“我撞伤的那个姑娘在哪?她人呢?”

  她换了副壳子,手劲可是半分不小,那丫头被她全力一晃险些没给晃晕过去,怔怔愣愣的指了澜风阁的方向,就见她家爷一阵风似的跑过去了。

  愕然之余,不免又开始同情起那个顾家的小姐,且不说走在路上被人撞了,即便侥幸活着,裴书意又不是个怜香惜玉的,除却人长得很是不错,作为夫君,却是不足了。

  而这一头,顾紫歌也如愿的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少女的乌发披散,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真真瓷人儿般易碎苍白,除却胸口轻微的起伏,竟是找不到一丝生气来。

  一旁伺候着的丫鬟见了他,无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行了万福礼:“见过三爷。”

  顾紫歌哪里顾得上她们,只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丫鬟自然觉得如此于礼不合,但裴书意的积威犹在,只怕他发作自己,少不得得丢了半条性命。只得诺诺连声的退下去。

  顾紫歌只看着榻上的自己,彻彻底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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