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难以名状
山风吹过寂静无声的青竹，让它们簌簌唱起歌，一人一鸟在竹亭中依兮而立，面视群峰。
丰伯揽月默默地看着远处一朵流云，漆黑眸底的墨光一晃而过，一道银白色剑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无实形的云彩霎时被整齐地割成两片。
生气？还是威胁？
小胖鸟忙从陶醉中回醒，作出严肃认真的模样观看空中的碎云。
“厉害。”这一看，倒让它吃惊起来，微疑道，“这次永恒大陆找到的三块灭世魂珠碎片，你都融合了？想不到实力居然增强这么多，肯定不只五成。揽月，你老实说，定个‘三年’时间是不是有猫腻？你现在的能力足以破开空间壁垒，护她到天衡界。”
“她实力不够，不急于一时。”他淡淡道。
小胖鸟挠着下巴的金色绒羽，小眼睛思索着，点头道：“也对。去天衡界修炼《归真诀》容易被那个死变态发现，他的眼线遍布三界，还是留在这里安全。如果死变态发现枫枫拥有《归真诀》，那就危险了，还不知道会用什么变态方法对付她，太恐怖了。”
联想各种画面后惊得金羽嚓嚓竖起，小胖鸟神情十分凝重，眼泪汪汪。
“揽月啊，如果到时我把枫枫交给你，你可要保她安全，千万别让她受到什么危险。她不像你们兄弟俩身份特殊，你就是死也不能让她死，反正大不了你再活一回算了。”
白衣男子冷冷地瞥了它一眼：“说笑。”
小胖鸟气得哇哇大叫：“我才不是说笑，不想回归本位是你的事。你们兄弟造的孽，关她屁事，你得对她负责。”
“……”
它乱七八糟的话歧义到让人无言以对。
小胖鸟继续责备道：“你严肃时我说笑固然不对，但我说笑时你严肃更不对，太让人难堪。我可提醒你，若不想一个人过活的话，就要懂得说笑，否则就是没情趣。”
“女人都不喜欢没情趣的男人。”它最后语重心长地告诫。
“……”
丰伯揽月墨黑的眼眸幽沉如无底深渊，移向北角，清晰看见廊桥处的素衣少女。一蓝衣男子正站在她面前。
小胖鸟察觉到他目光有异，顺着他的视线，很轻易便看到高挑俊美的元济暄，顿时瓮声瓮气道：“哼，这个小混蛋，早就看他不顺眼。我今天要跟你说的事，就是他，他手上戴着魅惑之戒。”
“嗯。”他神情冷寂，淡淡问道，“他还在戒中。”
“明人之前，无掩蔽之事。”小胖鸟小小地拍了个马屁，嘿嘿道，“逖昭这小子真够幸运的，当初被拍死后还能留下灵体，谁能预料呢。我把魅惑之戒扔到谜城中，看哪个人能救出他，这么一来我们也算撇清关系，恩仇抵消。”
咳了几声，小胖鸟开始为接下来的话作准备。
以上正事只是附带，接下来的八卦才是小胖鸟最感兴趣并急于分享的部分。
“可惜啊，戒指被这个小混蛋捡到。”小胖鸟表情非常愤然，煽风点火起来，“我无聊时与逖昭聊天，他说这个小混蛋几天前用魅惑之戒对付枫枫，占了不少便宜。现在居然还敢凑上来，真是大胆。”
它的小眼睛不时瞄看丰伯揽月的脸色，见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有些气馁，娃娃音幽幽道，“不仅如此，他居然还说，要枫枫身心都臣服于他。哎～”
它抬头望天，很无奈。
忽地，空中的两片碎云被无数道剑光割成柳絮状，如同几缕破裂的残烟，最后凄凄然消散。
凉风骤起，小胖鸟浑身冷飕飕的，打了个颤抖。
“她自能应付。”丰伯揽月垂敛眼眸，整了整衣袖，冷厉真气震开肩膀上的金色小鸟，悠悠然走开。
小胖鸟晃着被震晕的小脑袋，眼睛陡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奸诈，扑腾起翅膀，它哼着欢快的小调朝下方的小木屋飞去。
山岩处只剩一座青篁竹亭静静地伫立，俯视着美丽的枫林。
……
廊桥上，成枫目光看向庭院边的假山盆景，扶疏遮掩的树木中花儿烂漫，淡漠的神情十分疏离，对身边之人的话置若罔闻。
元济暄阴沉的目光盯着她红晕未退的脸，金眸深处幽暗森冷。
“你可答应，我们各自隐瞒对方底细？你是何实力，我权当不知。我手中的魅惑之戒，你不必管，也不用泄露。”他嘴角微微弯起，浮出一个奇异的笑容，“这对你我，都有好处，不是吗？”
成枫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眼神的波光散乱地飘，想起竹亭中自己的失态举动，脸又发烫。
怎么会这样呢？
默默地叹气。
接着，她木然地应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她的态度很明显，他的事与她何关。若他答应隐瞒她的实力，当然很好，可算是两全之策。
成枫的表情茫然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脸上的那一丝羞涩，却依稀可见。
“如此，便一言为定。”元济暄眯起凤眼，脸色阴翳。
何事能让冷静自持的她分神到这种地步。
这几日，他一直在等着她出现。发现结界解除后，他在廊桥处等待，却看到她自山中小径徐行而来，神思游离不定。
见到他后，神情漠然到没有厌恶之感，不咸不淡地与他交谈，仿佛他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想到这，元济暄目光一沉，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不怪我。正常女子，倒无你这番好心态。我可记得数日前，你说过不想见我。”
这话明显是拐着弯讽刺她品性不端，纯属没事找抽。成枫被他的话唤回心思，眼中些微的释然。
“今日是你来见我，不是我见你。”懒懒地抬起眼皮，她叹气道，“正常人，会跟小丑一般见识吗？最好不要，否则旁人会搞不清楚，到底谁是丑角？”
说完，她施施然从他身旁经过，姿态闲适大方。
元济暄微愣，尔后俊脸瞬间铁青，阴冷的金眸如冰窖般严酷冻人。
攥紧拳头，他恨恨地盯着那抹素净清雅的身影，眸底闪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厉光。
※※※
三日后，元镜伽与元济暄离开朱雀谷。
他们离开不久，叵升便从死亡森林回来，整个人狼狈不堪，带着一身伤痕和二十九株灵草。
药舍中，成枫正在帮他处理伤口。
十日磨炼归来，他的个子又拔高数公分，模样更加阳刚稳重，成熟不少。
墙壁药柜边，叵升赤裸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臂膀，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放在膝盖上，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任由一双微凉的手在自己背后动作。
成枫皱着眉，不解道：“这样不是更麻烦？”
他身上数条伤口被细细地抹上褐色药膏，味道刺鼻难闻，但药效不错，很快便止住血，伤口开裂处没原先那样狰狞。外面再裹上纱布，待一段时间后才能结痂愈合。
这是最传统的治疗手段，现在都流行水系或光系魔法治愈，很快便能治好这种皮肉伤，等级高的治疗术还能让皮肤不留伤疤。
她不理解，叵升为何坚持要擦涂药膏，而不是让她施用魔法治疗。
感觉到她的困惑，叵升脸上露出微笑，帮她按住纱布的一头，沉声道：“老头子说，伤痕是磨炼的纪念。我不想忘记自己的决心。”
“……”成枫扯了扯嘴角，飞快地系好一个结，抬起眉，“你何时这么听常公的话？”
他苦着脸反问：“我敢不听吗？”
说得也是。
成枫忍不住轻笑出声，走到正面，扒开他的手，紫眸仔细端详他胸口的黑色掌印，疑道：“是什么人？”
“一个七级武王和几个小喽罗，被我杀了。”
他盯着她专注的神情，身上忽然感觉到一阵怪异的燥热，过了半晌才老实回答。
“伤势不重，只是一点暗属性斗气。”成枫眉心蹙起，“以后要小心，不要冲动，碰到强敌能躲就躲。”
她手中一道浅绿色真气覆上黑色掌印，清凉的气息慢慢隐入他的胸膛，将暗斗气吞噬，片刻后皮肤恢复光洁。
叵升依旧注视着她，黄褐色眼眸邪魅张扬，低沉着嗓音问：“躲不了怎么办？”
“呃……”成枫哑然，想了想，严肃道，“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呵呵呵。”
叵升发出沉闷的笑声，好整以暇地看她略带尴尬的模样：“正是如此。”
成枫紫眸凝视着他，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的性格，狂化前和狂化后一样。变了。”
她很怀念以前单纯愣直的金发少年。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那次森林烤肉，明明还很正常。
“人总有成熟的一天。心里有想要追求的东西，便不再单纯。”叵升挑了挑眉，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嗯？”成枫收拾药具，瞪了他一眼，“若不喜欢，我就少了个朋友。”
叵升看她不断忙碌的身影，心中感觉莫名的愉悦，披上外衣，他敝着赤裸的胸膛走到她旁边，抱肩靠墙，坏心眼逗弄道：“这次多摘了些药草，要给谁呢？有点苦恼。”
成枫手一顿，横了装深沉的某人一眼，语气凉凉道：“你欠我多少？先还债。”
叵升漠无表情，邪魅的眼神却略带挑逗：“这次又有什么奖赏？”
又来了。
成枫抚额坐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喝，心不在焉道：“我这里有一把刀，谜城里找到的，很适合你。”
话声刚落，高大的身影立刻卷来一阵风，坐到她身边，眼睛和凌乱的金发一样耀眼，喜道：“枫枫，就知道你好。”
叵升从空间戒指中掏出剩余的品相最好的九株地级灵药，以及十来颗颜色不一的中级魔晶放到她面前。
看到这一桌宝贝，成枫有些动容。
这些魔晶都来自于死亡森林极为罕见的残暴魔兽，他采摘药草的同时，竟特意分心帮她猎取魔晶。以他天生厉害的嗅觉，本可以避开这些魔兽，不用遭受无谓之伤的。
“以后不用帮我找魔晶，我不需要了。”她呷了一口茶。
同时，一把刻有古冥神印的半刃宝刀出现在桌上。
“这是‘断离刃’，刃转四方，残星破月，很适合你的土属性。”成枫简单介绍一下。
叵升握起外观质朴的古刀，冷酷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好刀。断离刃，好名字。”
“……”
总算有点傻气，成枫唇边露出轻浅的笑意。
“下月初要去科林魔武学院，有入学测试。我准备报武院的剑技班，你肯定是刀技班，这阵子你要好好练习一下。”
成枫慢慢收走桌上的灵草和魔晶，边说边走到门外。
“我走了。”她最后摆了摆手，带着一手恶臭药味回去。
微微叹了一口气，叵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诡异邪魅的眼眸暗了暗，带着难以名状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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