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个意外

　　第二日，秋高气爽，成枫练了一早上的书法，回房吃完午饭后便准时来到夏府的后门处。

　　元济暄早已站在那里等候，打扮与平时华贵精致的模样全然不同。他身上穿着一套普通贵族的日常服饰，质地精良却不显眼，头发绾成高髻，露出一张傲慢的脸。那双皇家独有的金眸则用碧色的水晶隐形镜片掩饰住。他一脸不耐烦，见成枫过来，劈头就骂：“走路慢腾腾，看到你这个丑丫头就来气。”

　　从手中空间戒指拿出一套灰色破旧的男装扔在成枫手上，元济暄哼道：“换上这套，戴上帽子。出去后你就是我的小厮。”

　　成枫拿起衣服细看，发现这件衣服不知是从哪个旧箱子里翻出来，上面有被虫子咬破的痕迹，补丁的针脚也有几年光景。好在元济暄也有洁癖，衣服是洗干净的，上面有着淡淡的清香。

　　“转身。”

　　成枫对元济暄一向言简意赅，懒得和他多说。

　　元济暄冷笑着扫了成枫一眼，鄙夷道：“丑丫头，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多看一眼就倒胃口。”

　　说罢潇洒转身，只留一个嘲弄的后脑勺对着她。

　　成枫今日穿着简单，内穿雪蚕中衣裤，外罩浅蓝色斜襟束袖短袍，下配白色麻裤和轻便小鞋。此时换服装倒很方便，把外面一层衣物脱掉，套上完全合身的破旧衣裤，腰间绑上两圈黑带，头发盘于脑后，再戴上灰色小帽。

　　“好了。”

　　元济暄抬着下巴转回来，眯眼打量成枫一番，这才满意道：“果然是什么衣服配什么人。丑丫头你穿这套破衣服刚好合适。”

　　8岁的粉嫩小孩很容易混淆性别，成枫此时就是一个清秀小男孩的模样。个头不高，全身灰扑扑的，长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低眉顺眼，能够让人看清楚的就是半个巴掌小脸。

　　“走吧。”

　　元济暄四下瞅看，这才对着后门敲打三下，门一下子就开了，一个二十岁出头长相平凡的灰衣家仆正在门后照应。

　　元济暄扔了两个金币过去，低声威胁道：“若告诉别人，小心自己的性命。”

　　这个看门的家仆唯唯喏喏连声说是。

　　两人随即快步离开夏府，成枫回望一眼那个弯腰低头的家仆，不禁替他可怜。元济暄之所以胆子这么大，敢偷偷逃离夏府出外，全赖一直隐藏在他身边的两个皇家高手的无奈默许和暗中帮助。

　　成枫早就感测到，这两个隐于暗处的高手都是七级武王，有如此厉害的暗卫保护，也难怪这个家仆如此恐慌，两人只要放出一丝丝杀气都能把他吓死。

　　两人在城北区转了两条街道，走出贵族片区，在一个街角的十字路口雇了头普通的地行龙当坐骑。地行龙是土系三级魔兽，食素，性格温顺，容易被驯养。两米多高的宽阔兽背上搭了两排舒适的坐椅，两个半大的孩子坐在上面，新鲜不已。驯兽的老头子一脸和善豁达，路上不时为他们讲些街头八卦，市井流言。一个时辰的路程很快结束，城西的佣兵大广场就在街尾。

　　心情看似不错的元济暄多赏了老头1个银币，这才一脸得意地带着“小厮”走进宽阔熙攘的长街。

　　街道上铺着大块大块的青石，平整易行。许多店铺都贴出海报，无非是打折优惠的广告。武器店，防具店，炼金术之屋，酒馆，钱庄……许多佣兵模样打扮的人走街窜巷，吃喝玩乐买逛，好不热闹。

　　成枫对这般热闹喧嚣的场面倍感亲切，好像上一辈子的感觉。

　　元济暄左顾右看，似乎也挺好奇这样的场面。

　　街边除了店铺，还有许多人摆着地摊做生意，有卖冒险所得的各种战利品，有卖个人闲置的武器装备药水，还有投机倒把的人专门来此赚上一笔。

　　元济暄不时停下，对哪样东西感兴趣就买下来，然后全部扔到成枫手上。兽皮、破书、魔法药水、匕首、小盾……成枫手中东西越来越多，两人不时走走停停，折腾半个时辰才来到街道中段。

　　越进入街道里面，越觉得拥挤和嘈杂。有几次，两人都差点被粗鲁的佣兵撞到。

　　“跟紧点，走丢了小爷不管。”

　　元济暄见成枫兴味盎然地看着手中的地摊物品，心中不满，嘴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很有普通贵族少爷口吻的话。

　　成枫没有应答，对他这般不伦不类的话置之不理。

　　元济暄不时皱眉，暗叹此次出行计划的目的没有实现。原本他打算哄骗成枫出门，先用破衣服和扮小厮压压她的锐气，然后路上故意差遣她，折腾她，让她不好受。佣兵大会原本就是一群良莠不齐的乌合之众的聚会，以她这样一个不曾出过远门的娇弱的贵族小姐，内向的她不担惊受怕是不可能的。

　　可是，一路下来，元济暄从成枫平淡的脸上感受到的不是气愤或恐慌，反而是隐隐的兴奋。这一路反倒是身为皇子的他自己难受不适，成枫那双越来越亮的紫眼刺激得他心口发堵，气闷难消。

　　他恨恨地瞪了成枫一眼，开口道：“前面有家茶馆，咱们进去休息一下。”

　　成枫大包小包提着物品，跟随在他身后，两人走到街中靠近一条偏僻巷口的小茶社，店口高挑美艳的女服务员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去。

　　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

　　元济暄只是随手找个茶社，其实是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想出其它办法欺负成枫。可是，当两人进入这家外表不起眼的茶社，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空间大不说，装修非常高档，奢华中又显雅趣，完全符合元济暄的美学。

　　茶社显得空旷，里面的客人只有三两个。元济暄选了一个不错的隔间，点了一杯上品的玉絮飞雪茶和一杯普通苦茶，选了几样精致的茶点，两人便坐此休息。

　　成枫卸下大包小包，并没有把他们收进空间项链。她清楚元济暄的小心眼，只想让自己受苦，反正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不是重负，让他定定脾气也好。

　　面前是苦茶，成枫没在意，也没有喝，眼睛不时打量隔间的环境。

　　说来也奇怪，自从进入这间茶馆，成枫却隐隐感觉到一阵不舒服，可以说是一种直觉。这里的布置装修不像正常的茶社。看向元济暄，发现他一脸随意，骄贵的皇子根本不懂此类门道。

　　两人静静地坐着，各怀心事。元济暄轻啜清茶，正在考虑新主意。成枫闭上眼睛，伸出神识，无礼莽撞地打探茶社里面的点滴。

　　十米外，方才领人的女服务员红唇紧贴在一个老板模样的肥胖中年人耳旁私语，丰满的上半身倚靠在胖老板身上，半晌就见胖老板笑道：“好，很好。”

　　成枫以为两人在调情，对这种私事没兴趣，直接无视跳过。

　　神识向外扩散，二十米，三十米，四十米，突然，成枫发现茶社的某处角落有个暗门，门后是一个隐蔽宽敞的院落，院中央的地上搁放着十几个笼子，四个衣着干劲表情阴暗的人正守在那里，印堂隐隐发黑。

　　仔细一察，成枫发现这些一立方大小的笼子关的不是魔兽，全部都是小孩子，男女都有，衣衫褴褛，年龄大多在四五岁至十岁之间，身上有不少被打的伤口，基本上都身体发抖蜷缩在笼中哭泣。

　　成枫一惊，急忙去搜索两个暗卫的位置，发现他们在茶社外头十来米的暗处，成枫猜测他们二人正用精神力感知自己二人的情况。

　　猛地睁开眼睛，成枫紫眸中闪过冷光。

　　“我们走吧。”

　　成枫站起身子，淡淡出声。

　　“怎么了？”元济暄见成枫如临大敌的模样，挑眉惊讶。

　　成枫没有开口回答，而是打了个手势——隔墙有耳，情况危险。

　　元济暄虽厌恶成枫，却也知道她不会开玩笑，因而急忙起身，可是人一站起来，却感到头发晕，眼前发黑，有股恶心想吐的感觉。

　　成枫双手朝元济暄的脉搏一探，点了他几个穴道，方道：“你中迷药了。”

　　元济暄的身子发软，站不起来，成枫的手指朝他杯中的茶水一蘸，凑到鼻子轻闻：“他们在你的茶水下药。”

　　元济暄大急，感觉到危险，却苦于不能动弹。脑中的晕眩感愈重，快要沉入黑甜之乡时，突然感到两根微冰的手指触在自己的脖颈处，一股清凉舒服的气息自上而下传入自己身体，胃中微微翻滚，一阵热腾。

　　元济暄喉咙发酸，一个哆嗦，忍不住侧头呕吐起来，直吐到口中苦涩。

　　成枫皱了皱眉，递给他一块干净的绢帕，细声嘱道：“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使出斗气。”

　　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意图，不过照刚才的查探，很可能是人口贩子。那些孩子有一个共同点，都长得很漂亮。元济暄此时扮装比平时的样貌稍逊一筹，却依旧很引人注目。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使出斗气，只有皇族才有这种金黄斗气。一旦身份暴露，危险必然加重。

　　从刚才所买的地摊货里挑出两把还算锋利的普通匕首，成枫递给元济暄一把，接着不客气地把剩下的大堆东西全扫进自己的空间项链中。

　　“这是家黑店，我作掩护，你先跑出去找人帮忙。”

　　元济暄喘了几口粗气，身体总算能动，小声骂道：“你能做什么，如果你死了，菲儿会恨我一辈子。你先滚。”

　　成枫用桌巾擦拭匕首，眼角斜了他一眼：“我不会死。他们想抓的人是你。”

　　元济暄吃力站起身子，目光凌厉阴狠：“一起冲出去。我死找你垫背，你死了我立即逃走。”

　　作好准备，成枫哭笑不得，看他嘴硬，只好挡在他面前，先他一步走出门。

　　果然，门口一米处立着两个噙着冷笑表情不善的黑袍男人，正是刚才后院四人中的两个，他们手中卷着两根黑色长鞭，眼睛竟是诡异的暗红色。

　　个子较高的男子嘿然诡笑，不怀好意的眼神暧mei不明地把元济暄上下打量一番：“六号，没想到啊，我们要撤走之时，居然还有只漂亮小鱼自投罗网，啧啧，这货色肯定能让少主满意。”

　　“快动手。拉姆说过这两人没有大人相陪，趁现在无人注意，速抓为妙。”另一名个子矮壮的男子声音沙哑回道，“这两个小孩欠缺调教，居然拿着匕首。”

　　两人不屑地大笑，声音刺耳难听。

　　这时，胖老板和高挑女服务员缓缓走来，一脸轻松。

　　“拉姆，事情办好了吗？”高个男子笑眯眯地问道。

　　胖老板擦了擦额头根本就不存在的汗，伸出油腻腻的舌头舔嘴唇，恭敬道：“回七号大人的话，三号和四号两位大人已经带着宠物们从后院离开。嘿嘿，这两只新宠物还真不错，应该合少主的胃口。”

　　边说边用淫邪的眼神看向两个孩子，一只肿胖的手掌按住女服务员的后臀，不住揉搓。

　　成枫口中泛呕，差点步元济暄的后尘。

　　“外面有人在等我们。”成枫冷道，小小的身影根本挡不住后面的无济暄。

　　“嘿，胡口乱言，外面有我们的人，早就查到你们两人单独上街。”胖老板怪笑，手中动作更大，引来女服务员的娇笑。

　　元济暄咬住嘴唇，紧握匕首的手指因力度过大而扭曲。

　　不再多言，成枫趁说话来拖延片刻时间，设下了一道真气屏障裹住元济暄，防止他受到伤害。

　　这几人身手不错，两个黑衣男子是六级武魂，胖老板居然还是个高级魔法师，女服务员实力相对差点，只是个初级魔法师。

　　正常来说，四人的力量足以对付两个小孩，可惜，有了成枫这个怪胎在。不过，成枫自有打算，她只会把元济暄安全送出。自己还有要事去做。

　　挺直站立，成枫嘴角微翘，表情很严肃。突地，她放声大喊道：“救命，救命啊——”

　　说时迟那时快，成枫顺便提起匕首朝最近的矮胖男子刺去，小身子竟也显得灵巧。

　　元济暄也同时动手，没有使出斗气，与成枫一样只用招式。

　　黑衣男子们不慌不忙地身形微动，避开两人的袭击，身体发出暗红色的斗气，形成庞大的气团，竟朝两人侵蚀过来。

　　好在成枫留了一手，为元济暄设下保护障，自己则“可怜”地被气团围住，力气被蚀化，手一软，匕首掉落在地。

　　矮胖男子哼声道：“就这样，还敢对本大人动手，先抓你过来。”

　　他手成握爪状，凌空一提，成枫的小身体“顺势”飞来，脖颈牢牢地被他圈在掌中。

　　“快逃。”成枫艰难出声道，同时神识一探，知道保卫皇子的两个高手已经过来。

　　元济暄躲避袭来的暗红斗气，尚未恢复的身体不住晃动，嘴唇已经被咬出血来。不过，令黑衣人奇怪的是，暗红气团一靠近他的身旁，就莫名地“哧哧”消散，仿佛被什么东西吃掉一样。

　　胖老板见状，决定帮他们困住小男孩，于是开始吟哦魔法：“星光笼罩而下，祈求大地的祝福。赞美土之大神格朗巴尔的宽厚，请赐予我围困——”

　　咒文还未唱完，就见他的胸口被犀利的剑气暴出碗大的血洞，红黄之物喷洒而出，胖老板的身体立刻倒下，他身旁的女服务员同样被剑气刺穿心脏，美艳的脸上尽是不知所然。

　　两名头发花白表情更为阴暗的玄衣中年人火速飞来，地上溅满被剑气震裂的大门碎片。两人破开暗红色气团，一人扶住元济暄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人傲然指剑，与高矮男子对峙：“放下手中之人！”

　　高个子黑衣人被两人的气势所压，连忙叫道：“六号，快撤。抓一个是一个，走。”

　　矮胖男子也知敌不过对方，扯紧成枫的身体，飞快地朝她脖颈使了一记手刀，成枫顺势晕倒。

　　七号急急扔出一个腥臭难闻的暗红珠子。珠子碰到还未完全消散的暗红色气团，立刻剧烈燃烧起来，形成巨大的空心火球围住元济暄三人。

　　“快闭气，有毒。”暗卫中的一人急喊，空气中弥漫着墓地才有的恶臭。

　　六号和七号趁这空荡，夹带着晕倒的成枫飞速逃离，只余下狼藉一片。

　　暗卫二人使出大力气，用了几分钟时间方才破开火球困索，一人欲追上去，却发现已经没有敌人的踪迹。

　　元济暄双眼无神，表情灰败，喃喃道：“丑丫头没了。”

　　两名暗卫表面冷静，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国公府的二小姐被抓，生死未卜。国公府、成家人……面面相觑，两人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惧和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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