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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引蛇


  墨兰居是将军府内院的主院,后头是仆妇们住的厢房,前头则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针线房就在这院子的东南角上,一溜三间大房,光线透亮,窗明几净。每日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虽说府里正经主子的衣服都是贴身的丫鬟做,可府中众人的四季衣衫还得仰仗针线房。

  这日一早,崔婆子照旧早早起身,针线房的粗使丫头已从大厨房拎了饭菜过来。她收拾好自己便坐在木桌边用早膳,手里端着碗筷,心里却是不知想起什么旁的事,有些食不下咽。住在她隔壁的李婶儿边走边利索地将头发绾起来,进了门一屁股坐在崔婆子身侧,一手抓起桌上的大瓷碗,呼噜呼噜喝着米粥。

  李婶儿的闺女巧儿才八岁,在针线房跟着绣娘们学分线。她端端正正坐在小丫头们那桌上,瞧着她娘实在粗鲁得很,撅着嘴巴,满脸的不自在:“娘,您吃起饭来比马三婶家的小花动静都大,叫别人怎么吃啊!”

  小花是只黑白相间的大肥猪,屋里吃饭的众人都忍不住想笑。

  李婶儿大眼珠子一瞪,嗓门大地院外都能听见:“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奶奶吩咐今日拾倒正房,正院里的人手不够,要从咱们针线房找几个能干的过去。奶奶向来大方,就是去溜一趟也能得不少赏钱呢,可不得赶早?”

  说完,她两三口嚼了个夹着淌着油白肉的馒头,吞得急,噎得翻白眼,辛亏巧儿眼疾手快地灌了碗水下去。刚缓过气来,不管闺女还絮絮叨叨的埋怨,她急急忙忙就往墨兰居里赶,生怕错过赏钱。

  “哎,要不咱们也去墨兰居混混运气?”有人眼热,瞧着李婶儿的样子馋得慌。

  “人家是奶奶从护国公府里带过来,虽说不过是个粗使的,终究有面上的情分,咱们这些外头来的,瞎起什么哄啊!”另一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可不是?咱们啊,还是老老实实待绣房里,说不定奶奶待会儿想要个新样子装点院子,再不济,也得倒换下帐子啊帷幔啊什么的,做得好一样有赏钱。”也有人心里门清。

  几人用完饭,陆陆续续出了屋子,独剩下从刚才就未发一言的崔婆子。她听了个仔细,在心里琢磨了会儿,便起身出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进绣房,而是拐了个弯儿去了负责洗晾丝线的章婆子屋里坐了会儿。不过一刻钟,便若无其事地进了绣房。

  墨兰居里此时人头攒动,余氏跟碧春张罗着一众丫头婆子们将正屋东间里的屏风搬出来,瓷盏花瓶摆饰什么的也让人小心翼翼挪出来又洗又擦。毕竟成婚时所有都是新置办的,只东间这几个月没怎么住,东西多少有了些浮尘。

  日头好,春意融融的,楚蓁拉着陈嬷嬷坐在廊下,支着头看下人们忙忙活活的,闻着空气里若隐若现的花香,倒是觉得心头舒畅。

  “奶奶,老奴不放心,您瞧瞧这些小丫头,一个个毛毛躁躁的,可别把那些花瓶啥的摔碎了,那可都是老爷当年为您千辛万苦寻回来的,碎了可要心疼死了!”陈嬷嬷瞧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场面,却是心惊肉跳的,生怕一个不小心碎了一件半件的。

  楚蓁半搂着陈嬷嬷的胳膊,上挑的凤眼弯弯,语气里带了些小女儿的娇气:“余嬷嬷看着她们呢。嬷嬷来了这半天,净顾着心疼那些东西,都没怎么好好看过我呢,嬷嬷就不想我吗?”

  自打余氏掌了内院,陈嬷嬷也不是日日都在楚蓁眼前了。平日里都是回在将军府后的一处小宅子,是楚蓁为她一家子置办的。

  陈嬷嬷听了脸上的笑怎么也遮不住,她用手轻轻点点楚蓁的额头,又怕劲儿使大了,赶紧拂了拂。她最心疼的,自然还是楚蓁。

  侍书最近从余氏那里得了几个宫里的点心方子,自己琢磨着做了些。楚蓁喜欢得不行,简直是要拿来当一日三餐了。还是樊克之见了,狠着心不准她多吃,也不准小厨房为她备太多。这不,今日里侍书只端了个巴掌大的小碟子来,楚蓁自己拿了一块,细嚼慢咽地,另一块不顾陈嬷嬷推辞塞到了她手里。陈嬷嬷边细细品尝,边看着楚蓁花一样的脸庞出神:若是太太能看到今日,不晓得该多欣慰。

  楚蓁虽爱这点心,也没忘了正事。自打李婶儿从廊子那头溜边进来,楚蓁便瞧见了她。只见李婶儿三两步走到侍画领着的一个叫翠儿的小丫头后头,缩着肩扯着脸皮说笑了几句,翠儿先是微微笑笑,待将手里的青瓷莲花暗纹的梅瓶擦干净了,才回了几句。

  正巧侍画去寻翠儿,李婶儿忙用手抹了抹发髻,腆着脸往侍画身前凑,竟还想伸手摸侍画的春衣。侍画一向不爱跟婆子们攀扯,一脸嫌恶地避开了,待要开口,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情不愿地取了块碎银子赏了李婶儿。李婶儿脸上的肉都横了起来,眉开眼笑地拿着赏银出了墨兰居。

  侍画又嘱咐了翠儿几句,见她认认真真地将器物都擦干收了起来,便拍拍她的小手转身往廊下楚蓁这边来。

  楚蓁正巧跟陈嬷嬷说起夏日里柳庄那个陪嫁庄子里的满池清荷,没工夫搭理她,她便站在余氏身后,低头跟余氏说了几句。余氏笑着点点头,让她下去接着看着整理东间,倒是没说旁的。

  要说这整理起来也快,擦擦洗洗的,东西都是新的,不过是换了些帘子、桌垫、衬子之类的,半天的工夫便完了。碧春使人去针线房取了些新绣的过来置换上,还真让人赏了今日待在绣房的几个绣娘。

  等全都忙完,也到了用午膳的侍候了。樊克之今日特意寻了空,说好接楚蓁出门,吃楚蓁惦记了好久的太湖三白。果然刚至午时,大管事万山便来墨兰居请楚蓁。

  直到楚蓁坐上马车,樊克之也没露面,楚蓁多少有些失望。自打那日跟他提了那个叫小红的丫头看起来不对劲,樊克之便整日里匆匆忙忙的,若非晚上还会回房,楚蓁只当自己一个人在过日子呢。

  马车行了两刻钟,停在学士街里一栋两层的木楼前。侍琴、侍棋扶了楚蓁下来,楼前虽有个小厮,却是连个牌匾也无,实在不像那八方迎客的酒肆,倒像是个馥郁书香的雅屋。那小厮客气上前,领着车马去了内院,内里又出来个穿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出来,迎了楚蓁主仆三人进门。

  侍琴有些担心,楚蓁却是早已瞧见跟在中年男子后头的岳麒了。岳麒微红着脸上前,对着楚蓁有些不好意思:“奶奶,爷已经在二楼等着了,我领您上去。”岳麒年纪还小,楚蓁将他当弟弟看,一双凤眼笑盈盈地望过去,岳麒的脸更红了。

  “如今虽说是春日里了,平日里练武时也别太贪凉,让你身边的人常备着温水,可不许用冷水洗脸。”岳麒身边的丫鬟,从前是跟着碧春的,服侍得十分周到仔细,虽如此,楚蓁还是想多嘱咐几句。

  岳麒边虚扶着楚蓁上楼梯,边嗫嚅道:“冷水畅快!”楚蓁眼尾一挑,他便摸着后脑呵呵傻笑,身后的侍琴、侍棋瞧着他的样子,抿嘴直乐。

  楚蓁还要再说,抬眼便见樊克之站在楼梯口处,虽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却十分柔和,自打楚蓁上来,眼神一直粘在她身上。待看见岳麒满脸的笑,登时瞪了过来,吓得岳麒恨不得转身夺门而逃。

  等楚蓁走上二楼站稳当了,樊克之几步上前牵着她的手,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今儿可没你的份儿,自个儿找地儿随便吃些去吧。”岳麒一张生动的小脸顿时塌了,委委屈屈地想上前跟着又不敢。楚蓁瞧着不忍心,暗里扯扯樊克之的袖子,樊克之才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他留下了。

  几人进了右手边的雅间,房里布置得颇有些江南白墙黑瓦的雅致,两旁是实木书架,上头盛着不少治学用的书,餐桌旁有一张梨木塌,榻上文房四方俱全,说是南方富贵人家的书房也是有人信的。

  “元哥哥,我自小在京中长大,竟不知这学士街还有这样别出心裁的地方。你是如何知晓的?”楚蓁一脸惊奇,这地方无论从外头还是从内里,没有多少像吃饭的地方,真真特别的很。

  樊克之亲手泡了壶雨前龙井,将白玉茶盏放在她身前,瞧着她欣喜的样子,脸上绽出丝笑来:“我也是近日无意中碰到的。想起以往你看书时提过想去江南看看,便记下了。”他取了湿布慢慢为楚蓁净手,柔和道:“恰好这家的太湖三白是拿手菜,你不是一直想尝尝?”

  楚蓁觉得整颗心熨帖得不得了,这几日被人忽视的不快一扫而光,她反握着樊克之有厚厚茧子的手,笑颜如花绽。

  太湖三白最难得的是食材,这地方的老板不晓得用的什么法子,这时节竟能从千里之外的太湖运了还活蹦乱跳的鱼虾来,请的也是地道的苏杭师傅,肉嫩汤鲜,配上烫热的绍兴黄酒,再来份西湖牛肉羹加鲜三丝,灿烂春日中,恍然有身在苏杭之感。这一顿,真是吃得十分尽兴,心满意足,连跟着的岳麒与侍琴几个都粘了光。

  吃完正歇息,樊克之身边的丁从义敲门进来,俯身向楚蓁夫妻抱拳行礼:“奶奶,事儿成了!”楚蓁一听,本浅酌几杯有些困乏的身子立马来了精神,她眼睛晶亮满脸兴奋地看着丁从义:“可是抓着人了?”

  丁从义不愧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汉子,顶着樊克之直溜溜的利眼依旧淡定:“回奶奶,抓着了,余嬷嬷与碧春姑娘正在审,让属下先来知会您一声。”

  楚蓁再也坐不住,抬脚就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发现樊克之没动,忙回头轻扯他的衣袖讨好地对着他笑。樊克之瞧她的样子有趣得很,忍不住笑了起来,且他也想知道,侯府那边到底还想如何,便起身牵起楚蓁下楼。

  夫妻二人相携上马车,后头的丁从义却皱起了眉头。岳麒与他一起骑马,见他这样十分不解:“怎得还不走?”丁从义哭着脸:“我还没说完呢,里头可牵扯到奶奶身边的人,余嬷嬷特意嘱咐让提前说的,我给忘了!”

  岳麒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打马一溜烟出了学士街。丁从义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终是硬着头皮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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