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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再遇


  那日从福寿堂回来后,楚蓁就病倒了,且病势汹汹,高烧不止。楚祎吓坏了,接连几日往太医院跑。徐太医可怜楚蓁,从太医院告了几天假,在国公府住了几日,楚蓁才保住命。

  虽止了烧,却彻底没了精神,白日里也下不了榻。眼瞅着外头春风已至,枝头花苞由青变红,梨花桃花绰约,院子里陈氏所植的贞桐山茶开得灿如云霞,楚蓁的身子仍是没有好全,一直断断续续喝着药。

  楚祎生怕姐姐像母亲一样伤了根本,便带着楚祺天天来找姐姐说话儿。

  楚蓁晓得,是自个儿想不开,可这一年来,接连不断的噩耗,砸懵了她,原本平静幸福的日子破碎不堪,虽然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要撑下去,要撑下去,可无边无际的哀伤时刻都能将自己淹没。

  就像此时,楚祺在她耳边描绘外边万紫千红的春景,花丛中飞过的蝴蝶,房檐脚飘过的风筝,厨房里新生的猫崽,桩桩都是带给人活力的趣事,可她边听,脑中想的却是往年春日里跟母亲在花园里摘花,郊外踏青时与父亲在湖边作画,前些年元哥哥送给她的那只飞了的百灵鸟……

  楚祺说着说着,发觉姐姐又走神了,不由撅了嘴,但他知道姐姐病了精神不好,便鼓足劲头说起了别的。

  楚祎坐在圆桌旁,将眼前景象一览无余。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姐姐一直待在家里,难免触景生情。他想了想,起身出了屋子。

  第二日,国公府的下人见二房众人来来去去的忙活,才知道三爷去回了国公爷,要带三姑娘跟五爷去城外的庄子上养病。

  楚蓁醒来后,由着碧春为自己收拾,裹了披风,在二门处上了马车,辞别了不断擦泪的陈嬷嬷,轱辘轱辘从侧门出了国公府。她掀开车帘望着国公府墙头探出来的桃花良久,直到马车出了巷口,拐向城门方向,再也看不见……

  京城以西二十里,有个叫柳庄的村子,村子周围是大片金灿灿的农田,一畦连一畦。沉甸甸的粟谷皆弯了头,粒粒饱满,可见金秋是个丰收季。

  再过几日就要秋收了,一年到头盼的就是多打点粮食,因此村民们多是早起出门。九月的日头还有些烈,巳时过后,土路上已见不到几个人影。

  柳庄东北面,有座五进的大宅院,远远望去,屋舍俨然,红瓦锃亮,甚有气势。

  忽然,宅子的角门从里打开,三两个少女依次走了出来。

  只见前头一个作丫鬟打扮,白色镶暗边的短衫,配了绿色的长裙,头上用珠串扎了双平髻,正笑着给身后的少女指着柳庄的方向说着什么。

  中间的那位,身量颇高,简单绾了个随云髻,上头插了支通体碧绿的玉簪,日光下好似内有流水一般。高鼻凤目,脸色虽有些苍白,嘴唇倒红润,宫缎素雪衫下是同色苏缎裙,胳膊上浅黄色的半臂随风飞舞,手执象牙柄团扇,边走边侧头听,虽一身孝服,偶尔展颜,让人觉得日光都黯淡了下来。

  最后的那个,与头一个同样的衣着,只换了浅紫色的短衫,加了副鎏金丁香耳钉,她轻轻皱着眉,瞧着有些担心。

  “哎呀,碧春姐,难得姑娘有兴致,这周围都是太太的佃户,出不了事儿的,你就放心吧。”前头的正是楚蓁身前的丫鬟侍画,她瞧着已然出了门却仍皱着眉的碧春脆声道。

  碧春听了,白了她一眼:“还不都是你,说什么外边的景色好,哄着姑娘出了门,我瞧着都是些黄土与庄稼,有什么景色可言。”

  说着看向楚蓁,担忧道:“姑娘若真是想走走,叫着庄子里的护卫吧,三爷可嘱咐了,不能让您有任何闪失。”

  想着楚祎故作老成的俊脸,楚蓁弯了唇角:“三弟也太紧张了,放心,咱们只在宅子附近略走走,不会太远的。”楚蓁安抚地朝着碧春笑了笑。

  碧春无法,只得关了门上前扶了楚蓁,暗地里瞪了调皮做鬼脸的侍画一眼。

  从护国公府搬到这别庄已有小半年了,楚蓁原本晦涩的心绪渐渐散开了些,瞧着农人为了每日三餐勤劳耕作,缴赋税后却只得勉强温饱,糊口已是难得,哪儿还有心思伤怀,再想想自己,慢慢地居然平静了下来。

  日子得过下去,与其被苦难击倒,不如坚强面对,日子总会好的。

  已近秋收,放眼望去,全是丰收的喜悦,楚蓁的心情跟着好了起来。她带着碧春和侍画,沿着门前的小河,慢慢往前走,说说笑笑间,竟已走到了离柳庄村口不远处的杨树林边。恰好此时楚蓁略出了些汗,便让侍画在树下的石头上铺了棉帕,歇息会儿。

  正待碧春想遣侍画回去让人带些茶水来时,村子西边的官道上,一行车马驶了过来。

  大周朝的男女之防不像前朝那样严苛,即便是闺中女子出门也并不用帷帽。楚蓁只略侧了侧身,碧春忙往前移了移,挡在了她身前。

  那车队从主仆三人前经过,眼看就过去了,碧春的心正要放下,突然,车厢里高喝了一声:“停车!”

  车夫赶紧拉停了马,车队也立时停了下来。

  马车的车厢帘掀了起来,先出来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看着像是主人的贴身丫鬟,只见她让人摆了马垫,扶着个一身锦衣的年轻公子下车,那公子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噙着抹笑向楚蓁几人走来。

  “姑娘,可是走路累着了?在下天生见不得女子受苦,不知可需在下派人送姑娘回家?”那公子自以为风雅的摇着折扇,对楚蓁笑道。

  碧春看着眼前透着股猥琐气息的公子,一脸厌恶:“我家姑娘只是歇歇脚,过会儿自会回家,不劳公子挂心。”

  那公子身边的美貌丫鬟听了,登时柳眉倒竖,刚要开口,被那公子拦了下来。

  “姑娘,在下乃是张掖郡守裴家耀祖,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这无赖!姑娘家的闺名岂是能告知于旁人的?碧春气得身子都有些抖,一旁的侍画人小嘴快:“嘁,我家姑娘哪儿是你这等登徒子能知晓名讳的?我看你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免得我家少爷来了,可饶不了你。”

  裴耀祖在张掖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这回是替自己父亲回京送礼的,正坐车上无聊,却见路边树下坐了个单看背影就知容貌不俗的美人儿,俗话说得好,若要俏一身孝,当即起了心思,想在这僻静农家之处,必不是什么权势人家,便来撩拨一二,没成想,美人儿身边的丫鬟居然如此厉害。

  楚蓁只摇着团扇散热,偶尔拿帕子摁摁额角,并未搭理裴耀祖。

  裴耀祖身边的丫鬟长年跟着主子,知道主子是对眼前的人动了心思,虽怕人进府后跟自己争宠,又想倘若自己替主子出了头,主子定会记得自己的好,一个侍妾是跑不了的。

  她用手中的红绢帕掩了掩嘴角,娇声道:“这位姑娘,我家爷最是个心疼人的,谁得了他的眼就是泡在蜜罐里,爷这还是头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呢。”说完,向裴耀祖盈盈望了过去,晃得他得意不已。

  楚蓁侧眼瞟了那丫鬟一眼,半句话未说,起身往宅子走去。

  碧春跟侍画忙跟了上去,侍画临走前还狠狠瞪了那丫鬟一眼,一脸鄙视。

  那丫鬟还未如此被人无视过,不由心里暗恨:果然是乡下野丫头,一点教养也无!

  裴耀祖正心痒痒,哪儿舍得美人儿离了身边呢?他收起了折扇,对身边的护卫使了使眼色,几个护卫便上前围住了楚蓁主仆。

  碧春大怒:“这可是天子脚下,不是小小的张掖郡!你们居然敢如此目无王法!”她忙跟侍画将楚蓁掩在身后,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裴耀祖端着手慢悠悠道:“家父守卫边塞辛苦得很,我若是跟圣上开口要个民女,想必圣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楚蓁这才正眼看向裴耀祖,上下打量了一下,翘了翘嘴角:“既然公子盛情,再三婉拒就是我的不是了。”说着,向侍画使了个眼色,带着碧春又坐在了石头上。

  裴耀祖得意地作了请的动作,让人从车厢里取了翠玉茶盏来。

  侍画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离了人群,飞快地往别庄跑去。

  张掖郡守裴守望文武双全,颇有政绩,她曾听父亲说过官声一向不错,没想到居然有个如此草包的儿子,楚蓁不由得感慨。

  裴耀祖身边的丫鬟见主子对楚蓁殷勤得很,差点撕碎了手中的帕子,她恨恨地看向楚蓁,却在见到她手中的团扇时傻了眼,若她没看错,那分明是宫中的东西,家里的太太好不容易得了一把,宝贝似的不让人碰,眼前的少女不过村野中人,怎么有如此贵重之物?

  再看她通身的气派,虽衣饰简单,颈上的蓝宝石却是西边都难得一见的珍品,乖乖,难不成是京中贵女?

  她正想提醒一下主子,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及近,一晃神的功夫到了近前。

  楚蓁未搭裴耀祖的话,只抬眼望着粟田,自然听到了马蹄声,不由转过身来,待她看清马上领头之人,不自觉皱了皱眉。

  碧春也看清了来人是谁,暗叹屋漏偏逢连阴雨,今日出门该看看黄历。

  那人到了近前,“吁”了一声将马停下,高坐在马上,俯视着楚蓁跟裴耀祖。他赶了几日路,黑色劲装下摆沾了尘土,身上的冷厉之势却丝毫不减,原本白皙的俊脸晒黑了很多,眉毛越发张扬,眼睛黑沉沉的,昔日的纨绔之气荡然无存。

  只见他驱马直到了楚蓁与裴耀祖近前,半分不惧裴耀祖的护卫,略瞟了裴耀祖一眼,便紧紧盯着楚蓁的面庞,掀起了半边嘴角,冷笑道:“三妹妹,好巧!”

  楚蓁抬头与他对视,略弯了弯眼,轻声道:“果真好巧,六妹夫。”

  原来这风尘仆仆而来的,竟是武威侯府那个纨绔子弟王廷之,楚蓁听楚祎提过两句,王廷之与楚芳定亲后,入了十六卫中的左千牛卫,短短的一年工夫,已是千牛备身,乃是圣上的近身宫卫,心腹之人。

  想不到今日,冤家路窄至此,楚蓁这会儿终于头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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