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心
“就这样，”姥姥低声道：“你舅舅，他，他就这样走了。”
顾思轻轻拍着姥姥的手背，无言的安抚着老人的情绪。
“你姥爷的脾气，就像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姥姥回握住顾思的手：“当年，要是他能平心静气的好好说，文远他也不会……”
顾思给姥姥递上纸巾：“姥爷心里还是没放下舅舅的。”
“你姥爷就是倔，死要面子，当年对你舅舅是这样，后来对你妈也是。”姥姥轻叹一声，随即又道：“你姥爷他，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来，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我知道的，”顾思轻轻的说道：“不然我小时候，在他没原谅我妈的时候，姥爷却默许妈把我送到家里，还对我这样好。”
“人生于世，不如意总是很多，你姥爷这一生，其实没过几天舒坦日子，”眼泪顺着那些岁月的划痕滑过脸庞，滴落到天青色的茶杯里，溅起阵阵涟漪：“年轻时，他身不由己，后来家里突遭巨变，风光不再，他又尝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到最后儿子跟他决裂远走，女儿也是隔阂已久，如今老了，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可是，人却偏偏又糊涂了。”
听到这，顾思忙背过身，借着喝茶拭去眼角的泪水。
“其实，人这一生，真的很快，很多时候，在我们还没有学会珍惜时，就已经错过，更多时候，是还没有死别，却已经生离了。姥姥我如今也老了，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平安喜乐，这就够了。”
“嗯，会的，一定会的。”
“要有勇气，思思，”姥姥珍而重之：“千万，不要像我当年一样。”
“好。”
手执茶杯，姥姥饮下最后一口清茶，而后笑道：“茶者，上者生烂石，中者生栎壤，下者生黄土，历经生长，采摘，揉捻、烘焙，种种经历，涅磐新生，人之一世，当如茶也。”
顾思颔首道：“是这样，只是……”
“只是，你还不懂，是吗？”
顾思点头，姥姥笑道：“你的路还长，前面还有许多未知等着你，去经历，去感受。前路漫漫，柳暗花明，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没等顾思细想，姥姥忽然话锋一转：“刚刚那个男孩子，是叫木沉，对吗？姥姥看着，是个好孩子。”
顾思笑道，心里一动，温柔了眉眼：“嗯，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哦？真的？”姥姥突然来了兴趣。
像是忽然反应自己说了什么，顾思忙道：“我，跟他只是同学，不是很熟。”
“是这样啊。”姥姥笑得别有深意。
顾思大窘，忙道：“真的！”
“好好好，是真的，”姥姥笑道：“你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挺稳重的，这下怎么着急起来了。”
顾思低着头默默不说话。
“行了，姥姥也不打趣你了，”姥姥笑得包容，带着岁月沉淀的味道：“只是想让思思你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最是妙不可言，却又很玄妙，要顺其自然，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门外依稀传来顾念叽叽喳喳的声音，顾思忙起身，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势道：“我去开门。”
打开门，刚好看到他们三个，顾念举着手中的糖葫芦欢快的说道：“姐，快看，这个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冰糖葫芦哦，木沉哥哥说这个可是正宗的，跟别人的都不一样。”
“对啊对啊，”姥爷一边吃着一边满足的眯着眼“这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
顾思看着这样的姥爷，忽然觉得其实不清楚，不记得，遗忘甚至糊涂对姥爷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姥爷以前就是活得太过清楚，记忆中的姥爷似乎永远愁眉紧锁，顾思甚至很少见他笑过，而现在，姥爷的脸上没有忧愁，没有悲伤，只有笑意满满。
“好了，姥爷，这个吃多了会伤脾，牙也会不舒服，剩下的给我吧。”木沉插口道。
姥爷纠结了一会，却还是乖乖地把糖葫芦递过去。
“真是难得，”姥姥惊讶的看着顾思道：“你姥爷平时不会这么听话的。”
顾思也讶异的看了木沉一眼，却看到木沉这妖孽毫无自觉，冲自己微微一笑，不由的脸上一热，暗道：“真是的，没事笑这么好看做什么。”
“咦？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万年坑姐专业户的顾念再次补刀。
顾思的脸更红了，忙低头掩饰，耳畔忽然听到木沉的轻笑声，顾思远山眉一挑，平日古井一般深沉无波的眼睛似嗔似怪的瞪了木沉一眼。
这下脸红的人换成木沉了。
“咦？木沉哥哥，你怎么也脸红了？”顾念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两个人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对上对方的眼睛，姥姥笑着说：“好了，小念，你再问下去，估计你姐和你木沉哥的脸上都可以煮鸡蛋了。”
话音刚落，姥爷和顾念如临大敌道：“不吃鸡蛋！”
姥姥摇着头看着他们说：“你姥爷和小念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爱吃鸡蛋，见到鸡蛋就像看见鬼一样，前些日子，在家里逼着他们吃，他俩倒好，哄着劝着，好话说了一箩筐，两个人那脸，皱得像个苦瓜似的，现在没成想……”姥姥说不下去，自己笑了起来。
姥爷和顾念不知所以，也跟着笑起来，这下子，木沉和顾思没忍不住，和大家笑成一团。
……
笑声，飘向远方。屋外，阳光正好，时光正好，人生这条路上，初心不改，时间还足够让我们去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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