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错觉
你。”面色不兴，梅长苏从怀中掏出一个暗色的小瓷瓶一手随意递出，在橙色的烛火下微耀着质朴的光泽。
“这是。”蔺晨适才还眯着的眼睛此刻一下子睁圆了，双眸左右微颤，来不及隐藏的诧异极为少见地明明白白挂在脸上。宽袖一展，他略带几分迟缓地抬手接过，收回手后急忙以中指指肚暗暗摩挲着小瓷瓶上的四叶草浮雕花纹，果然是熟悉的感觉。把心一横，他暗中用力，努力使自己的剑眉看上去舒展，嘴上仍然不落下风：“你还想给大夫送药。”
“名贵的冰续丹，可收好了。”对面之人学着蔺晨适才的样子，抄起双手，眼睛淡定地一弯：“今夜赶紧想办法把假的给换回来。原来那瓶子里面我换装的可是差不多大的山楂丸。”江左梅郎上前半步，居然还凑近了一点，以手肘轻轻抵抵蔺少阁主此刻明显僵硬的手臂：“要是让老阁主发现，估计又得揪住我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阁主的......呵呵，耳提面命地絮叨一番：”微动眉，江左梅郎以这十几年来蔺晨最熟悉不过的惯有表情眯眯眼：“办，事，不，够，严，谨。”言毕迅速退后半步，这厮竟还不知死地仰头笑出一口白牙。
“你怎么知道你大前天还回来的冰续丹就一定是，已经被我爹给要走了呢？”蔺晨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顷刻间荡起这十几年来早已练成倾倒众生又高深莫测的浅笑，也学着对面之人的样子眯眯眼，长袖微动，一手捏药瓶，仰头，一手复又开始自在地轻摇玉骨折扇。
“自然是因为老阁主向来信不过少阁主的心性。”调侃中言辞犀利，可江左梅郎的面上，那荡尽秋意的笑，却是可疑的温舒又和暖。
“哼。”笑容一收，蔺晨表面上愠气上腾，心中却自不免感动于他曾经的坚持，和现在的坦诚与体谅。
就这么满含深意地定定望了他三秒，蔺少阁主复又唇角浅勾，眯起荡人心魄的桃花眼，拔开了小瓶的瓶塞，低头以一只眼睛对准瓶口向里面一本正经地努力观望。
“难道这颗还能是假的不成。”林殊微仰头，交握双手，玉立在佳公子的对面，再次拖出令人烦恼的不屑长音。
“那可不一定。”将扇子折起随意插入腰带。蔺晨握着药瓶的右手一抬，咕噜一下，一粒黝黑的药丸就这么滚入左手张开的宽大掌心。笑意更深，他抬起左手，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凑近鼻子底下，左右轻晃着头，似正在鉴定品香般，十分享受地反复轻嗅。
清浅淡笑中，林殊的目光慢悠悠地荡向帐外，中途忍不住顺势翻了蔺少阁主一个小小的白眼。可是就在他垂下眼睫正欲抬眸再次调侃他几句，余光漫不经心地转回扫过之际，却是猛然转回头，喉结几动。这次轮到林殊竭尽所能地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对面玉树临风的蔺少阁主已然将适才还捧在手心当中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妖魅药丸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抛入自己唇红齿白的口，仰着头任那散发着邪魅微光的深色药丸在舌尖上恣意跳跃滚动。美若谪仙的佳公子乌发垂顺，面若冠玉，白衣胜雪，只是这画面看着怎么竟有股说不出的......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馋也没用，不给你吃。”诧异的目光并未使素来挑剔的蔺晨感到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倒是助长了他大刺刺地以舌尖将药丸拨到腮颊的一侧，虚浮地含在口中，抖着双肩狂笑乱颤：“你真的以为那天就凭你那么几句伟大光荣正确不管死活的话，冰续丹这么值钱名贵的东西，就能那么轻易地白白送给你？哈哈哈......还说这闻着和山楂丸差不多，本来就是沾了龟板粉的山楂丸啊......哈哈哈......今天骑马赶路干饼和牛肉干吃多了，现在吃一丸想来正是时候......我谢谢你......哈哈哈......”收好折扇，蔺晨继续双肩狂抖，嘴角早已咧得向耳根逼近，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开心以极。
仿佛正向未知的谷底失重坠落，林殊感到帐中黑气上腾，天旋地转。“那，那，那......成亲的那天晚上，你，你，你......还煞有介事地往回要！？”手指捻动，整整一天都妥妥感觉自己运筹帷幄，游刃有余，淡定从容，智机无双的江左梅郎，此刻正罕见地有幸体会被人耍弄的郁闷和抓狂。
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却只顾整理着有型的长发，目若桃花，涔涔波动，一脸得意地微瞟他一眼，复又扇扇大大的玉骨折扇，片时，才收拢扇骨，浅笑着用舌头将药丸抵在腮颊的一侧鼓出一个包来：“那日要是再不显出几分对那瓶内之物的紧张和送出后的犹豫及后悔，你能就这么踏踏实实地暂时被本公子给稳住？”佳公子的笑更加迷人和舒展：“快别再多想了，我没有告诉过你吗？对病者来说，思虑可是尤其伤身体的噢......”微侧身，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似欲十分友好地轻轻拂去林殊肩上本没有的灰尘，声音更是柔和得仿若掺入了秋日浆果的甜腻。
“一样是好朋友，你都能想得起来要先稳住太子了，本少阁主怎么还能再想不起来要先稳住江左梅郎呢，你是对我的智商太没有信心呢？”语速悠慢流畅，冉冉烛光中，蔺少阁主的笑意越发暖得透心：“还是你真的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或许可能会比本公子还要聪明那么一点点？呵呵呵......”语调渐渐转向不羁的调侃，俊逸温和的佳公子长衣胜雪，眸子黑若曜石，在并不算明亮的灯火下，星星点点璀璨出凡人无法企及的安宁和雅淡，气韵直如刚刚从古画中走下来的智者一般。
“蔺晨......”于他缓缓探过来的手，林殊本能地一躲，喉结滚动，仍然抬着颇有几分不安的目光。
“我是你的朋友不假。”敛尽刚才刻意营造出的虚幻缥缈气场，蔺晨的面色忽而转为沉凝一肃：“可别忘了，我也是琅琊阁少主，我爹的儿子，一名医者......”长袖飘动，骤然严肃起来的蔺晨气势高华，真气鼓荡。语音坦坦间，竟是出人意外的端然方正：“懂得承担医者该坚守的选择和原则。”
“不对......”语音忽而变了调，蔺晨猛然从口中吐出丹药，将其放回到手中以两指轻松捏开：“这不是我那日给你的那颗山楂丸，这颗过酸......”蔺晨的双目骤然燃起仿若天火般的熊熊烈焰：“居然又还一回假药！你你你.......你既然决定继续留着我给你的那颗山楂丸。今日却又主动再还一回假药作甚？”掀开帐帘，蔺晨反手将手中已含去外层龟板粉的残药大力抛出帐外。再转回头的时候，眸间似蕴着万年不化的冰川，冷冽犀彻如渊。
“为了，为了增加药已不在我这里的可信度。”林殊略低下头：“怕你们今日看我对那番说辞接受得太过容易从而有所怀疑，嘻嘻嘻......”识时务者为俊杰，唇角上湾，咧出八颗白牙，林殊倏忽间笑出一脸的谄媚：“只是没想到......”
“是，是，是，的确是，没想到！”猛甩一下墨发，蔺晨双眼危险地一颤，眼底深处冉冉浮起一缕令人不忍直视，捉摸不透又难以掩饰的酸楚和心痛：“我适才竟然真的信你，居然还真的有几分感动，梅长苏啊梅长苏，还两次假药，我是该理解成你觉得我实在是太过聪明，还是太过愚笨......”他十分痛苦地闭上眼睛，心中实实在在地正在滴血：“这枚药丸可是你成亲次日午间我差人送去的那几颗药丸中的一颗？”
“是啊，果然是蔺少阁主，一尝就知道药品的批次。只是这颗我又多沾上了点龟板粉，如此才能与你给我的那颗假冰续丹更像。”林殊始终笑得谄媚，似携着三月的春风，又仿若四月里的百花次第开放：“这真的是你那天给我的药，不是我自己找人瞎配的。放心，这种常用药，我以江左盟盟主的身份担保，断不会吃出什么毛病来。你信我。”这厮的眸光此刻居然还好意思闪出极具说服力的真诚和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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