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剑鸣


  (47)

  “既然言至此处,倒也不妨解释清楚。”言阕稳稳执起古拙的玄铁茶壶,为自己和蔺翔各自倒了一杯浓茶,倾身将茶杯递过,自己则低头以三指擎起一只玉杯,垂眸闻香,动作如行云流水,闲雅至极。

  “这多年来我虽不介入朝政,但是对朝政上的事情还是心中有数的。更何况一年多前曾经答应过苏先生也就是小殊,辅助那时候还是靖王的太子,所以从那时伊始,我便更加留心观察朝堂及其每个部门细微之处所流露的动向,当然那时还不知道他就是小殊。”闻香已毕,言候将玉杯触到唇边,轻品浅尝:“早在今年夏末,陛下突然传旨招御书苑所有当值和不当值的书办连夜査古籍,说要了解火寒毒。当夜虽然是封锁消息,但事情过了之后,却也并没有再刻意隐瞒此举。况且京城各府的眼线密布,曾有涉及这么多人的事情发生,消息自然很快就会传到各个亲贵的耳朵里去。于我也是很快得知,亦不免觉得十分地蹊跷。只是当时仅仅是想知道不知这火寒毒究竟为什么能让陛下如此地上心,想要在所谋之局中更好地了解陛下罢了。于是我派人暗中遍査古籍,还请来几个医者询问,不久后终于了解得还算详细。据查,火寒之毒能让人面目全非,要有暴雪,烈火,和梅岭特有的雪疥虫。完全解毒医治后病者会多伤多病。有些事情一般官员兴许不了解,可是我既答应辅佐靖王身居其中又怎会......想想有一个人两年之内能将朝局搅得风云变色,对谁都不看好的靖王真心辅佐,对赤焰之案一心雪冤,对上一辈的恩怨过往甚至□□都如此明澈,又聪明绝顶,怎会不让我想到林家的小殊。为此我还曾假装不经意地详询过豫津和景睿。当年可就是他们将苏哲也就是小殊带回京城的。他们也说苏哲的确多伤多病,非常怕冷,有一年他寒症发作的时候景睿还曾去廊州看望过他,所描述的病况恰巧与我所询问的医者相同。这个时候我的心中便已经确定了□□分,不过既然对方不愿说破,想是自有苦衷,而君子之道本宜知礼体谅,也就作罢了。”言阕顿了顿,神色略有几分怅惘。萧萧秋风从敞开的窗户扫入堂中,吹起衣角。他举目天际,正有孤雁自天空而过,振翅,奋力追赶,一路且飞且鸣。半晌,他才垂眸又为自己和蔺翔各自添了一杯浓茶。

  “前日突闻五国来攻,昨日一早更是颁诏指定由梅长苏任持符监军辅佐蒙挚去北境抵抗大渝。自此我这心中便有了十成的把握。试想如若他不是小殊,朝廷怎会让一个弱不禁风从未打过大仗的书生去战场且任监军之职,就算是身为江湖帮主也未免太过。要知道监军乃高阶将军军职,主帅之下,众将之上。更可况,他要去的是这次五国来攻最大最难的战场,而他的战场能力恰恰丝毫未被蒙挚和身经百战的太子质疑。”

  蔺翔闻言微微颌首,自嘴角蔓延出的笑容暖暖清澈,通透温和。

  然言阕此时却放下茶杯面色肃然一正,一烁仿若骤然结冰的凌厉目光:

  “我还曾听闻前日在朝堂之上,太子总是想不顾陛下和朝中的局势想即刻贸然亲征。沈追和众臣曾为此苦苦相劝,太子却仍是置若罔闻,始终不为所动。我了解太子固执起来的心性,想来小殊也定是因为一时劝不住他,为保太子的赤子之心,在已没有时间慢慢说服和部署的情况下,只能急中生智,为稳住他才说自己可以替他出征。只是以我先前所能确知的信息,小殊的身体......”他不禁抬眸动容地望向蔺翔:“他如何还有征战的体力?我只怕他是......有去无回。所以我瞬间明白了此役的关键实际上是在陛下,只有这个后患彻底除了,太子才可亲征,小殊也才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我从来不知道冰续丹的事情。但却知我们这一代的恩怨,不该也不能再让小殊以残命来承担。我们都还好好地活着呢,怎么能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林燮大哥唯一的孩子......”猛然一顿,言阙侧头将头颈生硬地转向宫闱的方向,眸光更加狠厉仿若被压抑过千年的轮回,暗沉幽深,沧桑蚀骨,使人望之只感彻骨冰寒。

  “我在宫中还有一些人脉,当年既然能给与我经年不走动的皇后下软惠草,就在当时尚且连如日中天的誉王殿下都连续多日彻查不出。”言阕冰眸微垂,泛起紫气幽光:“而这次要收拾的,却只是已多日缠绵于病榻之上,失了悬镜司,又失了朝中根基和后宫扶持的陛下。”他忽而勾唇浅笑,矍铄的黑瞳愈加朦胧幽幻:“从昨日到今日,一切都已然部署妥当。再等几日,我保证在大军到达北境之前,宫中就会传出结果。”

  清亮如湖泊的双眸一凝,蔺翔的心中更加感喟:面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曾经世上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清绝与气势。时至今日,沉冤已雪,这个本事不关己的太平侯爷,竟无需别人游说,甚至在自己到来之前,就已然做出了选择。为了救林燮之子,为了心中的清明。他可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已然真真实实地出手,并已然打算祭上言氏一族的未来。

  “可是如此一来,事后言氏一族和豫津也难免会受牵连。”略压感慨,蔺翔眸光波动,浩瀚微澜。

  “忠义在于心,而不在于名。豫津身为言氏血脉自当明白。”一扫眼底的忧愤,言阙忽地目光朗朗:“这整件事情,谁都无需插手,只该由我来做。为了林燮大哥,为了乐瑶,我责无旁贷。”他坦然凝注蔺翔的双眸,双目中似蕴着剑鸣萧萧:“他难道不该死吗?当年小殊是来劝过我。可是现今仍然因为他一个人自私狠辣的性情,要连累小殊失去性命,还要让这么多人的生命受到威胁。就算这次的危机小殊献上性命解了,那么以后呢,下一次谁还能再来为太子解围,又有多少人的性命日后还不是会始终攥在他的手上?”言阙越说越激动,手指不知不觉间已攥得骨节泛白,微微颤抖:“无论如何这次我都不会再坐视不理,否则日后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地下故人!”

  “可是若果还有更好的办法呢?”蔺翔以右手三指微微转动着手中的通透玉杯,淡然一笑,眸光清浅若寒烟翠湖,淡然安详。

  “什么?”言阕双目愕然,紧紧握住玉杯的手指微微几动,眸光一滞。

  “若我的方法不但能保住小殊,还无需祭上言氏一门呢?”蔺翔点头悠然浅笑,眸光纯净却寂寂坚硬:“你可愿出使北燕?”

  沉吟片时,言阕低头望向茶炉中的红炭,略眯了眯眼,终是勾唇一笑,心中顿时了然。

  明哲通透之士本就无需费力说服。看到言阙的通达,蔺翔便也不再藏私,只默然放下巧雕玉杯,将自己刚刚与静贵妃娘娘在宫中商量好的计划向他详细和盘托出。

  ......

  “所以,现在才刚刚九月初,最近的一个月,天气料想还不会十分的寒冷,而依照蔺晨所诊的脉象,小殊就算不吃冰续丹有我在侧也料无大碍,如此当可去北境周全部署战线。届时由景琰留守京城统筹协调各路大军的人员和所需物资,宫中暂时交由静妃娘娘节制。其实有景琰在京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太多节制的,只不过用这一个月恰好可以完成宫中和朝中的布局。但其实,现在所有的关键还是在北燕,只有聂锋先得胜挫其锐气,再由使节游说燕王彻底放弃两国交兵,同时再侧面巩固一下燕太子的地位,聂锋才能够放心抽出身来接替林殊辅佐蒙挚,如此对大渝之困才能算是真正有了几分胜算。如此最终小殊便可安心远走休养身体,若战事顺利的话,说不定最终连景琰甚至都可以不用亲征。况且斡旋成功,使与北燕的战事尽早和息,于两国的百姓也可少些战祸离乱。”蔺翔神色渺渺,品茗时宽袖轻动,淡雅清和。

  “真乃上上之策。”望向宛若谪仙的蔺翔,言阙亦是欣赏敬佩莫名。

  “只是北燕的朝局如何,究竟该如何游说,估计只能烦劳侯爷亲自问小殊了,毕竟只有他曾经在北燕辅佐过燕太子,也只有他才可称是对北燕朝中的状况明白。所以这一切的统筹规划必须有小殊的配合。”话到此处,一直面色清浅的蔺翔眉头轻皱:“只是小殊是个颇为倔强的孩子,目前于你我所议之事又还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想,既然这件事小殊宁死都要护住太子的纯全之心,为了更好地说服他,此事事先,还有事后不到万不得已也还是能瞒住就瞒住太子的好。这样,明早还是看着他们按计划出征。就由你我二人明天一起再赶去大军晚间宿营的地方,找见小殊,彼时再把一切都摊开说,如若一切顺利的话,后日再辛苦你赶回来请旨出使,不知言候意下如何?”后面的话,蔺翔徐徐道来,偶尔喝一口浓茶,面色始终和煦从容。


  (https://www.tywx.com/ty151493/8840304.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