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兄弟
月光如瀑，透过窗棂铺散在地面上，仿佛一地银霜。苏兄洗漱过后擎着烛光返回榻间，将烛台置于床头书架之上，刚要吹熄却又止住了。只见他清润的眸光一荡，望向屏风的后面，唇边清浅地上扬，又踱到屏风的后面轻轻地打开了一个小柜子。柜子的最上面一层，右边整齐地叠放着几件轻薄的衣服。他的笑意更深，探手取出，抱在怀中，反手关上了柜门。回到床边，悄悄地展开一件衣服。衣服有着浅碧色的底色，还有着莹透欲滴的海棠花织满衣裙，于曳曳烛光中观赏更觉俏丽。摩挲着它，林殊眉眼弯弯。
想想两年前，也是秋天，那时的自己刚刚初返金陵。想的是如何避开她还要不留破绽，想着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心，小心地闪避，千万忍住要远着她，莫要让小姑娘认出了自己，添了她的危险。而如今呢？他不禁笑出声来。此时此刻绞尽脑汁想的却都是，如何才能让她快快地回心转意，甜甜地做我的妻。可见无论如何周全地未雨绸缪，都只是尽人事罢了，而天意却自有他的轨迹，且往往会借着真心传递出他最真诚的善意。
他又轻声一笑，缓缓地叠好衣服。这才想到，适才自己一直在为霓凰的事不安惶急，几乎都忘了，今日承冤，重担已了。明日将是完全不一样的崭新的一天，今夜的天气这样清朗，明早的朝霞一定很好。他又莞尔一笑。
原来不知何时，自己早已养成了习惯，总是格外地注意第二天早晨的天气，而且每逢双日，必会醒得更早。往往睁开眼睛，便会急急地下床，随手抓起外衣，就快步走向窗前，打开窗户看看。发现天气不错，而她还没有到，才会安心地关上窗户，回来换好衣服，再备好一条干净的绢帕，握在掌中，打开门窗等她。只等看着她练完剑，跑将过来，凝神抬手为她拭去头上的汗珠，而那张扬起的小脸，在指肚下也总是神仪明秀，耀如春华。之后虽是各自梳洗，可要是运气好，我的小姑娘还会羞怯怯地允许自己给她画眉毛呢。有这样一个个美丽的早晨点缀，这在金陵的时光回想起来，竟似美如梦幻。
他不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轻笑了几声，将叠好的衣服抱在怀中深深地闻了一下，可惜只有干净的味道。于是把它们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枕边，吹熄旁侧的烛火这才安心地睡下。晚安，我的凰儿，等着我，追姑娘这事梅长苏没干过，于林殊却是轻车熟路。明天我们倆一定能见面。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明，一辆蓝色车帷的马车就停在了东宫门前。车上之人下车后递上拜帖，在一旁恭敬等候。这个时候太子妃正在服侍太子更衣。听到有客来访。太子妃看了一眼景琰，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景琰倒是淡定，面色安然。
昨日刚刚有希望雪冤功成，可是这两年，一切似乎都瞬息万变，难道还是有所疏忽，又有了新的变数不成，萧景琰心中忐忑，加快了动作，不过这几年的锤炼却早已让他练就了面色不兴：“请他到偏殿去见我。”他复又回头对太子妃安稳地说：“今天的早饭你一个人用吧。”言毕快步走向了偏殿。
“出大事了。”来者大睁着眼睛，面露焦急。
“怎么了？”看到一向沉稳果决的他这样，景琰震惊得后牙咬得嘎嘎响，眼睛也比他瞪得更大几分。心道，能急着赶在上朝以前亲自过来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这还是两年来的第一次。“先别着急，等我叱退左右再慢慢说。”说着话，景琰抬手示意，脚步轻响，所有的人都依序快速退下。
目送最后一个人出去，林殊马上回过头说：“霓凰不理我了。”表情正式。
景琰闭了一下眼睛说：“你希望我怎么帮你？”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不敢做得太明显，怕林殊看出来。内中暗喜：好在自己面无表情早已苦练多年。
“她不见我了。可是她不会不见你吧。”林殊凑近了说。
景琰看着他，抱起双臂，笑了。“下朝以后，我带你去穆王府。”
“不妥，那样霓凰还是不肯出来见我怎么办？万一她称病呢。再说东宫政务繁杂，当日必须在东宫处置的事情还是要尽快处理为是，还有如若不吃中饭就过去我可不敢保证穆府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能管饭。”林殊说着，心道，霓凰要是知道我今天没睡午觉就乱跑，估计会更生气不肯出来见我了。
“那......”景琰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迷茫。
“下朝后你先回东宫去处置要务，未时去穆王府即可，让战英带我过一刻再去，我们同去霓凰可能称病不出来，我一个人去又怕再被挡回来。”林殊的语速飞快。
“好。”景琰微微低头，点头首肯。
“还有，你和家里交代一下。每天都去安慰林氏遗属可不要引起什么误会。”
“每天？”说着话，景琰挺直了身形，似乎比刚才高了足足有一寸，又瞪大了眼睛。
“怎么？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家霓凰可不是随便生气的姑娘。怎么也得个3,5天吧。要每天一直都留到晚饭后啊，不管穆府管不管饭，所以，中午你多吃点。”林殊稍稍眯了一下眼睛，好心地提醒着。
“哎，我可是新婚啊。”景琰摊开手，无奈地看着他。
“刚刚金殿呈冤对林氏遗属的冲击非常大，如此才更能显示出你对故去小殊的情意，对林氏遗属的关心嘛。天下的人可都看着呢。有情有义的太子，怎能让天下失望。”林殊双眉微蹙，谆谆善诱。
遇到这么一个不客气的兄弟，景琰一边不停地小声叹着气，一边不停地点着头。
“林殊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很欣慰的。”对面之人又补了一句，笑容温厚，还欣慰地点着头。
“在天之灵？！”萧景琰又猛地抬起头，大睁着眼睛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个明明还在喘气的人，更缓缓地绕着他转了一圈，仔细地辨别着他的真伪。而林殊则一如在九安山城墙上一样，微微扭了扭腰，眸色清明又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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