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小船


  “林殊哥哥,我困了。”怀中的人打了一个哈欠。

  “可是这几日整修池塘太累了?就枕在我的腿上睡一会儿好不好?”

  “好。”霓凰仿佛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往下移了移身子,把头枕在林殊的左腿上,伸直了腿,侧着躺了下来。他从身后拉过薄被,轻轻地盖在她的背上。怜爱地看着她睡觉的样子。她的嘴角向上微微勾起,带一抹浅浅的笑。如一朵刚刚吐蕊的睡着的莲花,清雅又安静。我的霓凰真的好美。他的心底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宁,开始静静地流淌,这一刻,竟是如此地幸福。看着她笑了笑,他复又从桌上拿起书来,从没觉得岁月是如此的静好。

  只一会儿,霓凰就醒了过来。

  “啊呀,兄长的腿压麻了吧。”霓凰撑起身子,懊恼地鼓着嘴。

  “哪有。”林殊依旧温暖和煦地笑着。一只手轻轻替她整理着几根稍显凌乱的发丝。

  这一刻,窗外的雨蛙轻轻地鸣响,偶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声,远处传来似有似无的雏燕呢哝,天籁之音,真是美妙。

  “呀,这茶都凉了。”霓凰伸手摸着林殊面前小桌子上的茶壶。

  “我去泡一壶兄长最喜欢的闽州的老君眉可好?”

  “好。”他微笑着点点头。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两个美丽的倩影。我的霓凰真好。

  霓凰整修池塘的工程并不大,没过几日就完工了。那天吃过晚饭,霓凰带兄长去中院散步顺便欣赏一下改造的成果。

  池塘本来比较深,有活水从上游注入,再从下游流出。霓凰只是在活水流入的上游,把大约三分之一面积的池塘底部抬高,形成大约1尺深的浅池,再在浅池上放了很多大块的长条青石,青石露出水面,如迷宫一般把浅池水,引流分割成若干弯弯曲曲的迂回水道,而后再顺着一个斜坡,缓缓地流向深池。

  “青石可以随意地搬动变换。从而使水道也可以随意地被更改变换,有趣么?为飞流做的。”她从怀中掏出一条早已经叠好的小纸船,再掏出一小段蜡烛,从池塘边的灯火处引燃,放入小船,再把小船轻轻地推入其中的一条水道中。

  “我看飞流总是喜欢叠小船,可是却只能在岸上拿着小船玩耍,这下够他新奇地玩一阵子了。”霓凰回头眼睛一亮,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

  “我的霓凰总是想要把每个人都照顾好,怪不得飞流那么喜欢你。”林殊探过一只手搂在她的腰际。夏装轻薄,手指能隐隐地感觉到她柔滑的肌肤,他的身子不由得一震,心也砰砰地乱跳起来。

  “这些日子咱们总在一起,总得给飞流找点有意思的东西,免得他觉得无趣啊。”霓凰微笑着望着这叶小小的扁舟,踱步向前,似乎什么也没有觉察。

  小船飘飘荡荡,缓缓地前行。一豆光辉,在茫茫夜色中,墨黑静寂的水面上蜿蜒地漂泊,竟是出人意料的纯寂唯美,意韵悠长。欣赏了一会儿,霓凰踩在浅池中的青石上,顺着其中的一条青石脉络,跟着那叶小小的扁舟慢慢地行走。纸船悠悠荡荡地前行,一抹笑颜,始终停留在她专注淡泊的眸底。

  “小心点。”他沿着岸边,跟着她慢慢地踱着步,柔声叮咛。

  “云南有一个传说,如果有什么话,想要对非常遥远的人讲说,就可以放一盏河灯,在夜晚悠然的水面上,如果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河灯都不会熄灭,那么想托河灯带的话,远方的故人或许就能够知道,不管他是尚在世间,还是已经天人永隔。”霓凰顿了顿,低头笑得更加舒展。

  “以前的岁月,有好多的时候,太多的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办,所以,偶尔方便的时候,霓凰就会叠一条小船,偷偷地放在河水里,想去问一问兄长。”她长身玉立,婀娜欲仙,抬头仰望着天空中披着曼妙的云霞,缓缓穿行的月亮。

  林殊在岸边无声地向她伸出了手,霓凰转身足尖一点,飘然回到了岸上,轻轻地来到他的面前。他一把搂过她,深深地把她埋在自己的怀中,双眸湿润,轻轻地亲吻着她鬓边的头发。你可知我有多么的爱你,我的霓凰。他的心中颤颤地疼着,把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她的耳畔。

  她伸出双臂环着他的腰,完全地融进他的怀抱,安静地听着他的心为自己重重地跳。岁月悠悠,这宽厚的怀抱如今又是完全地属于我的了,她的心也颤颤地疼着。用一颗心一个人,换一颗心一个人,13年前他的耳语此刻在她的心中徘徊萦绕。一时间不觉幸福得滴下泪来,兄长,谢谢你归来,让霓凰13年来第一次又尝到了满足的味道。

  月亮渐渐地走出了云层。一袭银光倾洒在这对紧紧相拥的璧人身上。月光下长长的身影倒映在池塘如镜的水面上,庭院深悠,暗香浮动,婆娑的竹影下,娇羞的夏花也披上了月光织的衣裳。一切都美得令人窒息,醉得令人惆怅。

  其实这个画面还是有很多人有幸观赏的。

  晏大夫吃完了晚饭休息了一会儿正要去厨房熬药。推开房门看到了这一幕,捻着胡子看着等了一会儿,低头微笑,又轻轻地关上房门回到了屋中。

  吉婶在厨房忙完,看着火,等着晏大夫来熬药,却没有按时等到,于是出得厨房来到院中,刚要去找晏大夫,看到了这一幕,捂着嘴笑着,也是转身又回到了厨房。

  甄平吃过饭带着飞流来看聂锋,好顺便把聂锋吃过饭的小托盘收拾好拿出去。飞流此刻正在聂锋的房间里和他一起玩木偶,这两个人平时都习惯不说话交流,玩起来倒是十分默契。甄平端起聂锋用过饭的小托盘,走到门口,刚要推门出去,看到这一幕,回头又把小托盘放回了桌子上,聂锋觉察到甄平的异样,也向窗外看去,随即与甄平心领神会地互望了一眼,也是各自微笑。只有飞流的注意力始终在小木人的身上。

  黎刚刚和前院的人一起吃过晚饭,现在带了三个家丁端着大家吃过饭的碗碟,正穿过前院的月亮门走向中院,准备送回厨房。走到月亮门内看到此景,黎刚一抬手,做了一个绕圈的动作,三个家丁心领神会,训练有素地一转身,端着各自的托盘,面向着月亮门旁的墙壁站着,脸上也都挂着忍俊不禁的笑容。黎刚看到故作严肃地瞪着大眼睛以示威胁,嘴角却也掩饰不住早已挂上的笑意。

  于是这庭院是如此的寂静,只有清风抚弄竹叶沙沙的响声,和......一双双围观的眼睛。

  时光飞逝,蔺晨终于从南楚来到了苏宅,为本已不冷清的苏宅又凭添了几分热闹。他到的这天,霓凰正好不在。为聂锋诊过病后,蔺晨吃完了粉子蛋,心满意足地溜达来溜达去,抬头看着对面房顶上的飞流,一脸坏笑地扇着扇子。

  “后院可是禁地啊,明天我家霓凰要是来了,你这个放荡不羁的样子,可别吓着人家。”林殊坐在待客的平台上,翻着眼睛,晃着肩膀说。

  “嘿嘿嘿!我吓着她?”蔺晨挥舞着扇子,加快了步伐依旧走来走去。

  “人家可是南境女帅。执掌10万雄兵。当年叱咤风云的赤焰军也就7万人吧。”他停住脚步,低头乐着。

  “哼。”林殊转过头去不再理他,看着窗外,微微发黄的脸上却映出得意和温柔的笑容。

  “我帮着看着南楚一年多,还没见过你家郡主呢,其实我特别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你这么稀罕?”蔺晨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就连平时能多减轻你点痛苦的好大夫都不肯留在身边,非要让我天涯海角地帮着她去,生怕有一丁点儿的闪失。”他弯下腰,扬着眉毛,把脸凑在林殊的近前,不过一肘的距离:

  “嗨,她知道你就要死了吗?”言毕,越发低下头,笑意盈盈地观望着他。

  林殊翻了他一眼,不过慢慢地收起了笑容,垂下双眸,看着身前平台上的地面,平静地说:

  “是该告诉她了。反正不得不对聂大哥夫妇解释病情,冬姐知道的,霓凰也一定会知道。所以那天,我想叫霓凰过来一起听,不过你说的时候可一定要小心。”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蔺晨,真诚的眼神中居然流露出几丝乞求。

  “哎呦,你这个表情我可是第一回见着,是不是应该现在借机要挟你点什么,你才不会觉得我笨啊?”蔺晨得意地往后仰着身子,走远了几步。

  “蔺晨,你没有订过亲,你不知道。”梅长苏拧了一下脖子,似乎说这些话的时候头颈都在跟着一起用力,一脸的正式,眼神中却依然藏满了乞求。

  “知道什么啊?凡事不能两全,你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了,订过亲的人了不起啊?”蔺晨又走开几步。

  “不是。”梅长苏焦急地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一生中最心甘情愿许下的诺言,可是却无法实现。所以......”

  “知......道了。”蔺晨拖着长音打断他,不过却少见地认真正色点了点头。

  夜,疾风骤起,风声雨声敲打着门廊。林殊站在窗前听着风雨的低吼,心中也是一片湿润。再过几日,就是冬姐和聂大哥相见的日子,火寒之毒,那时她就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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