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重返人间

　　那日，她在另一个小镇上又撞见了他。

　　这次，他一直等到客人散去，她的身边没有了人，才鼓足勇气地问道：“祖师婆，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我总能在不同的地方看见祖师婆，没想到祖师婆的歌唱得是这么好，不过，曲子听起来有点伤感。”

　　天姑淡淡地道了句，“是的。”

　　白玉清道：“我一直以为祖师婆是一位圣人，可是为何祖师婆要在白天扮演这么多不同的平民角色？”

　　天姑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在体验这些凡夫俗子的生活罢了，不足为奇！”

　　白玉清却越发好奇，“那祖师婆这段时间的收获如何？”

　　天姑淡然一笑，“我虽然体验到了他们的生活，但是没法体验他们的心情，他们的欢喜和忧伤我永远都无法感同身受！”

　　白玉清道：“是不是因为祖师婆已经修到了无为虚境的最高境界，所以才无法感受到那些凡夫俗子的心情，弟子真希望自己的修为有朝一日也能像祖师婆一样！”

　　“若是我跟你说，我天生就有这种境界，从来就不会对任何事情有所动容，你会信么？”她将视线从白玉清身上慢慢地移开。

　　“恕弟子无知，弟子好奇的是，当你失去某个人的时候，难道祖师婆不会感到失落？当你学了某样新东西时，难道祖师婆不会感到开心？这段时间，弟子每次见到祖师婆的时候，祖师婆总是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祖师婆无所不能的高超才艺真是令白玉清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换了口气，接着道：“就像祖师婆和弟子们之间也是存在一份深情，否则我白玉清也不可能有缘向祖师婆拜师学艺，受到祖师婆的一番谆谆教导。”

　　天姑未语，目光还是在停留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

　　白玉清见天姑一时间变得沉默不语，开始有点慌张，“弟子，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天姑转过头，面色凝重地道：“你有这种想法会影响你日后的修为的！我对你的教导完全是因为你是三元老人的弟子，这是我的责任让你有机会去得到开示，除此以外，我和你之间就如同这街上行色匆匆的过客，擦肩而过，有缘再聚！”

　　他俩交谈之时，时不时有一些过路人好奇地打量着天姑，啧啧称赞着她的美貌。

　　这时，一个奔跑的女童突然不小心撞倒了白玉清，白玉清急忙躲开，一失足，身子倒在了天姑的身上，两人嘴对嘴，意外亲了一下！

　　天姑愕然，她运力将白玉清轻轻一推，白玉清整个人都弹了出去，撞翻了一个老头的摊子。

　　“嘿，小子，你这是在干吗？”老头怒气冲冲的伸出拳头就要向白玉清砸去。

　　天姑上前急忙拦住了老头，白玉清向老头连声道歉。

　　老头看了看天姑，又打量了一下白玉清，叹道：“原来又是一对小夫妻在闹别扭！”

　　“不，不是。她是我的……”一想到不能在他人面前道出天姑的身份，白玉清赶紧改口道：“她是我的一位普通朋友而已！”

　　老头乐道：“普通朋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你们要不要合个八字？”

　　他指了指身后的招牌，两边分别写着“劈开华山兮玉石，化解沧海别鱼龙”，顶上拉起一块横幅——“天下神算”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引入眼帘。

　　老头虽然长得瘦瘦巴巴，但是肤色却是又黑又亮，两只深陷的眼睛看上去很有神。

　　“是不是让你觉得很震撼？而且，若是我算得不准，一文钱都不收！小伙子，要不要来一卦？你想问婚姻、前程、还是财运？”老头笑眯眯地看着白玉清，笑得时候，下巴颏高高地翘了起来。

　　白玉清急忙摆了摆手，“不必不必！我都不知道我的八字是什么……”

　　“没事，没有八字，你给我看看手相或是在纸上写个字也行，想不想测一下？”老头似乎对白玉清很感兴趣。

　　白玉清苦笑，“老人家，后生只是一位修道中人，无欲无求是我一生所求，所以我在你这里真没有什么可求的！”

　　“好吧，我不强迫你！”老头瞧见天姑一直在认真地注视着他，朝白玉清笑道：“你要不要问问你身边的这位姑娘，说不定她想想算一算呢？”

　　“她对算卜也不感兴趣的！”白玉清急道。

　　天姑轻叹，“你要记住，别替人家擅自做决定，这将不利于你自己的修行！”

　　她对着老头笑道：“老人家，您刚才说算得不准，是不会收我们一文钱的，对不？”

　　“当然！我至今还未碰到找我退钱的！”老头得意一笑。

　　天姑指了指白玉清，“那您就先帮他看看，然后再帮我看看！”

　　老头笑吟吟地看着白玉清，“小伙子，你想让我看手相还是在桌上测个字？”

　　白玉清不情愿的将自己的左手掌心朝上地放在了桌上。

　　“你想测什么？”老头问道。

　　“我想……”白玉清不知道他想测什么，干脆说道，“测什么都可以！”

　　天姑看了看白玉清，又看了看老头，“老人家，不如就给他看看婚姻，多谢！”

　　“好，就看看婚姻！”老头开始仔细端详着白玉清的掌纹。

　　可是，老头似乎越看越迷糊，越看越着急，片刻后，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喃喃的道：“奇怪，你这掌纹怎么会长得这样？”

　　“你的掌纹我读不了，此生虽然你会遇到很多机会，但是我找不到你的婚姻啊，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前辈，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我是一个修道中人，有没有婚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本来老头是在替白玉清难过，白玉清却反过来安慰老头。

　　老头把头转向天姑，“姑娘，到你了！”

　　天姑点了点头，用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天”字，寥寥几笔，笔走龙蛇、神彩动人。

　　老头仔细地观摩着这个“天”字，过了一会儿，呢喃地道：“这个字看似简单，但能写到像姑娘这样地出神入化，我此生还从未遇见过……两横一撇一捺，搭配地是如此和谐、恰到好处，看起来是精深广大、包容万家，犹如大海无边、似苍穹无际！”

　　他认真地看着天姑，“姑娘，若是你不介意，可以给我看下你的掌纹吗？”

　　天姑伸出一双细嫩的手，掌心朝上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老头一边看着天姑的右手，一边道：“姑娘，你的左手大可收回！”

　　他的身子突然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肃然起敬。

　　在他看来，天姑的掌纹如同她写的这个“天”字一样是精深广大、包容万家。

　　连白玉清都看得出老头一定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生得这样的掌纹。

　　“扑通”一下，老头跪在了地上，似乎非哭、似笑非笑，朝着天姑不住地磕头，“若有冒犯不敬之处，求神仙宽恕！”

　　天姑笑道：“老人家，快快请起！您还没跟我说，我的姻缘如何？”

　　老头毕恭毕敬地道：“请姑娘饶恕，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情即使我知道，也不能道出来，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的是，姑娘此生是一帆风顺，一切如你所愿！”

　　“当真？”天姑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二十文钱，放在了老头的桌上，“谢谢您的算卜，真得是非常有趣！”

　　说罢，便向老头告辞，转身之时，对着白玉清道：“今日我们就到这里，你也该回去了！”

　　白玉清还有更多问题想问天姑，但是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似乎令天姑很不满意，于是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老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摇头叹道：“无缘的一对！”

　　白玉清不知道，这是他和天姑最后一次的见面，从那以后，他一辈子都没再见过天姑。

　　天姑离开老头之后，便向着城郊走去，不一会儿，来到了一座云迷雾障的山下，她爬上壁峭悬崖，走到一面奔流的的瀑布前面，用手用力一挥，瀑布像帘子般地朝两边自动分开，露出了里面的山洞。

　　穿过山洞的隧道，已是到了山的另一面，一座竹篱密密的花园很快地映入眼帘，园内花香馥馥，鸟鸣婉转悠扬。

　　天姑一进入花园，鸟雀叫地更加活跃，天姑用手指吹了一个清脆的口哨，小鸟们纷纷地飞到了天姑的头顶上空，各色的鸟雀围绕在天姑的头顶上空作圈盘旋，好似一个色彩斑斓、流光移动的巨大花环。

　　“你终于回来了!”三元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天姑向他示意，“我碰到你的弟子了！”

　　“白玉清？”三元老人露出诧异的眼神。

　　天姑点了点头。

　　“他知道我们要走了吗？”三元老人认真地看着天姑，“我给他留了一张便条，放在老地方，他回去便能看到！”

　　天姑摇了摇头，“我没告诉他我们要走，你是他的师父，这是你的责任。”

　　三元老人笑道：“等他看到那张便条，知道他的师父们已抛弃他而去，不知道他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想了想，脸色沉了下来，“若是我们不能尽快赶到霍磐山，移居仙清，我们就要再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我可不想把时间耗在这里，还要在白玉清面前装作是你的徒弟！”

　　天姑笑道：“做我的徒弟有什么不好，难道你不乐意？”

　　“我和你平起平坐，就因为我输了你一次，你先找到的他，我就得装作是你的徒弟！”三元老人做了个鬼脸。

　　“如果我俩交换一下角色，他倒不见得愿意做我们的弟子！”天姑开始奉承起三元老人，“你的模样看起来德高望重，很让人信服！要是让我来做他的师父，搞不好会毁了他的修行！”天姑咯咯地笑了起来，脸上泛起两朵红晕。

　　“所幸在我们离去之前找到了他，只是一年的时间太短，教不了他什么东西，得靠他自己的努力和悟性，希望将来他能渡过大乘陨落。”三元老人叹了一口气，“若是我们现在还不走，等到天怒来临的时候，将会给人间造成很多无谓的牺牲，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一幕。不过，我一直在想，他真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仙清虽然是每一位仙人的向往，可是从那里出来以后，我就不再也不想回去，辽阔的平原，无边的寂寞！”天姑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那些仙人有所不知的是，在仙清等着他们的天怒比天劫还更可怕！”

　　“我们如今已炼到最后一个阶段，所剩的时间不多，我们耽搁的时间越长，天怒的威力就越大！”三元老人叹了一口气，“许多仙人在星星阵中已魂销魄灭，有些仙人汲汲营营地还在上古行星宫中寻找着点滴线索来帮助他们飞升。你难道忘了我们来这里的初衷，也是为了能让我们抓住帮助飞升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天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上古行星宫传说由第一位神人——盘古创建，星星阵是唯一一个可以到达神界的阵法。从我们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神人已经回到了凡间去搜寻他们飞升要用的东西，可是，还有什么东西凡间有，但是仙清却没有？”

　　三元老人神色凝重地道：“我们回到凡间本身就加重了我们的天怒，根据算卜的卦象来看，有很大可能，这位弟子就是我们达成目标的关键线索，可惜他离修成仙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们没有时间去等他升仙，这次等我们一回到仙清，我会再去一趟上古行星宫，与其死于天怒，倒不如死在上古行星宫！”

　　他看了一眼天姑，“你会陪我一起去上古行星宫吗？”

　　天姑没有直接回答，问道：“我还能回到这里吗？”

　　“不可能！你忘了此行已经废了我们多少颗宝物？虽然我无欲无求，但是没有了这些宝物，我们会很难渡过天怒！”三元老人很心疼那些已经用掉的宝物。

　　天姑笑道：“无欲无求？是谁总爱拿走我带来的石榴、桑葚、和水蜜桃？”

　　“你都知道我在仙清最爱吃那些仙果，谁让这里找不到！”三元老人喃喃抱怨着，他看了一眼天姑，追问道：“所以你会跟我一起去上古行星宫？”

　　“自从天地开创以来，我们就彼此相识，那时凡人的寿命有上千年！”天姑意味深长地眺望着远处，“我们共同经历过数不清的天怒，一起对付过无数的敌人，我们是仙界最早的一批上古仙人，过了千千万万年，同是我们那一批的上古仙人还有几位尚在仙清？”她的眼里露出一丝哀伤。

　　“你怎么会有和凡人一样的悲伤？这不应该！”三元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我突然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凡人，我不想跟你走了！”天姑淡淡地道。

　　三元老人大吃一惊，“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若是你留在凡间，你的天怒会殃及整个凡间！”

　　天姑把一颗泛着五色毫光的白珍珠扔给了三元老人，“这是我的宝物，将来也许你会用得上！”她的眼里透出一丝坚决，“我决定不跟你回去，我想留在凡间做一名普通人，我已经明白我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当初一心想移居仙清!”

　　三元老人满脸惊容地看着天姑，一言不发。

　　天姑低吟道：“我想留在这里唱我的小曲，感受一下爱的滋味……”

　　当天姑已经走开之时，三元老人还在目瞪口呆，喃喃自语，“你真得要放弃一切辛苦得来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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