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故旧
“君韫，如何？”双绝赵家现任当家赵鹤亭虽也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然也与赵老夫人一般，保养得甚好，看似不过四旬。
赵老夫人未出嫁时闺名林君韫，她一踏进家门，赵鹤亭便没有半句废话，径直问了出来。
林君韫缓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赵鹤亭皱眉道：“又摇头，又点头，却是什么意思？”
“你闻得到我身上的香味么？”林君韫淡淡道，“是什么香？”
赵鹤亭一怔，适才问得急了，根本未顾及，此时才觉确有一股熟悉的幽香，忍不住道：“这不是……”
“对啊，是千步香。”林君韫叹了口气，陪着夫君一路走进内堂，道，“我原是觉得这千步香……哎，可是他那里，香料无数，实在不能说这千步香有什么特别，也许只是我多心。”
“一说到千步香，自然会想起海苑，这也怪不得你。”赵鹤亭道，“那孩子抓周之时，只抓千步香与胭脂，实在叫人哭笑不得。那个疏影阁，既是一个大男子调弄胭脂，那位老板又似乎对铮儿的事热心得很，这些主意都是他出的，也不能怨我们多心。”
“不错……”林君韫道，“而且我试探过他，他确实是不敢将左手示人，这与那人当年左腕被我折断也对得上。而且我虽未来得及看清，却也明明看到他手腕上的确戴着一颗珍珠。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他那双眼睛，莫说是我，哪怕是普通人，也是倘若一见，就再也不会忘记的，然而当年那人，绝没有如此诡异的眼睛。我特意仔细看过，那眼睛绝不是假的，转来转去灵活得很。我也曾听说西域有国，能将琉璃磨得极薄，来中原时用以掩饰异色眼睛，我也仔细看过他，并没有。加上相貌……相貌也不是很像，身量倒是差不多，个子也差不多，但是脸……说实话，他倒是比那人俊得多了。”
“你看人绝不会认错。左手不肯示人，也许是旁的原因，男子戴珍珠的虽少，却也有，天下珍珠何其多，你错眼一瞥，看着相似也是有的。正如调脂弄粉的男子极其稀少，他就也是一个。”赵鹤亭拈了拈胡须，摇头叹道，“要说人可以易容，然而易容的能逃过你的眼睛，却也是很难。而且，就算易容，又怎会有那样奇诡的眼睛。”他顿了一顿，继而又问道：
“江湖之中，有没有哪门奇怪的功夫，会……”说了一半他便自嘲摇头，“我都糊涂了，江湖中的奇门功夫，又有谁比我赵氏知道得更清楚。”
林君韫也不答话，过得一会，才像是忽然记起来，道：“对了，还有这个。”说着便招手叫人将那纸包的玉兰片拿了来，拆开纸包，道，“你记得罢，当年海苑最喜欢摘花来做糕饼，起先不知道什么花能做什么花不能做，做成的糕饼又偏要我们先尝，可苦死我了。”
“这也是花做的？”赵鹤亭将信将疑拿起一片，放进口中，咀嚼几下，叹气道，“这么一尝，便更不是了。海苑……最厌这么甜的。”
林君韫也拈起一片，放进口中慢慢咀嚼，目光微微闪烁，安静了一会，道：“明日便要滴骨认亲了罢？若是铮儿确是陈家的遗孤，你打算怎么办？”
赵鹤亭思量一会，道：“若当真是，便让她先在无意阁之中抄抄古籍罢。那孩子性子虽有些清冷，总还根骨不坏。”
林君韫淡淡地“嗯”了一声，半晌道：“若海苑还在，应当比她还要大几岁。也不知会出落成什么模样了。”
一语既出，赵鹤亭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早知……”
说了两个字便堪堪切断，再无下文。
“咦咦咦，为什么老夫人会对你的手感兴趣？”
一直躲在门后偷窥的杜青宣终于可以跳出来，看着小佩给楼疏若的右手腕涂膏药，一眼便看到上面横亘的几条乌青指印，顿时一个激灵：“老夫人……下手真狠啊……”
“已经算不狠的了，没折断。”楼疏若看着小佩灵巧的手指给他揉散膏药，再轻轻按着淤青让它散开，哼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拍拍胸，“幸好幸好。”
杜青宣躲在门后，外面稍微小些的谈话声听不到，此刻更是大猜特猜：“她为什么要下此毒手？……难道你又以次充好卖东西给她被她识破了？”
楼疏若忍不住白他一眼：“我还没那么蠢罢？双绝赵家好大的名头，我怎敢卖假的？我告诉你，其实是因为……”最后几个字越说越清，到最后更是已经完全不可闻，杜青宣忍不住道：“因为什么？”
楼疏若飞快地道：“因为我叫她奶奶你知道女人都是恨别人嫌自己老的然后你看我手腕上系着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她就以此为借口要看我的手然而遭到拒绝后就痛下毒手辣手摧花。”
“我去你的辣手摧花。”杜青宣呸了一口，好奇地去看他的右手腕，道，“这颗小不拉叽的连光彩都没的珍珠价值连城？”
“骗你干什么，否则赵老夫人为何会下大力气来夺？”楼疏若一本正经道，“你要吗？以后会更贵，现在便宜算，五百两给你……”
“你休想！”杜青宣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我信你才有鬼！”
楼疏若扑哧一笑，看看月色，道：“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今日公休，明日还要去京兆尹处当差。”
“也是。”杜青宣喃喃自语了一回，随手挥了挥手便离了去。
楼疏若目送他走，看着小佩去关好了门，又回来给他继续揉手腕上的淤青，手腕痛得简直像要散架。他左手不灵活，如今右手又不能用，想想得停业关门个好几天，多少银子得少赚了，念及此处，终于没忍住，恨恨地轻骂：“那个老虔婆！”
小佩噗一声笑，道：“老板，我还没见过你骂人呢。”
楼疏若悠悠地看向别处，道：“是嘛……我以前……可会骂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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