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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悲伤的谎言


  

  夜里还是会瞎想,被子依然会抖动,因而特别讨厌夜晚,希望每天都只有黎明,不过是自己的幻象。然而,大脑中填着幻象,总比填着恐惧更令我安心。直到某天,月儿妈妈前来感谢父亲时,我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搞了个一清二楚。

  当然,这是他们所认为的前因后果,

  我正在房间里,听到了月儿妈妈的声音,但我没有出去。父亲怎么唤我,我都没有搭理他,他也毫无办法。由于木板隔音效果差,他们所说的话,都一字不漏地落入了我的耳朵里。

  “黄大哥呀,这次真亏了你,要不然我家月儿可就……”月儿妈妈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也是碰巧,你家月儿命好,你不用谢我,应该谢她的命。”

  “还是得谢,给你家带了点生活用品,这油呀盐的一定得收下,礼物虽小,总是份心意,可不能糟蹋了我的心意呀,老大哥。”

  “好好好,我一定收下,我听作人问,他好像想知道你家女儿为什么要去湖边?”

  “哦,说是抓兔子,这大雪天跑出来只兔子,她瞧着喜欢,就跟着后追,这才去的那儿,你可别怪你家作人?”

  “为什么呀?”

  “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在一起玩来着,后来分开了,没想到遇到这事,你家作人可能因为这事,也在责怪自己,你可别给他雪上加霜。”

  “那我知道了,我说怎么最近老是不说话,原来担着这份心,可得给他解开了。”

  “一定得解开,你瞧瞧,原来天天想着去见我,现在连出门看见都不打声招呼了。”

  “等等吧,慢慢会好的。”

  我这才知道她们心中的前因后果,没想到这月儿果真没有出卖我,还编了这么令人信服的谎言。

  某次,我看到月儿正在玩着弹珠。她看见我,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依然是粉红的脸蛋,笑眯眯,我并未搭理她,而是无情地从她身边走过。从那之后,我不再与月儿玩耍,也不再去月儿家。月儿妈妈只当是我年纪大了,那份小时候的天真脾性也就没了。

  “你怎么愣了这么久?想什么了?”父亲突然打断了我的回忆,油菜花极尽媚态围了我满怀,我听着父亲的音,看着一大片淡黄的油菜花,苦涩地笑了笑,是种告别,对于过往的告别。

  “就是月儿失踪的事。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我不解地问道。

  “我就亲眼看着你将她推下湖水的。”父亲若有所思地说道。

  “什么?亲眼?”我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或许是因为缺乏母爱嘛?”

  “所以,你尾随我,偷偷跟着我?”恨得咬牙切齿。

  “当晚都在找你们……不经意碰见,只是你没发现。”他说道。“后来看见床上的你,那么害怕,不忍心……”

  “可是……”眼角流下了泪水,是伤心,更是感动,“可是……所以你瞒了我这么长时间,就是不想我受到伤害嘛?”

  父亲陷入了沉思,全盘托出,也说出了他编织的谎言。

  “其实吧,这不过是我与月儿妈妈联合演的一场戏,只是希望能让你从错误中得到成长,而不是训斥,我也相信你会做到的。”

  “一场戏?她们也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嘛?”

  “都知道。”

  “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骨子里?”却不是质疑与怒火,是感动,泪水吧嗒而流。

  父亲点了点头,也老泪吧嗒。或许在他的心底,不仅仅这一个秘密吧?父亲果真是坚强的,或许,他也将基因遗传给了我,我也必须坚强,再坚强。或许吧。

  我终于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他编织着一个谎言,只是为了让我更好的活着,我突然痛哭流涕,父爱是那般伟大,宁愿自己承受着痛苦。

  我想起他有空就会陪着小姑娘玩耍,无论多忙多累都得抽出点时间,刚开始我也抱怨他,他却说这是一种祈福,当时我并未理解他的话。现在,我懂了,他是在替我祈福,他说人做坏事会有现世报,所以他内心藏着痛苦,害怕我遭受现世报,他做这些,一是为了心安理得,二是替我减少些罪恶。

  “晚上回去喝点酒,好久没跟你喝酒了。”我不想过度沉浸在忧伤之中,说道。

  “好呀,那就稍稍喝点。”

  “老先生,这是过年,怎么就稍稍喝点,有些诚意,我们得放开了喝,不醉不休。”

  “玩的太狠了吧?”面露着不悦。

  “不会是怕了嘛?老先生。”我说。“要是怕了,可以求饶。”

  “做老子的,还能怕了小子,满嘴大话,今晚就把你喝趴下,看你还神气不?”被激出了脾气,父亲就会说着兄弟之间的话语,这就是我们相处的方式,从初三那年就悄悄成形,后来一直沿用着。反而,我们通过兄弟般的相处,则更为融洽。

  我到了当地小店,买了些花生、蚕豆、蝉蛹以及十多瓶啤酒,我知道他的酒量有限,喝酒容易上头,脸红,这十多瓶酒已然足够。家里还有几瓶二锅头,如果他酒量渐长,二锅头也可以派上点用场。

  啤酒喝着喝着就容易说酒话,我随父亲,所以是两张嘴,互相着说胡话。

  “老先生,一个人过,还习惯嘛?”我打开准备的话匣子。

  “有什么习不习惯?都过来了。怎么着,你又看上哪家姑娘了?”父亲开始胡言乱语了,这种玩笑话,父亲在我初三时就开过。

  “我是说你,我准有人要,瞧我这长相,完全是千中无一。”一副骄傲的无处容身的模样。

  “又吹牛?不怕掉舌头。”

  “不是说我,是你。”

  “我?怎么啦?”

  “我可替你物色了人选。”

  “替我物色……什么意思?还有人看上我嘛?”

  “不是看上,是物色。我觉得她适合你。”

  “谁?多大岁数?漂不漂亮?”父亲的眼睛瞬间媚如莲花,没想到,他还是有着这些粗俗的要求,也是呀,谁会一点要求都没有?

  “她叫罗佳燕,慈眉善目,岁数跟你差不多。”

  “慈眉善目就是不漂亮,干什么的?”

  “谁说慈眉善目不漂亮,人倒是可漂亮了,还是名语文先生,跟你一样,有着共同语言,老来有伴,你就可以安享晚年了。”

  “怎么着?嫌弃我啦?把我推给别人。”

  “哪有?是为你着想,难不成,你让我一辈子不找老婆陪着你?想着也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你这臭小子能找到老婆呀?我还真不信。”

  “您别不信,别真被你言中了。”我早就说过,我父亲有种神奇的语言能力,希望这次别被他说中了。或许吧。

  “呸呸呸,当我没说,说说那个谁,慈眉善目。”他改变了话题。

  “人真的不错,有空可以见见。”

  “有空吧!”他竟然倒在了地上。

  “我就说你喝不过我,你还不信,真是的,知道厉害了吧!”我取笑道,然后抱起他放在床上,我也迷迷糊糊地躺倒在地上。

  “嗒、嗒”的声音在耳边徘徊着,一只手拎着我的耳朵,使劲地拽动,我的脑袋迷迷糊糊,像是被引向了某个方向,疲惫的眼皮睁了下,原来是墙面上的挂钟。短针指向着□□的方向,已然晚上□□点的样子,外面是漆黑一片。我躺在地上,有些凉,赶紧站了起来,拉了灯线,发黄的灯泡瞬间暗了,我摸着黑,伸出双手辨别着方向,却跟谁刚好撞在一起。

  “是谁呀?没长眼睛?”我怒骂道,是句没经过大脑的话。

  “连你老子都骂?”是父亲的声音。“赶紧把灯开了,还能再聊会儿?”

  “还聊些什么?”话中带着抱怨,我摸着黑寻摸灯线。

  不一会儿,暗黄的灯光亮了整间屋子,父亲的脸色依然微微发红,说明酒气未消,我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说是不回来过年,怎么又想起回来了?”他严肃地问道,没了嬉皮笑脸,倒让我倍感紧张。

  我蒙住了,不知该如何说起?唯有扯谎应付,“哦,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打算给你惊喜?没想到,你没在家,昨天就在公园里睡了一晚。”

  “大年三十,睡在公园里?”

  “是呀?没地方住呗。”

  “你就不知给我来个电话,或是花钱住酒店嘛?”他嗔怒道。

  “您有手机?”我诧异地问道。

  “昨天刚买的,忘了跟你说了。”父亲掏出手机,我赶紧存了他的电话,拨了过去。

  “接呀,接呀?”

  “就在眼前,接什么?瞎花钱。”父亲挂了我的电话。“我也跟你说件事,你得好好听着!”

  “老先生,我听着啦!洗耳恭听。”左手呈半圆弧度,贴在左耳朵上,做出洗耳恭听的顺从模样。

  “明天去见见你月儿阿姨与月儿,将多年的心结给解开了,别做缩头乌龟。”

  “什么就缩头乌龟?”我辩驳道。

  “我是给你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别跟我胡侃,明天记得去,知道吧?”

  “我知道,老先生。要不然,连觉都别想睡了。”

  “去去,睡觉去,长到八十岁也省不了心呀!”他叹着气抱怨。

  “老爸,我问你句实话,是番假如,你必须跟我交心?”我清了喉咙,以示态度的严肃。

  “什么假如?我先听听。”

  “如果我八十岁都……”

  “都什么呀?”

  “都没结婚?我是说假如呀!你会不会不认我?必须交心底。”

  “我打断你的狗腿,你不结婚试试。”父亲做出携棍打腿的模样,脸上却不是真正的怒火,而是那种一笑而过的玩笑表情。

  “我知道你意思啦!”我已然从父亲的表情中得到回答,这种问题本就不必白纸黑字,只要听闻态度即可知道□□。若剧烈反对,听“不结婚”三字,必然反应暴躁,而父亲反应轻松,我已心知肚明,也不必再追住不放。

  隔天,我去往月儿家,这是推月儿入湖之后,首次去月儿家。他们一直住在乡下,家里的布置也跟十多年前差异不大,每个地方都有熟悉的味道。

  月儿阿姨老了,鬓角出现了许多白发,时间真是不要脸,它会偷偷藏起女人美好的容颜,然后藏在一处,唯有时间才能看到的地方,然后时间日夜看着,满足着,不用再偷窥。却让这些女人变得不再鲜活,也让这些女人的子女起了浓浓的悲凉。

  “月儿阿姨,我是来请罪的。”话语中夹杂着那“过往”积聚在内心深处的恐慌

  “都过去那么多年,我们早就忘了。”月儿阿姨快速意会我的来意,说明她们记得很深,又怎会忘记?那可是关系着女儿的生命呀。

  “阿姨呀!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内心深处,说出来总归好受些,舒坦些。”

  “那就好,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都没坏心眼,也别放在心上,现在不都好好的嘛?那就行了。”她微展笑脸,往事已随风。

  听到月儿阿姨的话,我反而坐立不安,我那种行为,根本不是简单的打打闹闹,只有我心里清楚,那是嫉妒,□□的嫉妒,而演化出的心眼,是绝对的坏心眼。可我如何剖白我的内心?算了,还是不知道的好。

  “月儿呢?我也得跟她说说,这么多年怕见到她,就给这心结闹腾的。”

  “她呀,要到中午才能回来,中午就在这吃饭吧。你最爱吃阿姨包的饺子,今天还是热腾腾的饺子。”她刻意在“热腾腾”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像是有所暗示。

  而我,是另一份心虚,曾经的画面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阿姨,谢谢您的好意,我已经不爱吃饺子呢。”我说道。

  “年轻人的喜好都变得快呀!”她感叹道,眼睛里尽是伤心。

  “阿姨,您怎么了?”我担心道。

  “原来多么温顺的小女孩,现在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还说什么要离家出走?这才多大点,翅膀就硬成这样?”她吐着苦水。

  月儿定然逆反的厉害!

  “阿姨,您别生气,这年龄段都是这样,逆反心理重。谁青春期还不生点是非,难道您还想着月儿,出门低头掩鼻,见人脸红心喘的好嘛?”

  “这倒好,有着大家闺秀的模样。”

  与月儿阿姨的谈话,只能在我不断重复着“啊、嗯”之后结束,也难怪月儿这般吵闹,月儿阿姨的思想过于守旧,即使想真正谈心,两个人也在不同频道,只能越谈越糟心。

  似乎,

  月儿妈妈也成了小时候的谎言,那时美好,现在不是。

  我不禁有些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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