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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失去


  顾长安一面抵挡着不时冒出来的毒虫,一面还要避开南燕兵的刀剑,一时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撤退,速速后撤!”

  林骋和张恕那边也同样起了变故,左右翼迅速后撤,为前锋腾出了位置,所有人一股脑地往来时的方向退去。

  可南燕人哪会那么轻易让他们逃生,越来越多吱吱怪叫的虫子向他们涌来,那些手指长的黑虫碰上人的皮肉就不管不顾地钻进去,脑壳上就像有锋利的刀刃一般。

  顾长安心下骇然,砍下一个拦住去路的南燕兵脑袋后,翻身跃上马背欲随大军撤退,哪知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举刀向她刺来,让她躲闪不及,匆忙间只得横刀硬挡。

  这人是林骋那边的一个校尉,近些日子一直跟着他俩鞍前马后,为人勤奋诚恳,此时不知是着了什么疯魔,竟发了狂似的要取顾长安性命。

  “姓顾的,你害我义父性命,我必要取你首级以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那人说话间从袖中甩出几把飞刀,顾长安一时不察他竟藏有暗器,躲开了前面的,却被后头的刺中手臂。

  “你到底是谁?”顾长安怒极,刀尖在那人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道。

  那人阴毒地笑起来,“我不会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顾长安余光瞥见一片怪虫集中的角落,她挥刀再攻,将那人逼得退了过去。随后她瞧准时机,矮身躲过那人横扫过来的刀锋,飞起一脚猛踹向那人胸口,他踉跄一步,被后头倒地不起、毒虫爬了满身的人一拽,也跟着直直倒了下去。

  顾长安身后寒光一闪,她本能地侧身格挡,便没注意到倒在虫堆里那人挣扎着最后一口气射出的袖箭。

  小巧的箭带着无匹的凌厉直入顾长安的后心,剧痛引发了旧伤的“共鸣”,胸口顿时一窒,顾长安只觉喉头一阵腥甜,眼前也跟着蒙蒙发黑。

  在勉力挡开面前致命的一刀后,她忽觉手臂一痛,紧接着就是昏天暗地的眩晕袭来,喉咙也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喘不上气。

  顾长安刀尖点地,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已无力支撑,身子一晃,彻底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顾长安倒在横七竖八的尸体旁,谁也顾不上看她这个将军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还能跑的大齐兵都且战且退,南燕军乘胜而追,只当顾长安是跟别人一样,中了毒虫的招。

  大齐虽着了南燕的道,但也依着林骋提议时的想法,摸到了深浅,至少知道那个所谓的军师是个什么玩意。

  因着去的时候就想着要退,所以大齐军实际上损失并不算惨重,回去清点人数之后,除去一部分伤员,实际只有几百人葬身在“一线天”。

  只是他们一股脑跑回去后,谁都没留意,出去时的三个将军只回来了俩。林骋不死心地又跑远找了大一圈,以为顾长安只是殿后落下了,结果找完回来,脑门后心的冷汗也就下来了。

  顾长安确实不知所踪。

  直到月上中天,出去找的人把“一线天”翻了个遍,也没找着顾长安。

  常年征战在外的夏侯冶和张恕都明白,顾长安是回不来了。夏侯冶懊恼得叹气,不断说有愧于早已不在人世的顾承,张恕一巴掌砸在桌面上,险些要把那木桌拍的四分五裂,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悲凉的情绪自中军帐弥漫至整个军营。

  只有林骋还倔强地认为顾长安只是遇见了什么意外,一时耽搁了,直到过了子时,他还是站在军营外,直勾勾地看着从“一线天”回来的方向。

  “将军,别等了。”宋明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林骋蓦地转过头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她也许都料到了,”宋明远从怀中拿出一个稍厚的信封,递给林骋,“从前她出战,没留过这种东西。这回,我猜她是真的没把握。”

  林骋犹豫着把那信封接过去,封套上的字就跟顾长安这个人一样,横勾撇捺间藏着光明磊落的气度。

  “烦请将军找个可靠的人送回京城,交到靖远侯手里。”宋明远说完,就转身走了。背过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鼻头一酸,想起顾长安出战前一夜说的话来。

  她说:“明远,这一战我不知有几分胜算,所以把东西都备好了。要是我回不来,就让林骋把它送到京城。”

  林骋心里翻滚着滔天的愧疚,他揣着顾长安的信,觉得它沉甸甸得坠得他连走一步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骋想,顾长安的的确确是他间接害死的,而害死一个朋友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戴天磊在顾长安的营帐里设了灵位,端来个火盆一堆堆烧着纸钱。他年少又耿直,不像宋明远一向克制,跪在灵位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洒进火盆的纸钱简直要把那微弱的火给盖灭。

  童生没搞明白戴天磊为何哭得这样伤心,他其实应该比他更伤心,可童生哭不出来,他觉得顾长安不会就这么死了。镇北关一役,他是看着顾长安如何重伤又如何挺过来的。

  何况出去找的人谁也没把尸体背回来,死不见尸,那就是没死。

  可童生也不敢说就把灵位撤了,万一当真……总不能让顾长安在外头做个孤魂野鬼。

  童生当夜收拾了包袱和干粮,戴天磊怎么劝都没劝住他。

  少年童生的脸上头一回有了不同寻常的坚毅,他说:“顾家在这没有人,除了将军就是我了,我得把将军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童生牵上一匹马自个儿跑回来的疾风,不管不顾地出了军营,直奔“一线天”而去。

  顾长安战死的消息五日后传回了京城。

  靖远侯府里哭成一片,有人当真为顾长安,譬如沈氏、杜氏,有人当真为自己未卜的前路,譬如顾长清、顾长婉之流。

  老夫人脸色沉得像是能拧出水,顾长平一直坐在漪澜苑中不发一言,顾长宁则背着人偷偷掉了泪。

  顾长安写给顾长平的信很长,长的顾长平都觉得她从没跟他说过这么过话,也不知道在那个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她哪来的时候做文章。

  林林总总,顾长安说了许多,后面重要的无非是她既已死了,皇帝那边八成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靖远侯府从此也能偏安一隅,消消停停过日子了。

  顾长平觉得他这个妹妹有时候就是一根筋,想个事情要么卡死了绕不出来,要么就一脑袋撞上南墙也不知道回头。

  可她,真的就这样死了么?

  顾长平揣着点奇异的直觉,觉得顾长安不会轻易地就让这条命丢掉。但这遗书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他的桌面上,就像跟他唱反调一样,很是碍眼。

  刘珩在同一时间得知顾长安死于南燕人的乱阵之下。什么样的感觉是怎么席卷他所有理智的,刘珩并不清楚。

  当他披起铠甲,站在皇帝面前时,神色还是淡然无波,谁也不知道,他这份从容是怎么拿捏出来的。

  “父皇,请允许儿臣赴十巫山退敌。”刘珩跪在含章殿里,殿外的风那么和煦温暖,他心里却寒得像雪山之巅的冰棱。

  “她已经死了,你去何用?”皇帝还是不留情面地把刺人的话轻而易举地吐了出来。

  刘珩扣在地上的手指微曲,压抑着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儿臣曾与顾将军约定,他日如有一人战死,另一人就要为其扶灵。”他顿了顿,抬起头来直视着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我要,接她回家。”

  “此一去的后果,你可承担得起?”皇帝眯起眼来看着刘珩,突然好奇他为了那个女人,能退到什么地步。

  “儿臣,无悔。”刘珩郑重地向着皇帝叩头,他是睥睨天下的君主,也是他骨血相融的父亲,然而君主的身份却永远摆在父亲之前。

  “考虑好了,你就去吧。”皇帝轻飘飘一挥手,心头却像压了一道沉甸甸的铁块。刘珩如何步步为营有了今日局面,他是看在眼里的。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七远比老四懂得收敛锋芒,知道如何以退为进来布一盘棋局。

  他们是对弈的棋手,他是旁观的判官。

  可就在这个即将分出胜负的时候,老七竟为了一个女人而走了一步臭棋。皇帝黯然无奈,只能庆幸这个可以左右刘珩的女人,已经死了。

  晚霞烧红了天际,五匹快马在官道上疾驰,扬起一阵烟尘。

  刘珩挥手扬鞭抽在马股上,眼前晃悠着顾长安时常绷着的脸,耳边徘徊着她从来都不中听的调侃——这人,还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看。

  想起那时皇上给他赐婚,嘴倒是比脑袋还快地抗旨了。他也懂他那皇帝爹的心思,让他娶了梁国公之女,他在朝廷的根基就会扎的更深,与康王的势力也能有个微妙的平衡。

  皇上要的就是这种制衡,不到最后那一刻,谁也不能独大。然而他却把皇上这番好意给扔地上踩了个稀烂,末了还干脆把什么都撂下,甩甩手走了。

  顾长安啊顾长安,你到底是给我下什么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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