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孽缘深重

　　“几年的不闻不问，我以为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再见你才发现我们根本就是孽缘太过深重，终究甩不开，丢不掉。”

　　我听到你久久回荡在楼道里的话为之一怔。许秋烨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我匆匆追下楼，在漆黑的单元门口站了很久，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夏夜凉风的突袭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才回到家中。

　　我想，我离开了他如此之久，我以为可以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面对他，但我的心理防御却在他的一个小动作、一个小眼神就立即溃不成军。我瘫软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一幕幕，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这个城市夏季的天气从来动荡不安，要么燥热难耐，要么倾盆大雨。但对于度过了这个城市二十几年夏日的我，仍旧无法耐住烦人的高温烘烤，不同于北方的干热，这个南方的城市空气中还带着水汽，让人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湿热。

　　这天老天似乎突然和我作起对来，一大早硬生生把我从床上热醒，这大热天的竟然空调罢工了！

　　可大周末的，修理工的工作偏偏是最为繁重的。打电话一问，人家也很无奈的告诉我要排到第二天才能来，我只能对着空调翻白眼。

　　我是个极其怕热的人，就是那种在太阳下一呆久了便无一例外脱水的特殊分子。对着这破玩意儿发呆终究不是办法，我翻了翻通讯录想搬救兵，这才发现自己刚回国根本就没有什么熟人，本来空荡荡的通讯录里要么就很久没联系的，要么就是女生不适合。这排除来排除去，也只剩下顾朗宁。

　　可我并不觉得我们因为昨天的一顿饭而变得关系密切到可以来我家帮我修空调，并且我更不认为他这种富家公子哥会干这种粗活。但毕竟对我而言，空调事大，叫他时不时宜事小。在踌躇了很久后，还是在自我催眠中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那个……”我支支吾吾，毕竟这种私事找他确实让人不好开口。

　　但似乎他倒是很自然的帮我开了头：“需要我帮忙？”

　　他干净利落的声音回响在电话那头，既然他都不客气，我也不准备继续扭扭捏捏下去：“就是……我家空调坏了，修理工没……”

　　我还没说完他就似乎心领神会一般只留下一句“等着”就结束了通话，留下在电话这头呆滞的我，我还想说我住在哪个地方的，他能找来吗？

　　不过这人是自带对我的GPS定位并且开飞机来的还是怎样，我才刚回过神就听到了门铃。这让我不禁一身鸡皮疙瘩，我边答应着边起身开门。但开门看到的是许秋烨的时候，我竟然先庆幸不是顾朗宁，再是无措。可能从这个时候我就已经把他俩在心里划分了轻重，只是当时的我哪有自觉。

　　我慌张归慌张，两个人这样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没想到是他先开口了：“有客人来，难道不请进去坐坐吗？”我赶紧尴尬的挪开身子让出道。

　　他倒像到了自家，很随意的坐在了沙发上，我就是个完全的反差，拘谨的像个准备接受训斥的小屁孩，那什么主人形象早就被扔到十万八千里。

　　“你，什么事？”不说话也不是个事，我只见他饶有兴趣的看我也没有要开他金口的样子，只能假装镇定的问他。

　　“我？没事，就来看看你，怎么说也作为前……”他有些嬉皮笑脸，看着现在的他，以前的模样都在我脑海里有些模糊。我这么多年都很避讳提到和他过往的一星半点，这次也不例外，很快的堵住他的嘴：

　　“好，你看了，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我知道这样硬梆梆的态度似乎不太好，但我一想到要是一会儿顾朗宁真来了，碰到又会引出一些没必要的误会。在这种事上，我从不爱说什么，更何况牵扯了他。

　　但他也不太喜欢我说这话一般，眉头一皱，一转眼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说起来：“这是我的住址，有时间过来。”不知道他从哪里搜来的纸笔，唰唰写下一行字，很自然而然的就伸手递给我。见我并没有要接的样子，他也不勉强便放在桌上。

　　接着说：“你和顾朗宁怎么会认识？”

　　“我租了他的商铺。”

　　他显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就这样？我见他看你的眼神……”

　　我没想到现在的我们会变成如今这样，他的嘲讽不禁让我心寒，更加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心情：“你可以走了。”我没有想出任何送客的理由，只能继续用着不好的态度坚持自己的说法。

　　他也不算太不识趣，可刚一起身就凑到我耳边。冷不丁地把我吓了一跳，但如此亲近的动作让我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任由他对我说着：

　　“你逃不掉的。”

　　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开，所有动作都一气呵成，连关门声都那么干脆利落。

　　等他关上门的下一秒，我跌坐在沙发上回想着他说的话。这么多年他变了很多，这种话他以前不会说得如此犀利，甚至都根本不会说。但我想他还是没有放下那段过去，他恨我，现在他对我的种种，我只能默默接受。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留下的地址，我拿起想扔掉却终于还是没下定决心，顺手揣进了口袋。

　　我还沉思在许秋烨的事上，门铃又响了，我知道这次是顾朗宁来了，但是刚应付了一个许秋烨，突然疲惫的不想见任何人，我任由着门铃一阵阵响着，拿出手机给顾朗宁发了条短信：

　　“我临时有事不在家，不好意思。”

　　他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破绽，很快就回了我；

　　“好好休息。”

　　我都没注意什么时候门外没有了声响，也没有心思再去回他的信息，倒头就陷在沙发里，真的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老话说的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刚见了许秋烨，梦里就又和他碰上。

　　不过梦里的他比现在的温和太多，好像回到几年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言情小说看多了，他竟然穿着狗血小说里永恒的白衬衫，但真当看到他的这般模样，我却没有像以前看小说遇到这种片段时不停翻白眼。

　　说实话，他真的就在这一刻在我脑海里变成了定格，整个画面美得不可言喻。风轻轻拂过大片大片的麦穗田，他在一片田中央冲我微笑着张开双臂，叫我过去，我当然不假思索的向他的方向跑去。但老天爷连夜晚也不让我愉快的做个美梦。

　　当我还在沉溺在许秋烨的笑容里，跑到他的怀中时，我头顶却响起他带着调笑的声音：“你逃不掉的。”我抬头看他突变的脸庞，便一声尖叫惊醒。

　　我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失去呼吸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摸摸脸颊的湿润也不知是汗是泪。

　　等我渐渐缓过来，躺下却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一看时间才凌晨四点，我睡不着又没事干，只能穿好衣服下楼乱逛。还没天亮的城市街道很沉寂，除了早早开始工作的清洁工阿姨叔叔们，再也难得见到几个人。夏天的炎热在这个城市的清晨并没有肆意，反而有着丝丝凉意。

　　对于这个有些陌生的环境我竟然胡乱走到天蒙蒙亮，但事实告诉我，我彻底迷路了，更可怕的是，我身无分文不说还没带手机。

　　正摸着口袋就发现了之前放在口袋的那张纸条，看着上面潦草却异常好看的字体，我再也没法只好打的到他的住处。

　　我的运气好，遇到了一个不错的司机，上车前就谈好到地方找人拿了钱再付车费。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经历岁月的起伏跌宕有些发福，似乎是个特别乐观的人，嘴角永远是淡淡的微笑，他很自然地分享着他的幸福，他妻子的贤惠，他儿子的争气。他念叨了一路我也没有觉得烦，可能是很久没有听到如此平淡却美好的日子。最后临我下车去取钱，他都不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嘱咐我珍惜眼前人。

　　我匆匆跑到许秋烨家门口，顺了顺气，整理整理着装，等我准备好敲门却又马上放下了手。果然，我敲不下去，我知道如果现在敲开了门往后肯定没完没了，但是……纠结来纠结去完全忘了司机还在楼下等我付车费。

　　但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就在我还不断纠结时，门突然开了。我完全没回过神，只能呆滞的看着同样有些小惊讶于我会大清早出现在门口的许秋烨。他一身西装革履，我随便的套头衫加运动裤，简直是天差地别的景象。他没让我这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人说话就开口了，但果然不出意料的没好话：

　　“我昨天才给的地址，这么快就来找我啦，夏……小……姐……”又把“夏小姐”这三个字拖得极长，他不等我解释就接着说，“我说过你逃不过的吧，命运啊……”

　　我低下头咬牙切齿，一抬头猛然想起还在等我的司机，也不管什么误会什么尴尬，急急慌慌的对他说：

　　“快快，给我几十块，我还没给车钱。”

　　他倒也没问，直接就把钱包给了我。等我付了车钱再上楼，人已经没在了，门上贴着个便利条

　　——地毯下面有钥匙，你今天乖乖待在家里，中午回来要是没见你人，有你好看的！！

　　我心里当然先是不服气，但一想今天他多少在我无比无助的时候给我付了车钱又给我个去处，现在家也回不了。于是，索性就进了他的家门。

　　没想到多少年过去了，他还是钟情于蓝色，简约的深深浅浅蓝色家具组合在一起竟然有种宁神的感受。走了那么久又坐车到这，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作为吃货的我马上就打开冰箱。

　　但是，这冰箱明显没有给我满意的答案。如此巨大的冰箱只有几瓶矿泉水，几盒提前做好的蔬菜沙拉，一瓶沙拉酱。水果，没有；面包，没有；就连最最普遍的鸡蛋牛奶都没有。翻遍了整个冰箱，我开始怀疑许秋烨是靠吃什么活到今天的。

　　可为了果腹，反正许秋烨的钱包都在自己手上，也没想太多，便带上钥匙起身去附近超市买些吃的。一到超市，我的吃货名称立即名副其实。薯条，买！酸奶，买！肉，买！面包，买！巧克力，买！冰淇淋，买！好像他家里也没调料，就把超市能看到的调料都买了一通。结账的时候看都不看显示器二话不说就拿出几张毛爷爷，那感觉简直一个字形容

　　——爽！

　　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这么厚颜无耻，花着许秋烨的钱都没点忐忑，搞得好像我还帮了他添置家务似的。最后好不容易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公寓，刚准备拿钥匙开门，门又开了。

　　我就在想我跟许秋烨到底有多大的心灵感应，我一站在门口，他就刚好开门。这次又是很惊讶的大眼瞪小眼，不过，他刚刚眼底的一丝焦急被我不经意捕捉到了。他在找我？但他的话刚一出口，我的这个念头就甩到九霄云外了：

　　“你幸好在门口，不然等我找到你，有你好看！”

　　我耸耸肩，没说话只是示意他让让。这时他才发现我身旁的大包小包。

　　“你拿我钱包就随便花啊……”

　　我也同样懒得解释，他倒是算比较有眼力价，边说边拿过我手上的购物袋。等他把东西都放在桌上，我继续无视他的存在收拾好东西放在空荡的冰箱里。

　　“其实，你买东西没用，我又不吃还不是最后坏掉……”他在一边自说自话。

　　我终于忍不住说：“我饿，我吃。”

　　他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站到冰箱门旁边：“你搞什么啊，早饭不吃到处乱跑……做噩梦了？”

　　后面那句他问的很轻，没曾想他还记得我一做噩梦就会瞎转悠的习惯，我只答道：“嗯。”

　　我们突然沉默下来，我倒没觉得尴尬，或许是太饥饿什么事都是浮云。我开始动手洗菜，切肉，烧水，一切动作很是熟练，这几年我独立生活倒是厨艺日益见长。他不再说话，静静在一旁看着我。我很快的做完，把菜端上桌，不忘把他叫上一起吃。他显然有些讶异于我会邀请他一起吃。他不太自然地坐在我对面，尝了一口一下低头，我还以为不好吃，只听他缓缓的说：

　　“家的感觉……”刚说完便于我四目相向。

　　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有太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只能笑笑岔开话题：“吃饭吧，饿死我了。”他没再说话，我们都各怀心事的吃完了这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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