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冰 裂

　　

　　莫丹妮听从舍长的劝解，与公维羽的“谈恋爱”便异常矜持清淡如水，这样一来倒省却了公维羽的不少麻烦，他开始慢慢地参与到班级甚至系里的集体活动中来去。

　　他也不能因噎废食不是？

　　这一天，当陈晓枫和赵峰结伴来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在滑溜溜的绿茵场苦练圆月弯刀，那一惊是非同小可。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寒冷，昨天又才下过一场雪，空气中都是令人敬畏的刺骨冷厉，可反复做乾坤大挪移中的公维羽似乎浑然不觉，那副拼命又狠绝的样子，仿佛与脚下的黑白花纹足球有仇。

　　陈、赵两人下意识地相视一眼，均意识到情况的怪异，于是异口同声地出声呼止。

　　喊叫声中，公维羽踢踢踏踏地奔跑过来，嘴里呼出的一团团白气被清冽的空气尽数消灭。

　　：“哈罗！陈Sir，好久不见？您老好啊？还有赵峰，拜师学艺的事，有眉目了吗？”

　　他的油腔滑调让陈晓枫无所适从，他好生尴尬，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笼罩在金色阳光中的人影，忘言了。

　　赵峰则漫不经心地回答：“名师难找，还没有着落。”自从去年被易铉“惊吓”过后，他就一直想拜师学艺，好找到那可恶的“马夫人”一雪前耻。

　　见两人均不捧场自己别出心裁的招呼方式，公维羽顿时有些讪讪的。他客气地问两人找他的原因。

　　陈晓枫说自己打算申请学校的交流项目，到国外学习一年，如果申请得到批准，恐怕以后就鲜有时间过来秉烛夜话了。

　　公维羽没有立即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脸色变得郑重，他慢慢拿起水壶喝下几口清水，一言不发地看着不远处的湖面，那湖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冰，是入冬以来就有了的。

　　：“申请吧，你蛮适合出去的。”过了好半晌，他才悠悠地说：“你已经读过万卷书了，是该行万里路了。你呢，赵峰，重心还是报仇大计吗？”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露任何情绪，谁也不知道他这一番话的用意是什么。

　　可赵峰并没有接他的话题，他先是紧张地瞟了一眼陈晓枫，又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最后终于牙一咬，下定决心似的说：“据说卫锦嗣去年上了一个月就退的学，到一中读的高四，今年考上一所军事院校，就在N市，距离易铉那所大学非常近。”

　　说完神情高度紧张地看着公维羽，陈晓枫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不由得有些担忧，望向公维羽的表情就有些玄妙。

　　公维羽突然愣住了，不过也只是刹那间，快速到陈晓枫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等他醒悟过来，公维羽早就飞快地转过身去，只留给两人一个大脊背。

　　陈晓枫皱了皱眉，用眼神狠狠地“剐”了几下毛躁又唐突的赵峰，而后者一副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的样子，丝毫不介意他眼中的刀子锋利与否。

　　赵峰甚至打蛇随棍上：“卫锦嗣那个人，在高中的时候就不还好意，现在又千里迢迢的贴过去，听说每一次校友聚会他都积极参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说不定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公维羽霍然转身，冷冷地看着两人，语气大大不善：“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如果不给机会，能得逞吗？再说了，干我什么事？”

　　他的眼中先是怒火熊熊，没过多久那火焰便熄灭，只剩下淡淡的灰烬，了然无光。

　　：“怎么不干你的事？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发过的誓言吧？是谁说要坚守一辈子的？我问过那边的同学，易铉从来都没有新欢。倒是你，和那姓莫的丫头片子打得火热。你们暑假就开始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公维羽，我觉得你这么做，不道义，真的，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是想证明自己有魅力，不缺女人爱，好气一气人家吗？”

　　赵峰一开始说的时候，语速快得惊人，脸上愤愤的，到了直呼公维羽的大名以后，那气势顿时骤减，到了最后一句，已经近乎梦呓，细弱得如同只说给自己听见。

　　他从高一开始，就视公维羽为生平所见最义气最长情的男子，几年来，他也一直把公维羽当成楷模来崇拜，所以无论在学业上、生活上，他对公维羽都有着超乎正常人的期望，这种期望源于他对自身不足的遗憾，源于对武侠小说中侠士那智勇无双又忠贞不贰品质的向往。

　　可是公维羽失恋不到一个学期，马上就有了新恋情，和他心目中只对阿朱专情的乔峰相比，有着天壤之别，乔峰可从来没对纠缠不休的阿紫动过一点念头。

　　陈晓枫望着又是气恼又是委屈的赵峰，也是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今天赵峰说的这两件事，他事先并不知情，偏偏这两件事情似乎矛头都指向他当年的媒人举动，如果他不曾安排那次会面，两人也许根本不会开始，说不定公维羽和莫丹妮才是真正投缘的人，而卫锦嗣也未必没有机会向易铉表白，真是阴差阳错。

　　现在看来，最痛苦的人好像是赵峰，因为他的英雄形象坍塌了！他这个多事的“媒人”是不是该好好劝解劝解啊？

　　陈晓枫表情复杂地望向公维羽。

　　公维羽突然想仰天狂笑，就像武侠剧里的末路英雄一样悲壮莫名，旁人只以为他早已忘记了昔日的种种，可又有谁知道他不过想恣意妄为一番，因为惟有如此，心头的伤痛才能被掩去几分，淡去几分。

　　他不再搭话，脚下轻轻一点，那足球便飞了出去，顷刻间，陈晓枫两人只见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移动得却越来越快，他脚下的塑胶地面不知几何时也像那湖面上一样，结上薄薄的冰，变得越来越滑。

　　他快速地奔跑着，像夸父追日一样追逐着飘忽不定而不肯受控的足球，地面变滑了，他没注意；球已经逃离边界了，他没注意到；后方注视着他的两个人发出的警告他更是没有注意到，他就是不停跑啊跑啊，只想把那只顽皮的球收拢到脚下。

　　直到一阵阵细碎的破裂声响起，一阵阵刺骨的寒冷侵蚀全身，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为了够回那只滚到湖面上的球，跌落到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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