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南柯梦

　　第二十四章南柯梦

　　大雨过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还飘散着青草混合着泥土的气味。这一场雨过后，天变得冷了，特别是早晨把人冻得直哆嗦。就像孩子的脸一会哭一会笑，这温度也是一会高一会低。

　　绿色的竹屋前，凤知微在帮安乐洗头发。她的青丝漂浮在水面，一缕一缕。他的衣服溅到了水花，一朵一朵。凤知微想跟她说，他们明天就可以成亲了，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屋檐的水顺着顶上的草尖滑落，敲打在竹窗上发出“滴答”的声音。那水滴又顺着竹窗流下，在泥地上积聚了一个小小的洼塘。

　　“安乐，明天寒光会来。”凤知微说一半留一半。

　　“是吗？他来做什么？”安乐的心咯噔了一下。

　　“明天他们来了，我去谷外接应，到时去邻近的小镇采办成婚所用的物品。安乐，你……？”凤知微不确定她之前说的是不是只是随口一说，但是他绝不会再放开他们的手。

　　“?傻瓜，安乐这辈子不嫁给凤知微还能嫁谁？你知道吗？就算我说不嫁，你也得求着我嫁。”她的语调难以掩饰她的激动。如果就这样一辈子和他在谷中作对寻常百姓，她过往所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凤知微帮安乐拧干头发上的水，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原木矮凳上。他们举止之间，就像处了数十年的老夫老妻。

　　“恩。”凤知微宠溺的看着她。

　　“听别人说，你要娶那个西越公主。是不是真的？”说到这里，安乐灵机一动，又想逗他。

　　“?闲言碎语，娘子莫放心上。”凤知微想转移这个话题，害怕一个不小心醋坛子就打翻了。他扶着她回房间。

　　“本姑娘心情好，就准许你这样叫了。”安乐知道他心思，可还是想逗他。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

　　“?只是为你不平，竟被人说是一只鲜花插在牛粪上！”她感觉凤知微扶着她走路的动作微滞。

　　“?娘子，他们所说的鲜花，其实是为夫。”凤知微一脸镇定的回她，随即把她抱了起来。

　　“凤知微，你的脸皮什么时候这样厚了。”?安乐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容那么明媚，胜过雨后初虹。

　　“爱你，就是一件脸皮厚的事。”他把安乐放在铺了绵毯软和一点的竹椅上，回的那样自然。

　　“哼，什么嘛!”安乐的两边脸明明笑出了圆圆的酒窝，却娇嗔的又哼了一声。

　　“我去把粥端来，你坐着不要动。”他走出了门外。

　　他还没一脚跨出，就听到安乐在一个劲的唤。

　　“安小白，安小白你在哪里？”

　　凤知微满脸无奈，心想娶了她，以后得每时每刻看着了。

　　在这落风谷里也没什么大的动物，都是些鸟雀游鱼。中午晚上还能见点荤腥，早上就只有白粥咸菜了。

　　凤知微跟安乐觉得咸菜还挺好吃的，大概以前奢侈惯了。听老婆婆说，这储藏的地窖还是她女儿在的时候挖的。

　　“凤知微，听说你手下的兵部侍郎严明前段时间把他娘子给休了。”凤知微喂安乐吃饭，见她一口粥还没咽下去，就又拿他开涮。

　　“然后呢？”他自己抱着碗先吃，因为他觉得又要没完没了了。

　　“听说是因嫌弃他娘子如今不如刚刚成婚时耐看了。”安乐话中有话。

　　“然后呢？”凤知微扒了一口咸菜。

　　“若有一天我变得不好看了，你会不会也把我休了？”

　　“不会。”

　　“为什么不会？”

　　“先吃，粥都凉了。”凤知微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

　　“你不回答我，我就离家出走。”

　　“恩，先把早饭吃了，然后离家出走。”

　　“我现在就走。”安乐生气的囫囵吞枣端过他手里的木碗喝完最后一口。

　　她从椅子上扶着扶手，慢慢站起，跑到门口。

　　“安乐。”凤知微大声叫住了她。

　　她没说话，想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你还有一样没带。”

　　“什么啊？”安乐奇怪，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一定要带上我。”他说的那样认真。

　　安乐的眼泪止不住落下，她回过头扑在了凤知微怀里。有一种眼泪，叫幸福。

　　你是我最温暖的依靠，谢谢你的纵容。

　　女子心里此刻只装得下拥住自己的男子。

　　“相公。”

　　“没听见。”

　　“……。”“相公。”

　　“……大声点。”

　　“凤知微……。”

　　谷外，有一小镇，曰百花，百花东西而列，南北延伸，在落风谷最东侧。百花之名，由此地供奉的百花神像而来。小镇盛产香，镇里的百姓经常会拿着制成的香料去附近或者盛京贩卖。

　　百花小镇，有家茶倌，茶馆的女主人，叫若梅。

　　小镇山水绮丽，常年云雾袅绕，渺渺若仙境。来来往往的常有烟贩、挑夫等从此过。偶有游人停下歇脚，就会来到这家茶馆。

　　若梅就是落风谷里老婆婆的女儿，现在带着一双儿女常于茶馆中为客人侍奉茶水。

　　落风谷里十五岁时，若梅已出落大方，容貌姣好。现在二十四已为人母的她，眉眼却尽是辛酸。

　　那年春分时节，百花镇上，百花开得格外明艳。那个叫赵义的书生与她在茶馆一见钟情。此后每天那个时候，赵义总会来一次，每次来，都会满载诗画而归。他总是一袭青布衣衫，一柄手绘折扇，有股子书卷气。

　　日久天长，终抵不过诱惑。一夜缠绵，犯下一个不可挽回的错。

　　那之后他只来过一次，不知是被雨淋湿，还是被汗****，看上去平添了几分落魄之感，几许愁绪绕在他眉头，明显是有什么事。他走进茶馆，坐到往常坐的那个桌子，放下行李，也不言语。

　　那日若梅恰好回落风谷。

　　她决绝的离开家里，再次回到小镇。收到了一封信，她看不懂的信。那人甚至不知道她大字不识。从茶馆客人那里得知信的内容，她无言面对，几番寻死，被人拦下。后来，珠胎暗结，她打落牙齿和血吞。

　　“若梅，你已十八岁了，也该寻个婆家了，总不能一个人带着孩子一辈子吧？”老板余婆的话中，隐隐有几分同情。

　　“我要等他回来，给我个解释。”

　　茶馆余婆沉默了，若梅也沉默了，这个春分的夜晚格外的清净。

　　天上一轮将圆未圆的月儿显得格外孤单凄凉。西北偏北的那颗星若隐若现，但不管明亮还是暗淡，她总会在那茶馆守候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生总是如此祸福难料，在你毫无防备时打你个措手不及。她的大儿子发烧救不及时去世了，就在那年隆冬。若梅悲痛欲绝，想这世间太不公平。

　　她绝望之际四处求人打听，有人说赵义早有家室，有人说赵义早就不在人世。反正，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于是，她带着女儿嫁给了余婆的傻儿子。

　　若梅十一年离家未归，对爹娘的思念之情早已入骨。

　　落风谷口，老婆婆柱着她的拐杖十一年如一日的等着。

　　若梅较离谷之时变了很多，当初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如今已经比平常这个年纪的女子还要老上十岁。她没有带上她不满十岁的女儿小丫，只有她的傻丈夫陪着她终于一起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多年不见的对亲人的挂念此刻都化作了泪水。

　　若梅扶着自己白发苍苍的娘亲，像儿时娘亲扶着她那样，回家。

　　老公公当初一气之下，半身瘫患了。若梅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二老原谅。她的傻相公也有样学样。两个老人年纪虽大，却一眼就明白他们的女儿这些年并不好过。

　　他们摒弃过往，互相包容，一家人其乐融融。

　　老婆婆还特地邀请凤知微和安乐一起吃他们的团圆饭。

　　那顿饭所有人都吃的开心极了，老婆婆甚至在若梅的拒绝下宰了那只下蛋的老母鸡。十一年了，竹屋里第一次吃的那么丰盛，第一次有那么多人。

　　安乐看不见，凤知微呵护她的一举一动落在若梅一家人眼里，满满都是艳羡和祝福。

　　饭桌上，众人准备收拾碗筷了。

　　“婆婆，尧西明日要出去买些成婚用的东西。我与乐儿住在一起，无名五分。我想给她一个家，所以打算这两天就把婚事办了，倒时还请婆婆你们帮我俩主婚。”凤知微跪在老婆婆面前言语诚挚，情深意笃。

　　“没问题，只要你不嫌弃我们俩个老家伙就好。嫁衣也不用买了，买的多没意思。老婆子在女儿若梅小的时候一针一线帮她绣了一件，可谁曾想她没能穿上。”老婆婆看着已有儿女的若梅，心中感慨。

　　“婆婆，那就照您说的，不买嫁衣了。尧西相信乐儿一定更喜欢您老亲手缝制的嫁衣。”凤知微被老婆婆扶起之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安乐。

　　“安乐，谢过婆婆，谢过若梅姑娘。”她感受到了凤知微的目光，那目光似暖阳照亮她的心房。

　　若梅的傻相公拍着手，乐呵呵的跳着说。

　　“娶媳妇罗，娶媳妇罗……。”

　　天越冷，夜越长。

　　夜里凤知微没睡，而是带着安小白守在门外。乐西和若梅睡在前屋。他的傻相公则睡在门口的地铺上。

　　床上，若梅在同安乐说话。

　　“你应该比我小吧，那就叫你妹妹了。要好好珍惜啊，你与尧西公子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我是个乡野粗妇，也不懂什么。但是，你找的这个男人对你的好，大概南楚国所有的女子都会羡慕的。”若梅突然想到赵义，心中不免感伤。

　　“恩。”安乐对不熟的人，热络不起来。

　　若梅见她这样，也不再讲，说了一句早点睡吧，就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安乐捏紧被角，心中越发期待明天过后他们的婚礼。

　　这一夜，安乐睡得特别香甜。她做了一个梦，爹爹在娘亲在。娘亲帮她梳头，爹爹虎着脸把她的手交给凤知微。她跟凤知微在父母的见证下，拜了堂。满眼的红绸，那么喜庆。她穿着凤冠霞帔嫁给了她，她一下子成为了普天之下最幸福的新娘子。成婚之后，他们每天腻在一起，不久，生了一堆小凤知微小安乐。

　　乐西才梦到他们一起年华老去，子孙满堂，就被吵醒。

　　若梅的傻相公一大清早就在屋外闹腾。

　　凤知微帮安乐洗漱好，陪她吃过早饭，依依不舍的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准备出谷。

　　“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千万不要乱跑。假如你要出去，记着，要穿鞋。我知你聪慧，但是也不要走远。”他嘱咐。

　　“恩，我一定等你，在你没回来之前绝不会离开这间屋子。”听安乐这么说，他放了一半的心。

　　“对了，安小白呢？”

　　“我放了。”

　　“哦。”

　　“不要不开心，等你眼睛好了，我们以后可以养一大堆的安小白，安小灰。”凤知微知道她喜欢那只兔子。

　　“安小灰？”她心想哪里来的安小灰。

　　“总之，等我回来娶你。”凤知微抱着她，吻了她的额心。

　　她的脸色嗖的一下红润了很多，原本垂着的手紧紧抱住凤知微。

　　“恩，我等你。等着你，做你的娘子。”

　　她听他的话没有出门送他。

　　初冬的天色总是很阴霾的，厚厚的云层堆积在空中，随时一幅马上就要垮压下来的感觉。树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树干上的树皮东一块西一块地剥落了，露出了里面黄褐色的树肉，让人一眼看上去总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凤知微一离开落风谷，就代表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人可以下手了。寒光只是在谷外候着，然后按照要求带着不多的银两随凤知微去了附近的小镇。秦阳被凤知微留了下来，去照顾安乐。

　　剑行阁的人一身黑衣在谷中寻觅。

　　铁毅领头。

　　秦阳刚好跟他们岔开，走了相反的方向。

　　谷中地方并不是太大，不一会铁毅就找到了竹屋。

　　凤知微在小镇上遇到了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他的皇兄凤岚阙。

　　原来因为秦刚密报，凤岚阙本打算放过他们的心又波动了。

　　杀机离安乐越来越近。

　　若梅孝顺的在帮自己的爹爹锤腿，希望能够让他舒服点。不管这个方法有用没有，老公公都从心底原谅了她。

　　她的傻相公在帮老婆婆除尘。

　　这一切一切的安逸，都被瞬间打破，本就不结实的木门被恶狠狠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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