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给他做心理咨询的是个青年医生，架着副金丝边的眼睛，文质彬彬，却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
医生示意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道：“我姓金，可以叫我金医生。”
肖烨磊总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压力，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话有些结巴：“金、金医生，您、您好。”
金医生笑笑：“放松，我又不会吃人。”
对他这个不是笑话的笑话，肖烨磊捧场似的干笑了两声，还是一副拘谨的样子。
“我能问问你想要咨询什么吗？”
说到这个，肖烨磊立马坐直了身体，皱着眉头严肃道：“金医生，是这样的。我的……呃……”他一时为称呼犯了难。岚岚刚刚答应了他，可他后来那么生气地叫他滚。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他吧……
“是女朋友？”金医生好心地开口。
“差不多吧。岚岚刚刚答应我的，可她又生气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反悔了。”
“嗯，这样。你接着说吧。”
肖烨磊坐端正道：“这个事情我要从昨天说起。昨天早上的时候，原本我们两个人好好地正吃着早餐，岚岚突然很生气，把杯子什么都砸了，还说了很奇怪的话……”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能问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肖烨磊抿着唇，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问道：“金医生，这些话你不会说出去的吧？”
金医生微笑道：“当然，这是心理医生最基本的素质。”
“不行不行，你给我保证吧！”
金医生有些无奈道：“好吧，我金谦信以我的人格担保，从这里听到的所有事情都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行了吗？”
“嗯，相信你。”他组织了一下句子，接着道：“我感觉那时候她就像发疯一样，嘴里就说着‘禽兽、混蛋、败类，你们都去死’这样的话，哦哦，还有还有，这个前面还听她说是什么‘怪我自己，为什么要相信他们’大概是这样。”
“那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呢？你有没有说什么话，或者说突然接到什么电话，突然出现什么人之类的？”
“啊，我就在喝牛奶，岚岚在喝咖啡，我什么话都没说，没有电话也没有人。”
“这样啊……”金医生若有所思道。
“不过今天有电话。”肖烨磊突然道：“今天也很奇怪。”
“今天发生了什么吗？”金医生顺势接话道。
他突然感觉有点酸酸的，低垂着眉眼，语气低沉：“我今天来医院照顾她，然后跟她表白了，而且她答应我了！”他突然激动地抬起头来，椅子也发出“嘎吱”的声音。
金医生安抚道：“那真要恭喜你了。”
“也没什么好恭喜的……”他突然有些生气，鼓着脸颊控诉道：“我今天才知道哥哥跟岚岚竟然是认识的，而且他们三年前还在一起过！昨天哥哥肯定看到岚岚，但他没有告诉我，三年前也没有告诉我他跟岚岚在一起……”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进医院？”
“哦，我忘记说了。昨天岚岚把东西砸了以后，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我吓了一跳，就想过去抱抱她，她不喜欢别人靠近她，我还以为我是例外呢……”
“你说她不喜欢别人靠近她？”
肖烨磊一愣：“对，就算有人只是不小心碰到她，她也会厌烦地皱眉毛，有时候还会发火。”
“请继续讲下去吧。”
“反正她就不准我靠近，还要我走。我不走，她就说信不信她会杀了我。我当然不信，因为岚岚对小动物都很好，还很喜欢小狗。”
金医生微微挑眉。什么神逻辑。
“反正我就不能走！我挡在厨房门口怕她拿刀伤害自己，结果她从卧室拿出一把刀来指着我的胸口逼我走。我那时都做好死得准备了，可是岚岚却拿刀扎进了自己的大腿里。”说道这里，肖烨磊的神情有些悲伤。
“吓死我了，幸好她没事！”他心有余悸似的拍拍胸脯。
“后来我就送岚岚来医院，因为我没什么钱，我打电话给哥哥，让他垫付一下岚岚的手术费，那时候他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我打听岚岚的事情，气死我了！”肖烨磊气呼呼地握着拳头，竖着眉毛想要跟谁打一架似的。
“接着讲讲今天。”金医生开口提醒道。
“我今天来看她的时候，我就跟她表白了……”他顿了一顿，挠着头不好意思道：“啊，这个我讲过了。她答应我之后，我真的很开心，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别人，我第一个就打电话给哥哥，他听了以后要我把手机给岚岚，说有话跟她讲。我当时也很奇怪啊，哥哥都不认识岚岚，有什么话跟她讲……哥哥很凶地让我把电话给她，我就把电话给她了。哥哥一开始不说话，岚岚都要把电话挂掉了，哥哥突然说了一句什么，岚岚就哭了……”肖烨磊瘪瘪嘴，脸上显出些担忧的神情。他出来有些时间了，也不知道岚岚怎么样了，有没有哭……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后来，岚岚就说‘何晏清，你去死’还是用那种很温柔的语气，又都没听到过！”肖烨磊有些小脾气地道。“然后岚岚又把我的手机砸了，让我滚出来了。她肯定很讨厌我……”
“怎么说？”金医生敏感地问道。
“金医生，难道不是很明显吗，她都不让我握她的手，刚开始很凶地看我，后来干脆不想看到我了，而且她为了赶我出去竟然可以伤害自己……”肖烨磊神情沮丧，有些受伤的模样。
金医生站到他身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道：“不要气馁，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很特殊。她不是讨厌你，而是心里很矛盾。一方面走不出心里的阴影，不知道怎么接受你，一方面又希望你能靠近她。”
“那岚岚还会理我吗？”肖烨磊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可以等她平静下来去试试。”
“嗯……”他有些没信心。
金医生忽然看向窗外严肃道：“照我现在的诊断来看，你女朋友可能患有‘反应性精神障碍’我推断，她应该是受到过比较严重的精神创伤，再加上她本身境况比较压抑的话，就很容易造成现在这种状况。当然，这跟她的性格也有很大的关系。”
肖烨磊被吓得瞪大了眼睛：“那该怎么办？”
“反应性精神障碍是典型的心因性障碍，发病前会有明显的精神创伤或者应激性生活事件。最好的办法就是消除她的精神创伤，当然这很困难，但如果是你的话，可能做的到。总之，现阶段你尽量不要让她受到刺激，我也会配合药物治疗的。”
“可是，我不知道岚岚为什么受刺激啊……我该怎么避免让她受到刺激。”肖烨磊愣愣地发问。
“还不懂吗，你哥哥，就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你或许可以以他为线索调查一下。单子拿走。别担心，只是一些帮助睡眠的药物。”
“哦。”事情太多，他一时理不清。等到快要踏出大门了，他忽然朝金医生鞠了一个九十度躬，大声道谢道：“谢谢金医生！金医生再见！”
金医生在轻笑一声：“再提醒你一句：千万别让你哥接近你女朋友。为了她好，也为你好。”
医生的话就是圣旨，他在心里默念三遍道：“记住了！谢谢金医生！”
手里拿了几盒子药，他徘徊在病房门口，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等了好久，门里没有声音，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小心地探头进去：“岚岚……我进去了？”
他溜进门里，又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他双手不自然的放在身侧，手指不安地乱动，纠结半天开口道：“岚岚，我炖了鸡汤，要不要喝点？”
吴岚原本盯着电视的眼睛瞄了他一眼。
他眼尖地捕捉到了，立刻乐颠颠地取过保温盒，一脸讨好地送到她跟前：“我早上刚做的，岚岚你尝尝吧！”
吴岚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就转开了脸。
肖烨磊摸了摸鼻子，合上盖子又道：“那岚岚吃几个葡萄吧，我挑得很甜的！”
吴岚蹙了蹙眉还是不说话。
“不想吃我们就不吃了。”他无所谓地笑笑。
“岚岚，我把吉他背过来了，你想听什么歌，我弹给你听……”
“你是不是傻啊？！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还不走，你有尊严吗，你脑子被狗吃了吧，非要捡你哥穿剩下的破鞋！”吴岚发泄着心中难以言说的怒气，将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都扫下不说，更是连着几巴掌打在他头上：“你滚！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肖烨磊低垂着脑袋，额前的刘海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他的肩膀无力地耷拉着，原本笔直的背脊如今却颓然地弓起。
他离开了。
吴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隔断屏风之后，再也承受不住地大哭起来。
突然一只手伸到她眼前：“岚岚，别哭了，吃个巧克力吧。”
吴岚瘪着嘴，眼泪流得更凶了：“你不是走了吗，还来干什么？”
肖烨磊单腿跪在床沿上，将她的脑袋温柔地拢到怀里。他脸颊蹭着她的发顶，小声道歉道：“岚岚，我错了，原谅我吧！”
吴岚靠在他胸前抽抽噎噎道：“那你再说几句好听的！”
这时候的岚岚特别不一样，像小女生一样对他哭闹、撒娇、耍小脾气，总感觉甜滋滋的。他眼睛里尽是笑意，顺着她的头发哄道：“岚岚乖，不哭，哥哥给你吃糖。”
“讨厌！”吴岚羞红了脸，娇嗔一句，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巧克力拿过来啦！”
之后肖烨磊去外间整理带来的物品，吴岚在里面不免胡思乱想。
她不禁有些懊恼，刚才自己是怎么了？是在撒娇吗，是吗，是吗？！那显而易见的答案又让她脸皮燥了起来。她竟然撒娇，还对着一个比她还小两岁的男生！还要脸吗，要脸吗？！
她拿被子盖住脸，有种想要尖叫的冲动。
“岚岚，怎么又把自己捂起来了？”他说着就要扯开被子。
吴岚死死扯住被子，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岚岚，饿了么，喝点鸡汤，我早上刚炖的，我尝过，真的很好喝的！”
吴岚看他眼里闪闪的期待，心里发软面上仍是不显：“你拿过来吧！”
他喜滋滋地捧来鸡汤，高兴道：“岚岚，我喂你。”
“干什么！我手又没受伤！”吴岚吓得整个人往后仰。
“好吧。”肖烨磊嘟着嘴不乐意道。
吴岚结果鸡汤才发现他的手心被擦伤的很厉害，原来右手上烫起的皮也掀掉了，露出红白的肉。
“你这是什么？！”她忽然很生气，不小心就算了，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处理一下！
她翻看他的手腕、手肘，果然也都是可怖的痕迹。
她一把丢开他的手冷声命令道：“去处理一下。”
“岚岚，都快结疤了……”
“你去不去？！”
“去去去，我去！”一看她神色不对，他立马改变态度。
他立马跑了出去，想起什么似的又折了回来：“岚岚你喝汤，我马上回来！”
吴岚轻轻一下，端起鸡汤闻了闻，是挺香的。
门被推来的声音。
吴岚惊奇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脚步声不紧不慢，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吴岚忽然心脏一阵阵紧缩，手无力地差点端不住碗。
“滚出去！”她压抑心底翻涌的怒气沉声道。
“是我，妞儿。”何晏清西装笔挺的身影从屏风后显现出来。
吴岚压抑的怒气再也忍不住，抄起手边的保温杯掷了出去：“你TM还有脸来，我被你害得不够惨吗，为什么还要纠缠我！你这种人渣，你出门就该被车撞死！”
何晏清看了眼朝他头部飞过来的保温瓶，轻巧地避开。他一点事儿都没有，保温瓶却被摔得四分五裂，温热的鸡汤洒了一地。
吴岚怔怔地望着满地的鸡汤，忽然像失语一般。
何晏清随着她的目光瞥了眼身后碎裂的保温瓶，嗤笑一声：“那个傻小子还真煲了汤啊。”
吴岚不理睬他，他也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笑着绕道她床边：“妞儿，回到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
吴岚忽然眼神幽暗，表情说不出地阴郁：“好啊，什么时候你杀了你那帮狐朋狗友，我就回到你身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何晏清也敛了笑。
吴岚的目光锁住他，咧着嘴角：“我说，你去杀了他们……”
何晏清也看出了吴岚的不对劲，他一直以为，吴岚恨他是因为他玩弄她的感情。难道还发生了什么他没有预料到的事？他突然有些心慌，当初心高气傲的他根本不曾认真了解过她。
“你……”他艰涩地开口。
“呵，想问怎么会说出这些话？”她朝他眨了眨眼睛：“问你那些好兄弟啊，一个一个都很照顾我……”
何晏清被她奇怪的眼神盯得背脊发毛，她阴阳怪气的语调也再难让他镇定地呆在这里。
他皱着没有快步走了出去，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她仰头疯狂大笑起来。
肖烨磊在门口就听到了她夸张的笑声，他想也没想推开门跑到她身边，皱着眉头心疼地抱住她：“岚岚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岚岚你别笑了……”
他略带粗糙的指腹轻柔地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吴岚突然止住笑，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给你个机会，你可以问三个问题，什么都可以，我会如实回答。”
肖烨磊不语，摇头道：“这三个问题，我能换你答应我一件事吗？”
“好。”吴岚微微诧异，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你说。”
“岚岚，不要再伤害自己，不管在什么情况下。答应我，好吗？”
吴岚嘴角噙了笑：“好。”如果在她丧失理智的情况下还记得的话。说着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肖烨磊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岚岚环着他的动作轻轻的、柔柔的，像羽毛扫过皮肤一般□□难忍。她的双手松松地扣在他后腰，却好像缠绕着精钢打造的锁链，让他再难逃开。
吴岚的耳朵贴着他心口，胸腔里“咚咚咚”擂鼓一样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入她耳朵。她有些痴痴地听着，低声道：“小叶子，对不起，把你辛辛苦苦烧的鸡汤打翻了……”
肖烨磊喉咙发紧，双手忽然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不要紧不要紧，你爱喝就再烧，不爱喝我就烧别的！”
“保温杯也坏了……”她的语气像是怕受到批评的小学生。
“我正嫌它颜色不好看呢，坏了正好！”
“可是，我还摔坏了你的手机……”
“手机也旧了，最近正想换款新的！”
吴岚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渐渐收紧：“你以后可要赚很多钱，我老是摔坏东西。”
“嗯！”肖烨磊坚定地点点头：“岚岚，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买好多东西让你摔！”
“最后一次机会，你走不走？”吴岚抬脸看向他的眼睛。
肖烨磊也恰巧低头看她：“不走，死也不走。”
吴岚忽然笑得一脸灿烂：“那我可赖定你了！机会我给过你好多次，今后如果你再想反悔，我可是不会允许的。”
肖烨磊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一时呆住，她粉嫩的小嘴张张合合，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吴岚看他出神的样子，脸色一下阴沉下来：“现在就想反悔了？”
肖烨磊吓得立马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吴岚又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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