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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相思也不安宁 八


  这一次他发呆的时间有点久,久得我的背脊都有些酸。倒不像是在犹豫,倒像是在努力消化我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然后他伸手要抱我,被我躲开了。

  他道:“思嘉……”声音里有些委屈。

  我抬了抬眼皮:“你倒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一伸手,终于抱住我。我听见他在我头顶道:“答应,自然答应。你说的任何事情,我自然都会答应……”

  我淡道:“你走吧。”

  “思嘉……”

  我摇摇头,推开他:“别闹我,我头疼的厉害。来,我带你去拿药。”我们手拉手地从架子上取了药出来,我仔细检查过,确定无异样,这才交到他手上。

  他推开了窗户,回头看我。我被迎面的冷风吹得缩起了肩膀,眯着眼睛冲他点点头。他便跳下了窗户,走了。

  到这个时候,我望着空荡荡的窗口,倒不觉得冷了。直到手脚都冻得麻木,我才发现我脸上的泪水都已经要凝成霜。

  又下雪了呢。窗外素白一片,映着天光。也不知道他下山,路可难行。

  第二天,我的伤寒便严重至我连床也起不来的地步。谢宅里兴师动众的,天天我屋子里都闹哄哄的。老妖怪来看我,给我开了一堆子的药,还特地加放了许多黄连。可惜我已经病得神志不清,给我喝毒药我都不知道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几天的时间里,我一直处于一种昏睡的状态,连嘴唇上都烧出了泡。据半音说,还在不停地梦呓些什么,不过没人听清楚罢了。老妖怪似乎也是故意折腾我,一口一个要慢慢调理,让我在床上窝了一个星期。

  偶尔醒过来的时候,我都可以看到我床前有人坐着,似乎在哭。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我心里一荡一荡的,直让我觉得好像躺在了云雾里。

  那天,下了半个多月的雪终于停了,我也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躺了这许久,全身的骨头都酸了,却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半音端药给我喝,我看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关切,不由得半调笑半安抚地道:“半音,我躺了这么久,可饿坏了。你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半音忙道:“是,小姐想吃什么?吃些清淡的可好?我让厨房给你煲一些火腿粥吧,就着凉笋吃,小姐不是顶爱吃凉笋的么?”她似乎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小姐,那个,药放凉了再喝……”

  我已经皱着眉把药喝了,道:“喝完了。你去吧。”

  可是这么一来一回,便出了事。我这厢半倚在床上,正在看书,却觉得脸上越来越烫,烫得简直要冒烟。我也没在意,以为是屋子里的炉子给熏的,打算让半音来了之后给我调一调火。

  “小姐,粥来了”,半音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传来,她似乎略一顿,才又走进来,轻声道,“特地放温了给你送来的。大夫说凉笋不好,奴婢便给你寻了些丸子……”

  她施施然地走进来,后面跟着端着托盘的柳絮。然而她一看到我,便顿住了,和身后的柳絮一副见鬼的模样看着我。我却是没有到这么多的,我肚子早饿了,遂一脸笑意地抬起头:“我可饿坏了,快给我拿来。”

  半音猛的回过神,然后尖叫了一声:“小姐!”

  片刻,在一声镜子砸落在地上的声音之后,我尖叫得比她更大声!

  一群轰天动地的脚步声在几乎要踏碎出云楼的楼道之后冲进我屋子里。青夫人急道:“思嘉!思嘉!你到底怎么了?!快给娘看看啊!”

  在一片嘈杂声之中,我只管用被子蒙着头。实际上,我还处于一种极度震惊的状态之中。刚起来的时候虽然没有照镜子,可是从半音的表现来看我的脸应该还是没问题的,而她去给我煮粥的时候,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成这样了呢?对了,那个时候,我刚喝过药。那药……

  青夫人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猛地掀开被子,大吼道:“半音,把我刚才喝药的那个药碗拿来!”

  “……”在场的有青夫人,有谢鸢天,还有一群师姐嬷嬷。一道轰隆隆的雷从天而降,将众人劈得呆住。

  我看了看自己白嫩如昔的手,又摸了摸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的已经黑成一团炭的脸,尤在气愤不已。我对已经犯傻的半音道:“傻站着做什么?”

  半音倒抽一口冷气,抖着声音道:“小,小姐,你的脸……更黑了……”

  我大怒,一脚蹬开被子就要下床:“反正已经黑了,再黑一点有什么关系!你快去把我的药碗端来!别让人给洗了!”

  青夫人这才尖叫了一声:“大夫!”

  众人又轰地乱成一团。

  我的药碗自然早就给人洗了,这都多长时间了。可是老妖怪有一副比狗还灵的鼻子。他说他给我开的方子里有黄连,又被人私加了一味君子艾。我知道君子艾本是毒药,却和药里的黄连相互作用,成了一种新的毒药。虽不致死,却让我成了小黑脸。

  老妖怪很生气,他的徒弟竟然被人用下毒的方式害了,他觉得很丢脸!但是这毒他还是得给我治,因为他不能有一个黑脸徒弟!

  我很想跟他说,他老往我药里放黄连,我能捏着鼻子喝得下去都不错了,哪里还有心思管它里面有那些成分。更何况,我得的是重伤寒,鼻子本来就不通气。可是我还不想被拍成球,就没有跟他讲道理。

  现在,我最关心的,就是到底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要害我。从我无故落水开始,甚至从管剑樵开始。试问这剑宗乃天下剑术之宗,就算谢宗主平日行事如此光明磊落,所以守备稀松,那也不至于让管剑樵轻轻松松地就摸到我这里来。他轻功再好,这么大一个谢宅,他又是什么时候踩的点?莫非有人故意将消息放出去?然后又将出云楼的位置乃至谢宅的地形都透露了出去?

  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厉空山。他虽然天纵奇才,但是心胸狭隘,就算孙念如已经不在山中,他也很可能仅仅为了报复这么做。

  但是他人已经不在山中。就算是为了报复,却不至于要我的命。那推我下水之人,很明显没想让我留一条命在。这又是何人所为?再来孙念如回来的那天晚上,很显然也疑点重重。以孙念如和管剑樵对谢宅的熟悉,怎么至于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还将谢鸢天等人明确地引到我这里来?难道那人的目的是要我身败名裂?

  我黑着脸蹲在出云楼里,一个一个地想我得罪过的人。除了厉空山,貌似就只有小山。上次那件事之后,青夫人本来想叫她的家人来将她领回去。可是我怜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在剑宗做过事被驱逐,自然是身败名裂,别说是找工,想要找婆家都难了,所以就让青夫人把她发配到前院武馆去了。可是是她害我在先,我从来也得罪过她,她不至于这么狠心要我的命啊。而且我看她的样子,也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是一个心机这样深沉的人。何况她已经进不得内院,又要如何做出这些事情来害我?

  那莫非,是同她亲近之人,替她抱不平到要杀了我以泄愤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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