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晌午，薛谦歇完中觉正在书房看账本，便听到院子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又听到仿佛说甚么“戏子”“死人”，于是放下手里的账本，沉着脸走出去问道:“何事慌慌张张的？”

　　外头一个守着的小厮自然也听到，忙将院外几个起哄的小幺儿喊了过来，那几个小幺儿见出来的是薛谦，顿时一个个吓得噤声不语，薛谦厉声问道：“你们在哪处当差，我才听到你们说甚么打死人了，是谁打死人了？”

　　几个小幺儿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薛蟠的小厮几步上前一个巴掌将他打翻在地，嘴里骂道：“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老爷在上面问话也敢不答！”

　　有个小幺儿被唬得头只管往地上死命的磕着，哭着说道：“老爷饶命，小的是在二门当差，方才并不是不回老爷的话，只是才刚在外头，听他们说五老爷那边的蜓大爷打死人了，又听人传言也有咱们家大爷，这才慌撩火急的喊起来了。”

　　薛谦猛然听到薛蟠打死人，顿时犹如着了一个惊雷，气得目眦欲裂，便瞪着那小幺喝斥道：“你是听谁说的，在甚么地方打死人了，蟠哥儿如何与薛蜓厮混在一处，他人现在何处？”

　　那几个小幺儿不过在门房那里当差的，听到外面传言便当成热闹一样四处来讲，哪里知道薛蟠现在何处，只摇头不知，薛谦指着小幺儿一阵乱骂：“一群不中用的东西，明儿一个个全打发出去。”说罢，他吩咐自己的小厮：“你现去速将则唯馆的小厮捆了送来，再带几个人去将那眼里无君无父的畜生绑回来。”

　　此时有个机灵小厮眼见薛谦动气，忙悄悄准备往后院送消息去，哪知才挪了一步，又听薛谦怒道：“今日之事谁敢告诉太太，我必打折他的腿。”

　　那小厮立时唬的半步不敢动，不过一会子，薛谦的小厮捆了薛蟠院里当差的两个小厮进来了，那两个小厮一个叫启明，一个叫启星，因今日薛谦出去只带了兰峻去，才刚薛谦的小厮来捆人时唬得甚么样儿似的，此时见薛谦摆起这样大的架势，更是唬得浑身打颤，薛谦盯着那两个小厮喝斥道:“你们两个叫甚么名字，老子娘都在哪处当差。”

　　其中一个年龄稍小的小厮已唬得说不出话来了，另一个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说道：“小的叫启明，旁边这一个叫启明，我老子是外面厨房的采办胡三顺，娘在家里绣房当差，小人两个是今年被送到大爷那里当差的。”

　　薛谦又问：“今日跟着蟠哥儿出去的小厮是谁，这畜生到哪里去了，见甚么人去了？”

　　两个小厮来的路上听说是薛蟠打死人了，也不敢再瞒，哭着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跟着大爷出去的是兰峻，因昨日蜓大爷打发人送帖子，邀大爷去存海堂，大爷原本不欲赴约的，只不想拒得狠了，怕伤及蜓大爷的脸面，便带了二爷与陆二爷一起去了，今早上走时，还说只略坐坐就回来的。”

　　薛谦听说连薛蝌与陆东亭也被带去了，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嘴里只嚷着要打死薛蟠，又说这小厮不劝着主子学好，命人将那两个小厮往死里打，薛谦院里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如何能瞒得住王氏，不过一会子便见王氏扶着宝钗进了薛谦的院里。

　　宝钗此时亦是心慌不已，原著里薛蟠因香菱打死冯渊，后高鹗著书里薛蟠也是因害死人命才落得个琅铛下狱的下场。薛谦见了王氏进来，只气得混身乱颤，指着王氏怒斥道:“你养得好儿子，这是来索我的命来了。”

　　王氏见薛谦气得面色发紫，又见院里闹得乱成一团，唯恐薛谦气坏了身子，一时又暗恨薛蟠不争气，先时因他顽劣，薛谦不知与她生了多少闲气，原指望出去历练三年能长进一些，谁知才回来便遇上这等祸事，早知如此，该多留他在卢保仁身边几年才是。

　　王氏此时亦是慌了神，只急得大哭不止，还是一旁得宝钗，不过先头慌了一阵，待静下来又回想薛蟠现如今品性大大改进，断不会做出仗势欺人的混事，只是才刚又听小厮们说是会薛蜓的约，心中又怕他是与人起了争端，失手打伤了人。

　　再看地上两个小厮已被打得晕死过去，宝钗走过去连忙劝道：“爹爹，小厮们撺掇哥哥不学好，打一顿也是该的，他们得了教训便是了，只是家里待人素来仁厚，万不可因此折了咱们家名声。”

　　薛谦原是气急了，况且他本来也是个心善的，便叫人住手，那两个小厮爬在地上还要谢恩，一时薛谦也是气得两眼流泪，嘴里自责对不起薛家先祖。

　　王氏也不敢劝，只是呜咽哭个不住，宝钗又对薛谦道:“爹爹先莫急，哥哥虽有些左性儿，却断不敢伤人性命，如今事情还不曾说清楚，第一要紧是找回哥哥瞧瞧有没有吃亏，再派人去打听受伤的是何人，才下听人说也有五老爷家的蜒大哥，想必五老爷家里也得了消息，咱们少不得还要打发人到五老爷那里去问问。”

　　此事自然早有家里的管事打发人去问了，宝钗叫人抬了靠椅来，亲自安抚薛谦坐下来，又叫人端了养身茶来看着薛谦喝下去，彼时又偎在王氏身边轻声安慰，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薛谦打发出去寻人的长随长贵回来，宝钗见那人一脸的喜色，心知必定跟薛蟠无关，于是将一颗心放回肚里。

　　果然，薛谦见长贵进来，厉声问道：“孽障在哪里！”长贵陪着小心说道：“错了错了，那打死人的并不是咱们家大爷，大爷今早上虽说是去见了蜓大爷，只去坐坐便跟二爷并亭二爷走了。”

　　那薛谦一愣，还未问话，倒是一旁的王氏又放声大哭了出来，嘴里抢先诉说道：“我便说我的蟠儿是个好的，素日虽有些顽皮，却并不是那起子好勇逞恶之辈，我也知老爷教导儿子是应当的，只怪他自己不好生读书，不讨老爷的喜欢，等会子他回来了，我只叫他到老爷跟前来磕头认错就是了。”

　　宝钗刚才被唬得不轻，此时见到王氏虽句句是自责，又暗指薛谦不公，心内有些好笑，果然，薛谦被王氏夹棍带棒的一阵挤兑也顿时语塞，便又问长贵；“究竟是因得何事可有打听清楚，那孽障如何还不家来？”

　　长贵回道：“大爷先时的确是与二爷并陆家的亭二爷去了存海堂，不过坐了一会子便走了，只因走得早，三位爷说要去逛夫子庙，后来蜒大爷那里如何伤了人就不知了，我找到大爷将事情说明后，又怕老爷等急了，自己急着打马先回来了，想必大爷等会子便家来了。”

　　那薛谦又指着那地上小幺儿大骂道：“传个话也不清不楚，要你还有何用，赶明儿自到远处庄上去罢。”那小幺儿也不敢答话，只管一个劲儿的磕着头求饶。

　　果然，不过一会子，薛蟠与薛蝌进了薛谦的院子，二人不曾多说一言，进来了便面对着薛谦跪下，薛谦指着薛蟠骂道：“你这孽障实在要气死我才肯罢休。”薛蟠磕了个头嘴里道：“孩儿不敢！”

　　“你嘴里道说不敢，那我便问你，如何引着蝌哥儿亭哥儿往那存海堂去了，今日幸得你早走了，若是没走，身上长了一百张嘴，你可说得清说不清？。”说罢，又指着薛蝌骂道：“你也是个不长进的下流东西，存海堂那是甚么地方，平日学得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二人也不敢分辨，只管一个劲儿的低头认错，况且想起此事也是后怕不已，薛谦将二人好一通骂，又拿起一旁的板子将两人劈头就是一顿好打，一旁的王氏冲上去想求情，只被宝钗死死拉住，宝钗小声在王氏耳边说：“妈妈莫急，爹爹原只是要吓唬他们的。”

　　王氏见这薛谦打起板子省着力气，并不会伤到筋肉，只得忍住，原来，薛家五房里打死人了，虽与薛蟠薛蝌不相干，只不过若是有心人要做文章，带累了他两人也是有的，此时薛谦当着一院子的人打薛蟠薛蝌，一是吓唬他们，二是在下人面前做出个治家严谨的面孔来。

　　薛谦身边的长随最是懂他的，见打了一阵便扑过去抱住板子大声道：“老爷别再打了，今日之事原不与两位哥儿相干，只得了教训便是了，况且哥儿年龄又小，只怕要被打坏身子了。”

　　薛谦又骂了一阵，吩吩道：“你二人今日不许吃饭，到老太爷牌位前跪着自省去，蟠哥儿带着兄弟不学好，今年中秋前不许外出。”

　　薛谦动气，院子里跟的小厮们打得打罚得罚，一时府里下人们人人战战兢兢，唯恐犯了错被主子们发落。

　　倒是晚些时，王氏不知怎的身上有些不爽利，因天实在晚了，原想打着精神强撑着，谁知竟是撑不住，把王氏身边伺候的丫头们吓得不轻，忙打发人去请了薛谦过来，薛谦又写了帖子去请李郎中过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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