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养胃花生
吴
敬斌的爸爸面子确实足够大，助学金没多久便打到简捷的卡里去。多少是亏了他的帮助，再怎么说也不好再整天阴着脸不理他，他们的邦交在某种程度上开始逐渐正常化，不过却始终带着点刻意的疏离。
他离她离得远，却还是每个课间不辞劳苦地跑来找她，而且每次都找一些稀奇古怪的理由，简捷有时也挺佩服他绕教室一周假装是要去扔垃圾恰好和她说句话的本事。有好几次，任课老师拖堂的时候，他总是抗议吵闹地最凶的，叫着嚷着要去上厕所，老师走后也不见他去厕所，羞羞答答得就跑到自己这里，遇到简捷出去或者找陆皓林问题的情况，他就极有耐心地坐到她位置上等。
而且，他还是简捷的语文书法老师。当初，作为语文课代表的吴敬斌利用职务之便强行把自己从陆皓林那里抢过来。老实说他的字比陆皓林要工整圆润一些，可是简捷偏不喜欢那种太方正的，她的字受陆皓林清秀偏瘦的风格影响要多一些。按照规定，她应该每天晚上放学之前把自己的作品交给吴敬斌批阅，再由师傅写上几个“规范”的字留给徒弟参考，写的好的还会被贴到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展示。简捷一般情况下都把练字拿回去给陆皓林改，虽然陆皓林从没认真看，甚至随便画几个圈就打发她。吴敬斌因为这件事不止一次找简捷“严正交涉”，要求她的作品务必要按时交上，有时还会啰啰嗦嗦好几个课间对她的大作提上几个不着边际的意见。
简捷跟他折腾累了就告诉他自己不想谈恋爱也不会和他谈恋爱，让他不要寄太多希望在自己身上，免得到时候太失望，他却是像耳旁风一样不管不问继续着。
久而久之也就把他当空气一样，来就来，走就走。仔细想想，他的那套理论也有点道理，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是喜欢是他一个人的开心，哪怕只是一场白日梦，只要他愿意做，她就管不着。
简捷在吴敬斌的纠缠和陆皓林的高标准生活要求之间艰难地生存着，在班里还要忍受老陈阴损恶毒的讽刺，除了化学听写方程式，也不知造了几辈子孽，语文老师让她每天去找吴敬斌听写词语。如同陀螺一样转来转去，她已经觉得天昏地暗，但一旁还有人像是拿着大喇叭叫喊着让她再快一点。都说“生活与你满心欢喜”，她却想说“生活与你满心窝囊”。
陆皓林也没闲多少，他那个饭店这个月轮到他经营，门前又新开了烧烤，虽说有店长打理，还是每天一到饭点和晚自习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雷打不动地在饭店带着，因而最近的饭也是在店里吃，简捷相对来说舒服了一点，虽说他累一些，不过简捷发现陆皓林最近赚的确实比较多。
唯一让她揪心的是每次从店里回来他还要继续挑灯夜战，写作业写到半夜十二点。简捷发现一般只在第一节课课间倒头睡觉的陆皓林最近有好多时候也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晚上更是经常写着写着作业就趴到桌子上小憩一会儿。她说了他很多次，怕他整天这样把身体熬坏了，他却没听进过，每次说他他就吵着闹着要她给他冲蜂蜜水。
好在高二学年的尾巴在夏至到来前的几天里就悄然勾勒出来，简捷按照陆皓林的安排到饭店里去做了服务生。店里的几个师傅都说他眼光好，挑服务生都跟挑媳妇是的，不过大都对简捷印象很好，一闲下来就爱找她聊天。
陆皓林则是去参加了补习班，每天上午上课，下午和晚上待在店里。忙到十点半回去后还要给简捷补习一会儿功课。值得欣慰的是，饭店早晨没有生意，可以睡个懒觉，心里多少好受一些。
在饭店的这些日子里，和秦晓关系熟稔了许多，深交起来才发现她是个很健谈的人。
相比较陆皓林的隐晦，她对陆皓林与合欢还有她姑姑秦萌的一些事情显得要自然的多，简捷从她这里多多少少也了解到一些陆皓林家里的情况，也正是从跟秦晓的谈话中她才知道陆皓林的爸爸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而且还是自杀，虽然秦晓没跟她细说，她还是敏感地感觉到这里面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造物者如果闲着没事的捉弄总会让人哭笑不得，这样三个有着相似身世的苦命人偏偏搅和在一起，她一抬头就见到了他，然后便走进了他生命里的千山万水。陆皓林也是不幸的，他的生命里同样缺失了很多东西，所以才那样依恋合欢，以至于在她走后很长的日子里仍然走不出她的影子。他曾经说过不要他的同情，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慢慢在心里埋下了一个念头，她要尽她最大的努力去温暖这个看似刚强实则脆弱的大男孩，做他的光，给他亮，给他热，陪着他走。这种冲动，很神秘，有时想想又很不好意思，让她说不出，放不下，最后，她只好选择把这种强烈的渴望归结于对他的感激。他说的对，同为涸辙之鲋，自然应当相濡以沫。
既然决定要好好照顾她，简捷觉得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照顾他的胃。按他的说法，一个人在外面的时间太长了，老是吃路边小摊的东西，所以才把胃搞垮了。简捷查了一些有关医学方面的书籍，多方求证，很轻易便得到一条真理，“生花生，小米粥，此乃养胃良品。”
于是乎，简捷趁陆皓林不注意把他的爱车骑了出去，一路上堪堪躲过好几场交通事故，费劲千辛万苦跑到十里外的农贸市场采购了两大袋子花生。之后在洗衣做饭之余，简捷自认为又多了一项使命。
每天晚上，陆皓林写作业的时候，简捷总会静静地坐在他房间里剥花生，然后一粒一粒塞到一个装钙片的瓶子里。开始的时候，陆皓林对她的这种好心还非常感动，加上自己的胃也确实是脆弱的到了极点。可是每天都是一瓶，第二天早晨一醒来，床头又会冒出一瓶，呼出来的气体都是一股花生的味道，他尝试着抗拒，然后便招来她的不依不饶。久而久之，陆皓林便厌烦起来，进而又开始怀疑起来她这样做的动机。
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喝了点酒回来，看着简捷又在他房间里忙活着让他头皮发麻的事情，顿时气得心肺都要炸了，“你其实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会保证你高考前都会有地方住的。”酒后的话总是这么混账。
“啊。”她一时没听懂他要表达的意思，他喝酒一向很有分寸，这一次虽然酒气浓了一些，却依旧站的很稳。陆皓林强迫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像大病一场一样对她说道
“大姐，我现在说话都一股花生味，而且我受不了你剥花生生像雨点打到铁皮上的声音。”
简捷思索了一阵，恍然大悟一般起身收拾她的工具，他以为她被他的话伤到了，突然有点过意不去，“你还好吧，但是谢谢你。”他糊里糊涂地说了一句。
“没事的。”她朝他笑了笑，“我到厨房去剥，这样就不会打扰你了。”
“简捷，你给我站住。”他彻底火了，而简捷果真老老实实地站住了。
几步走到她面前，简捷眼泪兮兮的样子让他突然又狠不下心，“我关心你有错吗，我就是感激你，想对你好一点。”她伸手去擦眼泪，陆皓林顿时觉得不知该怎么收场，把女孩子弄哭这种事不是他的风格。
“你真的不用这样，你就好好照顾你自己，实在无事干就多吃一点东西，总之，别，别老是对我这么好。”
“你就那么怕我因为感激就以身相许，那么怕我会赖你一辈子？”简捷觉得自己心里委屈死了，明明只是想对他好一些，他却不知道顾忌什么。
陆皓林怔怔地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两只小爪子在脸上抓了抓说道，“我道歉好不好，那能不能麻烦你换一些样式，比如炒花生，煮花生，老醋花生，整天嚼花生实在很痛苦。”
简捷柳眉倒竖地盯着一脸无辜的陆皓林，明明很好看的一张脸，却偏偏表现地那么无奈，他越是抗拒简捷就觉得越窝火。
“你看我干什么？”他怪怪地问了一句。
“秦晓之前又跟我说过要我去她那边住，我想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或许会更好一些。”
“奥，那你想好了？”他低着头问她，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可是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她那边里商场很近，会很吵的。”
简捷何尝听不出他话里隐约的挽留，可是这份挽留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能有一个洗衣做饭的打杂丫鬟。
“秦晓她不会照顾人，你去了她可能会欺负你。”他像是想起什么是的补充了一句。
“我想明白一点，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何种心态把我留在身边？”简捷想了很久，秦晓说他有私心，可是他却一直很在意她对他是否有非分之想。若是单纯为了有人帮忙做家务，可是不得不承认他在某些方面确实又对自己很关心，那种关心绝对超出正常朋友应有的程度。若说他心里有问题，只不过想救济一个同样不幸的人，那大街上的乞丐多的是，也没见他多么有善心。
这个问题陆皓林也困惑了好久，他从心底里确实也很抗拒秦晓的那种说法，他一直喜欢凭着自己的感觉做事，因为他一直对自己很自信，总认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因而在这件事上，他一直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糊里糊涂地就让她留了下来。可刚才她说要搬到秦晓那里去时，他不知怎的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奇怪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
简捷见他痛苦地坐在床沿上思考了很久，终于开口给了她一个答复，“简捷，其实我一直很寂寞你知道吗，合欢走后的日子里，那么长的时间，一直都是一个人，也没有人跟我说话。”
“你该不会是把我当成她的替身了吧？”简捷胆大地在他胸前捣了一锤。
“我真的是想对你好，从知道你过的很不好的时候我就想疼你，因为我不忍心，但是我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我可以做你的哥哥，所以我怕你交出去一颗心最后会失落。”
“为什么你说你不值得托付终生呢？难道你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或者你的某方面功能有问题？”简捷思索了一阵后得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可是她明里暗里的一派试探让陆皓林抓狂起来。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脸上有种奇异的绯红。
“哈，那就是承认了，也对，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那方面不行呢。”简捷看着他发怒的样子竟然有种开心的感觉。
陆皓林眉头皱得很紧，下嘴唇咬在牙齿上恨恨地看着她，眼睛里换上了一副豹子觅食一样的锐利，“谁说我不行。”
“我管你行不行，你要想我留下来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吃花生你就必须得吃花生，不然我就跑到秦晓那里去。”简捷耍无赖一样看着他，她觉得两个人同在一片屋檐下，她多少也得掌握一点主动权，最起码在关系到陆皓林身体健康的这方面得做的了主。
陆皓林一把从她手里抢过装花生的瓶子，将她剥好的半小瓶花生整个塞进嘴里，废了好大劲才嚼碎了咽下去，然后粗鲁地把瓶子塞回她的手里，瞪着她问道，“这样你满意了？”
简捷偷笑，他明明还是很在意自己会不会去秦晓那边，看他吃的也很“辛苦”，简捷接了杯水递给他，“其实我也真的只是为了你好，你说想像疼妹妹一样疼我，妹妹肯定也不愿意看哥哥身体不好，你的胃好好养一养还是有希望转好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吃一些辣的酸的甜的，多好呀。”简捷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番。
陆皓林把杯子放下，依旧很警觉地看着她，然后突然变脸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大姐，我真的吃够了，求求你。”
简捷以一个不可以商量的眼神结束了两人的对话，她提着袋子跑到厨房继续手下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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