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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下过一场雨


  

  自从那晚和陆皓林月色下一番交谈,之后的日子里,简捷惊奇地发现,陆皓林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以往路上见了面,陆皓林从来都是拿她当空气一样,每次简捷一脸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只是换来他轻轻点头。现在,不管是在走道还是操场,只要他见到简捷,都会满脸笑容地向她挥手致意。不仅如此,以往从不关心他人死活的陆皓林现在趁着吴敬斌不在的时候也会跑到她座位前问她要不要帮忙带饭,甚至有一次还带了一瓶蜂蜜送给她。尤其是对简捷的化学,陆皓林更是格外上心,非但强制执行了帮她补习化学的政策,甚至每天都要给她留一份化学作业,连她月考的化学试卷他都要仔细分析。

  晚上宿舍里的卧谈会上,大家不止一次探讨过这个话题,对比陆皓林前后对女生的态度,综合他的脾气秉性,除简捷外全体舍员一致认为陆皓林对简捷十分有意思。  

  如舍长所言,陆皓林的心就像深山里的潭水,波澜不惊,静的都快要忘记自己的存在。他的身边不缺朋友,和他关系近的异性也有很多,但是却没有哪一个能真正走进他的生活。如一只飞鸟坠进他的心湖,任它再热情,再挣扎,他回应的只有一圈一圈的涟漪,末了还是看着它溺死在自己的眼前。他说,我无能为力,我很同情。他的世界是规则构架起来的,这一点简捷并不陌生。

  “无不可之事,无生死之人”,他习惯把一切的生活都用逻辑和法则来运行,因而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却都少了一丝血肉。

  秦晓也曾在一次偶遇时告诉她,自从他之前的一个朋友离开后,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她说简捷是他湖底的一轮月牙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心上。他像一片明镜照过树影,照过飞鸟,照过蓝天白云。却没有哪一个能像简捷一样“鲜活”,她有圆有缺,有高有低,每行一步都在他的心里写下轨迹。更重要的是,她极少失约。而她不在的那一刻,也是他最难熬的日子。狂风,暴雨,无边的黑暗,撕扯着,咬噬着他。当一切恢复平静,他像个孩子一样收拾着满身的狼藉,当风声止住,雨脚停息,山林中惊慌过后的小动物们安宁地进入梦乡,她再度落在他的心上,一望无际的山林看不到边际,宁静的湖水中,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从上古开始便是如此。

  简捷的童年没有人会给她讲述美丽的童话,秦晓美好浪漫的论述在她这里没有起到想要的效果。

  “你也知道猴子捞月的故事吧,就算是月亮,落在他心里的也只是一轮月影,我在天上,他在山上,就是他是青藏高原几千米海拔之上的青海湖,他与我也隔着光年的距离,即使他真的爱我,我想我们也永远走不到一起。”陆皓林的城堡戒备森严,每走一步都是严森森的壁垒,不应当是合适的归宿。

  简捷和陆皓林的故事本可以成为20班有史以来最大的桃花新闻,为广大疲惫挣扎的学子提供一顿视觉和心灵的大餐。然而当事人陆皓林不是别人,是整个理20班真正的掌权人,陆皓林在班级风气方面的功夫一向下的很足。加上他平常严肃稳重的作风,极少有人敢在他这里指指点点。另一方面,得益于吴敬斌对此事坚决的否认和辟谣,所幸并没有掀起什么大的波澜。

  事情也并非一点影响也没有,理20班的领导班子有一条政策,每个人一周都设定100分的德育分,根据每天的个人表现由值日班委评定。周末时扣分最严重的十个人要负责下一周的卫生工作,而且每学期的德育分最终是与评奖评优联系在一起。不少扣分严重的人便开始从简捷这里入手,希望借助她与陆皓林的关系让他帮忙到陆皓林面前求情,以便免去处罚。私下里大家已经开始称呼简捷“20班第一夫人”“一姐”。对这些事,简捷笑笑就过去了,她从不辩解,也从不反驳,有些事情越解释越黑,顺其自然就好。

  陆皓林那边也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依旧像编好程序的计算机一样执行着每一个步骤。对简捷,倒没有受流言的影响,依旧非常热情,当然,他的热情也只有简捷能理解,日子久了,简捷习惯了从冷漠之中解读出关心。唯一不变的,陆皓林依旧会在自己和吴敬斌打的火热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看过来,他眼里的嫌恶依旧十分浓郁,只是简捷并没有那么讨厌。

  有时候她也会放纵自己的小心思,他被风吹迷了眼睛时的样子,他汗水粘连的刘海,他甜蜜俊朗的笑容,他洗发水的香气,这些从未在她脑海消散过。

  简捷拿起练习簿去,老陈有意“成人之美”,听写化学方程式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昨天的作业写完了没?”陆皓林低着头一边演算一道数学题一边问她。

  “还没呢。”简捷把凳子放好坐倒,梳理着刚洗过的头发,在心里盘算着怎样应对他的斥责。陆皓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却莫名其妙地红到耳根。简捷大感稀奇,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今天不,不用听写了,你回宿舍,宿舍一下吧。”陆皓林把头扭到一边惊慌失措地说道。难道是吃了耗子药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了?简捷强硬地把他的头扭到自己面前,他的眼睛紧闭着,脸红地像个熟透了的西红柿。

  “给你三秒钟解释一下你什么意思。”简捷没好气地说道。“衣服,你的,衣服。”他依旧保持着双眼紧闭的姿势。

  简捷低头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看不打紧差点没叫出声来。天气太热,她嫌自己出了一身汗晚饭时间回宿舍洗了个澡。因为担心时间不够所以洗的匆忙,换衣服的时候直接穿了个V领衫就出来了。

  这衣服的领口本来就低,加上她坐下来时略微含胸,陆皓林个子高不说,又做的笔直,衣服下的自己肯定被他看的一清二楚。简捷顿时有种想要一头撞死的冲动,想要张口解释一下却不知说什么好。陆皓林见她不做声竟开始睁开抖动着的眼睛。

  “不许看。”还没等他完全睁开简捷便把手捂在上面,差点戳到他的眼睛。陆皓林堪堪地避过要害,却被她长长的小指指甲在眼角处划开一道血丝。他嘶了一声,却没有阻挡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他的脸微微发烫,而她的手出奇地冰凉。简捷拿开手,飞一般跑出教室。

  她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陆皓林拿纸巾擦拭眼角差不多已经干了的血。简捷看着纸上的血红,心里一阵懊恼,再看看他眼角的伤痕,虽说不是太严重却还是能看得见。这么俊朗的一张面孔差一点就毁在自己手里。

  简捷没说什么,羞愧地快步走过。走到一半,她下意识地回头瞅了一眼,正好与陆皓林四目相对。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课间,内心斗争了好久的简捷最终决定去找陆皓林道个歉。这个时候他一定在外面,做着她搞不懂的事情。这样最好,不会被外人看见引起误会。

  他正坐在柳树下的长椅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简捷永远无法探知他在想些什么。“这个给你。”她靠着他坐下来,把创可贴递给他。

  “都结了血痂了,不用了。”他看都没看简捷说道。

  简捷说留着下次用也好,在陆皓林发火前她识趣地捂住了脸。陆皓林说他只有两只眼睛,然后吓唬她要是眼睛瞎了就把她的抠下来换上。

  简捷本想说现在只有换角膜的技术还比较成功,要是眼球坏了即使把她的抠下来也不一定用得上。可她选择在这个问题上适可而止,陆皓林生物学的比她好,确切说是陆皓林各科都比她好。她表示如果真有那一天她会帮他做一块漂亮的丝带让“独眼龙”陆皓林更帅气一些。

  要说陆皓林一点不生气也不大可能,毕竟脸上都挂了彩,会不会留疤还是回事。不过他像来对人不冷不热的,生气与不生气都是一个表情,在简捷看来并没有什么差别。

  倒是简捷,非但没有诚心悔过,反倒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真的像外界说的喜欢自己,对于这样没营养的问题,陆皓林从来没想过要去给一个答案。简捷不服气,便很认真地问他,“那天你为什么看我的时候那么紧张?”

  在她心里,一个男生只有喜欢女生的时候才会放着大好的便宜不占反而羞得满脸透红,就好像见到了他祈盼已久的宝贝却又不敢相信一样。

  陆皓林最讨厌的就是她抓着这件事不放,说着说着反倒像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换作任何一个女生我都会这样的。”

  简捷问换做丑女会不会,陆皓林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看她,”简捷飞快地抽出他的美术课本,翻开到一副半裸着的油画。然后她开始观察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可疑的红。

  陆皓林说那是艺术,简捷辩驳说她也是艺术,天然的艺术。于是她被陆皓林称为“梵高的败笔”。

  有那么几次,简捷傻傻地想过,如果和陆皓林在一起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不像吴敬斌一样黏人,虽然他的心思太重,可想法也足够多,但至少可以不想那么多,只谈一场纯粹的恋爱,她可以天天看到他甜甜的笑脸。每每有此想法,她都会忍不住拿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抽几下,陆皓林说得对,她真的是想谈恋爱想疯了。不说座位前边还有个老大难的吴敬斌,陆皓林那边跟自己谈的可能性就不大。如果真的想安慰自己的话,简捷只能说,他也爱自己,只是爱的不够深。

  简捷顾虑更重的还是自己的身世,别人问起她为什么转学的时候她只说看好Q县一中的教学水平,绝少向别人谈起自己家里的情况。可如果大家知道了自己生长在怎样的一个家庭,即使自己再怎么强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也不会有人相信吧。即使是对自己爱的痴狂的吴敬斌,想来到那时也会犹豫几分。

  有些事情,该来的自然会来,大多数人劝人放宽心,那是因为事情不在自己身上。换位思考,把自己想成别人这种说法更是很难发挥预想的作用。我们永远是自己,不可能真正地变成别人,别人的烦恼永远不会转移给我们。

  大多数痛苦的人们祈盼能有一个倾诉的对像,从小到大的课本上,都专门讲过学会倾听学会倾诉的章节,说出来可能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可是那些倾听的人们,或同情,或哀叹,却无法分担。如果他的表情能持续三分钟,对一个寻常朋友而言已是难得。简捷不想倾诉,这绝非一个值得一谈的话题,她更无心把自己撕扯地□□裸地给人看,她怕她把伤口撕开给人看,那个人却在上面撒上一把盐。  

  简捷一直相信,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着现世的救赎,它把这个世界给人们的一切希望和幸福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我们清楚地去迎接生活中的春暖花开。可是我们不愿承认的是,在那殷红血液的源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城堡,那是我们的伤城,住着我们不可示人的痛苦和挣扎,有时候,我们自己都感觉那里的自己是如此的陌生。

  佛说人皆有两面,一面是善,一面是恶,我也不例外。人们总喜欢把自己好的一面炫耀给外人,却少有愿意把自己阴暗的面目撕开给人看。再好也要留一寸余地,方便自己转身的时候使用,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简捷也不例外,有些事情是“不足谓外人道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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