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甄嬛传
数日后，大理寺呈上全部罪证，包括甄远道是如何私纳摆夷罪女、如何令其产下孽种，又是如何以私生女充为嫡女侍婢的，另有其家仆不法事若干件。
前因后果一一摆出，举朝大哗。
谁家没有几件见不得光的阴私？却没哪个像这个甄远道这么狠心，多大仇，将好好的一个女儿给另一个女儿作婢女？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姑娘一生就毁了么？
枉他甄远道素日一脸正气，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忠臣君子了似的。如此行径，就是那等指望着卖女儿发财的人，也要叹为观止。
玄凌倒没动气，只拿着折子笑道：“甄远道真是个乖觉的，知道他那孽女早晚要充入贱籍，自己先办了。”
此案证据确凿，无一丝疑点，玄凌当场颁旨，甄远道抄家，革去官职流放三千里，其子甄珩革去功名，子孙三代不得科举，另，宫中甄嫔之侍女浣碧充入教坊司。
消息传到后宫，如嫔直直厥了过去，醒来后哭泣着打骂浣碧不止。
浣碧心中本自惶惶，见她一味打骂，一股子气性反倒激了上来，瑟缩着身子直躲。
沈眉庄看不过去，心想浣碧到底无辜，如今又要充入教坊，惨不待言。劝道：“嬛儿，还是为伯父伯母的日后生活打算要紧。你们家……怕是一个钱也没有了，伯母和玉姚玉娆……”
甄嬛被她一语提醒，又是大哭，即安排人托了外门上的小太监们往宫外捎银子。
她家遭了这样的祸事，纵是素日里与她不睦的妃嫔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遇上了难免安慰她两句。她听在心里更觉恨恨，既恨父亲私德不修招惹那罪女，恨浣碧的存在让她抬不起头，又恨管路不念旧情揭发自家，恨玄凌不讲情面处罚严厉，甚至在内心极隐秘处，还怪玄清不中用，不能为她庇护父母家人。
如今她身边的心腹只剩了一个流朱，与玄清私相授受之事一并也是流朱经手。玄清倒是真心爱她的，甄家出事，他只恨自己插不上手，虽然不便露面，也派了心腹往来奔波照料。
虽然丈夫是因私纳罪妾之名入罪，到底是多年夫妻，情深意笃，甄夫人决定随他同去流放之地受苦。她的长子甄珩本在和薛家的茜桃小姐议婚，此事一出，薛家顿时与甄家划清了关系。茜桃小姐是个贞烈的，不愿失信背约，哭闹着要随了未婚夫去。她年轻识浅，薛家却不敢由着她闹，狠心地上手打了一顿，这才消停了。
甄家还有两个女儿，二姑娘玉姚正值標梅之龄，先前与管家议亲，未来公公亲自上阵揭发了甄家家主的不法事，三姑娘玉娆还小，自然都要跟随母亲。
本来还在为打点押送公差的银钱、路上的盘缠发愁，甄嬛送来一些，剩下的便都是玄清贴补。甄家人虽心存疑虑，一想自家沦落至此，也没什么可让人图谋的，也就千恩万谢的接受了。
待甄家一行人走了，玄清派人给甄嬛递进话来，请她宽心。宫中规矩森严，不许夹带什么东西，况且玄凌就在宫中，玄清心虚气短，也不敢再放肆地和甄嬛私会。
甄嬛咬牙：“那人还在么？”
流朱低眉道：“在的，说王爷还等着回话呢。小主？”
“就跟他说‘今夕何夕，君已陌路’。”甄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流朱大吃一惊，嗫嚅道：“小主……”
“还不快去！”见她如此，甄嬛不禁更觉烦躁，厉喝道。
流朱见她发怒，急忙行了礼去了。
甄嬛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在心底泪流满面：清，不要怪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父母，怪只怪你我今生无缘……
……
深夜静无人声，到处是一片漆黑，好像暗处有一张无形的大嘴，时刻等待着吞人而噬。
有一个女人裹紧了身上的墨色披风，躲躲闪闪地一路走到了荒凉寥落的钟粹宫。
这里住着先皇后的妹妹、太后的侄女儿，曾权掌六宫的贵嫔，朱氏宜修。
那女人身形轻盈地闪进钟粹宫，轻轻推开正殿的门，大门年久失修，发出“吱呀”一声，反把她惊了一跳。
殿内早有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下，坐着一个女人。她衣着简素，乌油油的头发绾成了坠髻，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三四十岁的人一样。
她面上木木的，手里拿着一根银簪子，一下一下拨弄着灯芯。
那女人心里一跳，抬手解下兜帽，露出一张闭月羞花的容颜。
“嫔妾甄氏，见过贵嫔。”
朱宜修转过头来，也是一惊，口中不禁喃喃道：“像，真像……”
甄嬛低头苦笑了一下，道：“若非像纯元皇后，嫔妾也不必入宫受这个苦了。”
“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剪秋，给如嫔搬个座位。”朱宜修淡淡一笑，很是亲切和气的样子。甄嬛却半点儿不敢轻信。若朱宜修果真是她表现出来的和气温婉与世无争，也就不会主动派人私下找她了。
一个年纪颇长的宫人送上一个绣墩，还冲她笑了一笑。甄嬛道一声“有劳”，也就安然坐了。
“你可知你最大的资本是什么。”朱宜修语声平平地问道，又恢复了之前死水般的模样。
甄嬛涩声道：“是嫔妾的这张脸。”
朱宜修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你像先皇后，不只是容貌，这就是极大的好处了。你说你会跳舞，可否能做惊鸿舞？”
“可，”甄嬛咬了咬牙，“嫔妾自幼习惊鸿舞，历时数载，寒暑不辍。”
“跳来看看。”
甄嬛也不推辞，起身当庭扬袖起舞，尽管身上穿的并不是舞衣，其回转流利之处，仍是予人翩若惊鸿之感。
一舞毕，她平复下气息，微微自得，朱宜修却摇了摇头：“美则美矣，不像。”
甄嬛仰脸道：“嫔妾并未见过先皇后所作之惊鸿舞，只是凭空想象，自然免不了有些失真。贵嫔娘娘却是亲眼见过的，想来比嫔妾更懂得个中关窍。嫔妾敢请贵嫔娘娘指点。”
……
甄嬛披上披风走了，剪秋欲言又止，上前收拾了东西，看朱宜修心情颇好的样子，忍不住道：“娘娘这样做，又是何必呢？”
自朱宜修落难后，她身边的另一个大宫女绘春并总管太监康福海都心思浮动，早早的另谋前程去了。只有一个剪秋忠心耿耿，一直对她不离不弃。主仆二人相互扶持这么多年，感情早已超越了主仆之别。
当年朱宜修气恨不过，谋害亲姐，不仅没有如愿取得皇后之位，还被皇帝发现了收尾。虽然皇帝看在先皇后和太后的面子上，只将她降为了贵嫔，这些年却一步也没有踏进过钟粹宫。
当今的齐皇后可不是等闲之辈，若被她抓住了把柄，只怕仅靠剩下的一点儿情分是无法保全她们娘娘的。
朱宜修抬了抬手，悠悠道：“怎么，你也觉得本宫做得不对？”
剪秋拿小银剪子剪了剪烛花，笑道：“无论娘娘如何做，奴婢只陪着娘娘就是了。”
朱宜修扯了扯嘴角，一双眼睛只望着甄嬛离开的方向，目光极悠远。
她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
不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宫中设宴，纵是低位妃嫔，也有一席。
宴席照例设在扶荔殿，帝后都未至，只有几个管事的太监和姑姑居中指挥着下面人来回忙碌，一些小妃嫔三五个聚成一堆说话。
甄嬛和沈眉庄联袂而至，因是节日，两人都穿得鲜亮颜色。沈眉庄穿一身桃红对襟长裙，勾勒得好细腰，鬓间戴一套金镶红宝的首饰，斜插一支蝙蝠钗，越显得眉眼盈盈，甄嬛着藕荷色衫子并碧色裙子，斜欹一支石榴钗，尽管用了厚厚的脂粉，仍遮不住眼下的青影。
沈眉庄好生宽慰了她两句，她心不在焉地应着，忍不住抬眼去瞥坐在上首的玄清，只见他擎着酒杯自斟自饮，目中似含伤痛。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嬛儿？”沈眉庄以为她是被勾起了伤心事，无限担忧地唤了一句。
她匆匆答道：“眉姐姐，无事。”
眉庄拧起了眉头，却不知道如何劝解她，好在宴会立刻就开始了。
帝后相偕而来，各各归坐，淑妃慕容世兰坐在皇帝下首，婕妤安氏紧随其后。
玄凌先开了场，众人举杯为贺，便有教坊司的歌舞伎鱼贯而入，乐师奏乐，水袖飘舞，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酒过三巡，如嫔甄氏出列启奏道：“嫔妾愿献一曲惊鸿舞，为皇上助兴。”
齐皇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玄凌，笑道：“难得如嫔有此心，今日在座的俱是自家人，想来此举也不为越礼。”
玄凌遂准了。
一时甄嬛下去换了舞衣，沈眉庄奏琴，甄嬛起舞，果然翩翩然有惊鸿之态，只是动作间像极了纯元皇后之舞。
列席的也有人见过当年纯元皇后所作之惊鸿舞，都偷偷瞄上首的玄凌。
乐罢舞停，甄嬛伏拜于地，恭声道：“愿皇上万岁万福。”
玄凌点头道：“你的舞……跳的很好，大有纯元皇后之风。你可有什么愿望，只要不违朝廷法度，都可以提。”
甄嬛回道：“只要皇上皇后平安康健，便是嫔妾等人之福了。”
齐皇后想说什么，但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
玄凌皱眉道：“既如此，赐甄氏珍珠一斛。”
甄嬛一惊，却只能低头谢恩，不甘心地退下去了。
又有几个小妃嫔受她启发，纷纷献技，有吟诗的，有作书的，有吹曲的，帝后各有赏赐，只是比甄嬛所得逊色一筹罢了。
(https://www.tywx.com/ty136608/6585866.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