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琉璃火,相逢一笑泯恩仇

　　牧灵歌闻言赶到铃兰园的时候，那一处繁花簇锦此时已拥满了人。

　　她一眼便见了那趴在板凳的芙蓉和宁竹，此时微微闭着眼，看起来奄奄一息。一旁站着盛装冷漠的女子，还有举起板子的小厮。

　　“住手！”跟来的兰草急急地喊道，再这般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踏雪等几个丫头眼明手快，跑过去护了芙蓉和宁竹，防止她们再被挨打。

　　“哟，这两位妹妹是谁啊？”牧灵歌款款走来，微微一笑。府里的称呼都是以身份为主的，她是王妃，自然叫所有人为妹妹。

　　景云曦自牧灵歌一从院门进来就死死盯着她，那微翘的凤眸在晨光下泛着肃杀之意。早先听说表哥在太和殿外跪求皇舅求娶鄢国公主，她是如何都不能信的，表哥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连西图公主纥奚荁音和南擾公主令狐雪都只是侧妃呢！

　　虽说这鄢国公主是鄢国皇帝的独女，但是表哥这次的做法还是引起她深深的怀疑。毕竟表哥一直未曾许下正妻之位，所以她一直以来都信心满满地认为，这正妻之位一定会是自己。自己的母亲暨阳公主是先皇的幺女，最是受宠。自己的父亲虽是异性封王，但在朝中威望颇高。她本想，表哥若是想借势，景阳候府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听了母亲的建议，要保持大家闺秀的端庄矜持。哪怕从小恋慕表哥，在表哥面前，她也尽力装的骄纵任性，做足了表妹的派头，不敢表露半分，及笄后，哪怕说媒的人踏破王府门槛，她却不为所动，只等表哥快些上门求娶。

　　可是.....可是两个月前，表哥竟然求娶鄢国公主，自己一时未反应过来，只是当圣旨已下，才怵怵发冷。而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禁了自己的足，并且不管她在房里如何吵闹，就是不放自己去向皇舅求情，母亲甚至以死相逼......

　　想到这，那纤纤素手竟是一发力，便折断了手中那支红梅花枝。一旁的四公主九黎斜睨了一眼，竟是暗中发笑。看来这荆王妃开罪的人不少啊！

　　两年前绑架了太子，以三皇兄的性子，想必定会想方设法找她算账。而如今，又开罪了景阳候府的郡主！暹国勋贵谁人不知景云曦一直爱慕着她七皇兄，觊觎着这荆王妃之位。且不说她那皇姑母是如何任性妄为，单是那皇姑父景阳王，就是一个暴躁之人，自己爱女受了委屈，他能不报仇？她皇兄自是没错，这笔账，全都得记在这新皇嫂身上！三皇兄两年前受的辱，想必也不劳她费心去报来讨好了。

　　“哎哟，这不是嫂子吗？九黎见过嫂子。”九黎说着便欢快地走了过去，热络地拉着牧灵歌的小手，继续道：“早听闻皇兄的新妇美如天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牧灵歌无语凝噎，心道以为姐姐不知你啊。幸好和亲的路上她让三十六骑调来暹国所有皇室的情报，做过研究。要不然真被眼前这娇俏女子无害的模样给骗了，说不定还要更热络地拉着她的手来一句：“哪里哪里，妹妹才是大好芳华，天仙下凡呢！”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在这里要想生存，就得本着装傻唱大戏的原则。所以当看到旁边那丹红高腰染花裙少女一脸不怏的神色，牧灵歌以为她也是哪位公主，便也亲切地拉过她，“两位妹妹都是倾城之姿呢！”

　　这话说的连自己都想作呕，眼前的两人虽是姿貌姝丽，气质非凡，但自己此时竟沦落到要阿谀奉承的地步，对于这一点她还是很不爽的，哎，穿来就嫁作他人妇的悲哀再一次漫开......

　　“你便是那鄢国公主？”景云曦问了出来，虽然早已知道，可眼前的人清妍姝丽，那么美丽的女子，怎么会......她丝毫没发现自己是带了多大的恨意，并且，被拉着的那手渐渐收力，似是要把手中的东西箍碎一般......

　　牧灵歌立刻从她手中抽离，神色已然变冷。“是啊，不过现下，你得喊我一声嫂子哟。”虽是有些玩笑的意味，不过里头火药味十足。

　　明明是一副说笑的和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是凉飕飕的，一点也不容置疑。牧灵歌想这定是那该死的宿主惹下的人情债，哎，又得她来扛。所以她抛出荆王妃的名头，大概这样这些人才有所忌惮吧。

　　哪知景云曦听了这话更是怒从中来，此刻恨不得把她立刻掐死！一旁的九黎连忙按捺下她，她今天只是想让景云曦恨上这荆王妃，从此搞得荆王府鸡犬不宁，这才趁七皇兄受伤寻了个由头来，可那时寒暄他们先来了一步，所以她们只好先去找府里那终年不见天日的琬表妹叙旧。不过她可并不想在此刻惹出事端，否则就算太子不罚，她也怕极了那终日不苟言笑的七皇兄。

　　“哎呀，嫂子，我们还得去看皇兄，就此告辞了。”九黎一副和善模样，一双睡凤眼中都是讨喜乖顺的模样。其实给她一点也不敢或不想去探望斡飏，不过想借着这个由头赶紧开溜罢了。

　　道法好深呐！放在现代就是活脱脱的影后啊！牧灵歌看着这穿着水蓝色曳地长裙的女子，不得不喟叹，不像身旁这位，对自己的厌恶之意溢于言表啊！而且令她郁闷的是，在她说出方才那一句之后，她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又低了一重。

　　牧灵歌摆了摆手，也不欲再与她们周旋，只说道：“恩，你们去吧。以后来，嫂子定当好好款待！”言下之意是今日我没空，慢走不送。

　　那本来被九黎拽着要走的景云曦恨恨地回过头来，嘀咕道：“确实，不过这府中的丫头太过粗鄙无礼，我今日替表哥教训了一番！”

　　“等等！”牧灵歌抓住那话中重点，亦回过头去，冷声道：“人是你让打的？”

　　铃兰园里旁观的众人都倒抽了口凉气，今日九黎公主带了云曦郡主前来，说是去看那琬侧妃的，才从凌霜别苑出来，路过铃兰园，恰好遇见芙蓉带着几个丫鬟在采花。而偏偏那般不巧，芙蓉采了几朵那江南朱砂红梅，要知那梅树是当年景阳王出使南擾带回来的，仅两株，一株种在景阳王府，而另一株，则赠给了王爷，种在了这铃兰园。要说这郡主之意，府里的下人都通透的很，只是王爷一直冷冷清清的。郡主一见芙蓉采了她送给表哥的梅花，立刻便动怒了，再听说是王妃的人，更是一下狠心，下令杖责芙蓉，宁竹帮忙劝了几句，也一并罚了。

　　虽然平时景云曦平日也嚣张跋扈惯了，可在表哥面前，顶多就是小小任性一下，决计不敢这般胡来。不过今日当真是愤怒冲了头，她才大胆地在此下令动手。反正说出来也是她站理，那朱砂红梅可是她送的，表哥动得，别人一个也动不得！

　　“是便如何？”景云曦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哼，这鄢国公主再嚣张，在暹国也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

　　“为何打她们？”牧灵歌微微阖了那一双灵动的眼眸，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复下来。可满脑子都是刚刚一进来时看到的触目惊心的场景。

　　兰草叫人带着她们下去上药，善月看着地上便踩烂的红梅若有所思，莫不是因为这而开罪了这两个人？

　　“是这两个不生性的丫头，”九黎微微抿唇一笑，“她们采了云曦送给王爷的江南朱砂，云曦看不过眼，这才帮嫂子出手教训了一下。”

　　“还望嫂子不要介意。”她说的倒是云淡风轻。

　　而一看那景云曦，依旧是一副愤愤然的模样。牧灵歌微微蹙眉，想到刚刚芙蓉和宁竹憔悴虚弱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一疼。

　　这么多天下来，她已知善月她们的习性，都是不受拘束惯了，有时在她面前也是没大没小的，她很享受那种和她们平等交谈玩耍的日子。而如今，竟然......

　　“善月你去看看。”牧灵歌回头吩咐道，毕竟善月精通医理，有她在，芙蓉她们也好受些。

　　她没心思计较这么多，悠然踱步过去，轻抬玉手，在众人的惊愕之中，折了一支红梅。还往鼻尖轻轻带了带，扑鼻而来的是清雅的梅香。

　　漫雨阁前来看好戏的三个男子看了这场景也是一愣，有此佳人，折梅微思......

　　墨阳秋用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我想我有点懂王爷娶她回来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表兄剜了一眼，只好咋咋舌，继续看戏。

　　那厢牧灵歌嗅到了梅的清香，回眸勾唇一笑，艳煞了众人。只见那淡淡的樱唇微启：“这郡主送给王爷的东西，就是王爷的东西，我说的可对？”她已知这人该是皇室子女，也难得地没有用“本公主、本王妃”这样的话。

　　景云曦被她的突如其来的举动楞到了，回过神来，才恶狠狠地盯着她，却不得不承认：“我送给表哥的东西，自然就是表哥的。”

　　“那本公主就不明白了，牧灵歌做冥思苦想状，继续道：“我几日前嫁来暹国，成了荆王府的王妃，便掌管着府中的一切。而既然这红梅是王爷的东西，那...便也是我的东西，我叫丫鬟摘点花，可是有碍到妹妹？”

　　景云曦被她这般厚颜无耻的话气得脸都红了。早闻鄢国女人霸道，大多实行一夫一妻制，就连现在的鄢国王上，也只有一位王后。想必这公主说出这番话来，定是从小便受那风俗所致。

　　一时之间讥笑道：“公主可莫把这里当成鄢国，暹国的男儿，可不比鄢国！”

　　呵，这话说得，好像鄢国的男人因为这婚制就懦弱了一样？

　　这是在嘲笑鄢国的习俗吗？牧灵歌冷冷一笑，已不欲再与她争辩。

　　“而且，景云曦顿了顿，娇笑道：“照你刚刚的说法，那......表哥的女人，也是你的女人咯？”说着一双云纹眉便微微翘起，好不畅快！

　　众人听了这话自是想笑又不敢笑，心想要是王爷在这，该是怎样一番光景啊？而九黎倒是用手帕掩了嘴，想着以后有这王妃受得了。

　　牧灵歌本欲离开的身形一顿，心道这郡主还真是粗鄙！

　　“郡主要这般想我也没办法，不过，这话最好别在王爷面前说，牧灵歌说着还故作神秘地看了一眼四周，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指了指自己那洁白无暇的玉脸，继续道：“因为这男人呐，面子薄。”

　　景云曦的双眼都要射出利箭来，明明是她说表哥的东西就是她的，竟还敢倒打一耙。真是气死了！偏偏又奈何她不得！

　　“还有，我的丫头也是王爷的丫头。今日多亏郡主出手教训，我必会为郡主在王爷面前美言，想来若他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真心为他分忧的妹妹，该很高兴才是。”那“真心”两字咬得极重，牧灵歌说完又是勾唇一笑，那笑似是很近，又像远在天边。

　　“你...你.....”景云曦一时气结，看着眼前人明媚的笑意，好似分明在说你不用羞涩哦，我会向王爷提起你的。若让表哥知道她今天做的事，她该不用活了！

　　九黎暗叹这鄢国公主不好惹啊！春秀看不过自家主子受欺负，咬咬牙站出来福了福身：“王妃的好意我家主子领了，只是这等小事不必惊扰王爷了吧。”

　　明明该是询问的语气，在她说来却像是陈述一般。九黎心想主子不精，教出的丫头也是......大概真的是景阳候府惯的。

　　“主子说话，一个丫头插什么嘴！”牧灵歌冷笑一声，“看来妹妹连自己的人都管不好呢。”

　　景云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便怒瞪着春秀，春秀觉得委屈，也只得跪下来：“郡主，奴婢错了。”

　　“罢，罢了。”牧灵歌又摆摆手，表示不想追究了。“我去看一下那两个不生性的丫头，妹妹们自己逛一下。”说完便悠然走了。

　　九黎心道也不知是谁的丫头不生性，看刚刚那几个丫头，全都无礼的很。这七嫂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不错，好人坏人都做了！

　　“妹妹我们先回去吧。”九黎拉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景云曦。反正今天横竖没她什么事，但若七皇兄过来，就不一定了，所以还是先撤为妙。

　　“走！”景云曦恶狠狠地瞪了不远处那个婀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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