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沾衣欲湿杏花雨,绝不承认是泪雨1
振羽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时没有做声。
龙天的表情难得严肃起来：“顾沅这个人也是少见的顽固派，做事情有自己的原则。我倒觉得他人品并不坏，只是看事情看得太通透了，所以显得有些无情。”
振羽瞪着眼睛，却只是小声嘟囔道：“你还支持他嫌贫爱富？真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
龙天连忙摆摆手撇清关系：“别动不动就定性。他说得也有一定道理，这个人家里这么困难，得的又是不治之症。无论诊断还是治疗都需要花一大笔钱，预后也不理想。与其卖房卖地，不如把钱留给活人，让家里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振羽的表情终于有了丝丝的缓和。不愧是龙天，相同的态度顾沅只会叫人生气，而他的解释就能取得谅解。可是振羽也忘了，顾沅根本没解释，他就是那种被人涂成了黑炭也懒得解释的人。
振羽转转眼睛，望向龙天的目光充满了怀疑：“真是奇怪啊，怎么觉得你比我更了解他似的？”
龙天打着哈哈，挥舞着太极把式：“我和面瘫乃失散多年的道友，心灵相通，情趣相同……”
振羽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别恶心人了。就他对你的态度，恨不能碾成泥再踩两脚。偏你还老以基友自居，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龙天微笑着：“具有相同志向的人总有一天会走到一起的。不仅包括你，也包括他。”
振羽的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怎么可能，我和顾沅的理念根本南辕北辙。”
龙天用目光询问：“你的理念又是什么？”
振羽的眼睛如此的清澈明亮，就像天上的皎月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的投影。
“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或许因为我的能力有限，还不能很好的诊断病情，又或者医学技术发展有限，不能治好他，让他死掉了。我只希望当同样的病人再次出现时，我不会再错过医治他们的机会，不再让相同的悲剧发生。”
龙天怔怔地望着她，如此质朴的一段话，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掷地有声的感觉。这个刚刚毕业的小不点，到底还有多少能量没有释放出来？她的未来又将呈现出怎样的强盛？
龙天笑了起来，眼角堆满了好看的笑纹。
“丫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为师在后面给你兜着。”
振羽，你或许没有意识到。
其实你和顾沅都是一路人。
你们都有着坚定的信念，
并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不过，你没有发现更好。
我很愿意与你分享未来。
而你所散发出来的强大的正能量。
正是我优柔寡断迷茫不安中的一线曙光。
顾沅从急诊科出来后，一时间也没了去处。
今天是星期天，大老远从西郊赶过来，却遇到一件如此搓火的事情……正想着是不是回病房看看，但又厌恶似的选择了完全相反的道路，最后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温诺华宴请他的那间西餐厅。
曾经也有一个人站在街上，像自己一样凝望着这扇落地窗。她却不知道，里面也有一个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凝望着她。
或许他们的命运正像这单反的玻璃窗一样，永远只有一边把另一边看得通透。
顾沅不知不觉走了进去，立刻就有侍应生迎上来。他选择了同那天一样的位置，坐下来后却发现自己的心情再难平复。
因为他想起了她。
早上醒来后看见的那一幕又重回到眼前，他从宿醉的头痛和眩晕中缓缓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空气中还弥漫着甜腻暧昧的香氛。
当他发现被单下的自己居然还赤身露体时，第一次，不自禁，着了慌。
“你醒啦。”空气中传来清亮的女声，顾沅定睛望去，才发现是可可。
她坐在那里，身体大部分笼罩在幔帘背后的阴影里，只能看见她披散着半湿的头发，整个人像朝露中的花朵一般清爽，素净纤细的小腿从雪白的浴衣下襟处探了出来，一晃，一晃，晃得他心里发慌。
雪白的浴衣。
陌生的房间。
顾沅慢慢坐了起来，借着迟钝的动作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认为自己正掉进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后来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可可笑着回答：“是啊，你可喝得真够多的，为了除掉被你吐脏的衣服，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呢。”
顾沅伸手在被单上画了个圈，语气平稳到近乎冷淡：“所以，你帮我脱了衣服，而我一觉昏睡到天亮。”
可可还在笑着，纤足一晃一晃，如晨昏中妖艳的白花。
“不然呢？老大难道还希望发生点别的？”
顾沅没有说话，他只是用很有压迫感的目光盯住对方，想听她自己说出来。
“好啦，昨天晚上什么香艳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医生的节制力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可可嘟着嘴站起来，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失落，“昨天晚上我已经连夜让服务生把您的衣服洗好熨好送过来了，就放在床前的矮柜上。我去外面的套间等你。”
说完这番话后她就出去了。虽然直白得近乎无礼，但这么漂亮而又个性的女孩儿，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顾沅定了定神，空气中弥漫着的甜腻让他更加烦躁起来。他一把掀开被单站起来，抓起矮柜旁的衣服走进盥洗间，粗暴地把盥洗间的灯打到最亮，对着镜子审视起来。
镜中的人影实在令人失望。毫无清洁感的乱发，眼底浓重的青影，嘴唇上凌乱的唇痕，以及……以及肋骨上被抓过的血痕……
顾沅只觉得一颗心往下沉，往下沉，沉到无底深渊里面，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跳动的感觉。
他匆匆套了一条裤子披了一件衬衫，连衣扣都来不及扣就冲到套间外面。可可正趴在窗台上对着远方放空，他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捉起她的衣袖往上一掳，果然看见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嵌着一道道青紫的绀纹。
可可用力地挣扎着，可是那人手劲出奇大，她竟挣扎不动。顾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类似束缚的方式把她推在墙上，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固定在头顶上方，另一只手翻开了她的浴衣前襟。
手骨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几乎能听到关节挤压尖叫的声音。可是可可竟然不觉得疼，她只是无声地看着对面的他，看着他在发现那些“证据”后，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暗哑着嗓子问。
可可想笑，却发现自己丝毫笑不出来。
“你如果不愿意记得，又何必强迫自己想起来呢？”
顾沅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你打算把这件事情瞒过去吗？”
可可大胆地对视回去，她告诉自己不可以颤抖。“我想，你大概想要那种解释吧。”
顾沅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猜透了，他讨厌这种感觉，却又无法回避目前的状况。
她越是体贴，就显得他越是无情。
越是无情的人，却反而会因一些小事动了情。
顾沅暗暗叹了一口气，手指拂过她娇嫩的面颊。
“昨天晚上……我有没有伤害到你？”
可可宛然一笑，手指慢慢贴上他□□的胸膛。“因为心中有爱，所以不觉得那是伤害。”
她是爱着自己的。关于这一点顾沅早就有所察觉。这一刻更是得到了直接的答案。
可是他却无法回应这份感情。
只因为在他那荒草连天的心中，已容不下一小片绿洲。
按照他往日的原则，只要不是自己想要的，就断断不会接受。
所以，无论是试探、暧昧、告白还是引诱，他总是当机立断，从不给任何机会。
只是这一刻，他却犹豫了。
毕竟已经有过实质性进展，对方的一再退让是因为爱，如果自己还要装傻……
他拼命回想昨晚上的事，依稀记得看见了谁，拥抱了谁，旖旎的情丝缠绕着他，沉醉不知归路。而醒来后，梦中与现实的差异让他尤为耻辱，他怎么可以这样？把爱着自己的人看成了另一个？
顾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连带着目光也闪烁起来。他注视着可可，刚开口说了一个“我……”，
这时候，龙天的电话突然打进来，像天籁之音一样救了他。
“对不起，我先接一个电话。”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走到旁边回电话去了，却没有看见可可眼中裂锦般的沉痛。
是医疗上的事。虽然龙天闪烁其词的态度很可疑，但是只要能让他离开现在这个地方，无论什么理由都可以成立。
更何况，更何况急诊科还有他念念不忘的那一个人……
从西郊回来的一路上，顾沅都在强烈地思念着有关那一个人的一切事情，从初遇，相知，相识，到情动。其实他也不十分明白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情商很低的生物怀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情感。或许，因为他从未爱过。或许，因为他身上流淌着同样偏执的血液。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脏就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起来。
所以，他才会在她汇报病历的时候，以一种狂热的情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振羽没有误会，那时候他真的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关于昨夜的，关于他和她之间的，关于他和可可之间的……但是以自己的个性，就算把这些话都带到坟墓里，也不会真的敞开心扉，让对方有机会把箭矢插满他最柔软的心底。
所以，他只能沉默地退出她的世界。
所以，后来的争吵才让他分外痛心。
她并不愿意倾听他内心的声音。
她并不想了解他所背负的罪恶。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能走进他那完全封闭的内心世界的话，他可笑地想起了龙天。
呵呵……多么讽刺啊……
这个人居然是龙天……
顾沅把自己的思绪抽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注视了窗玻璃那么长的时间，以至于面前的咖啡已经完全冷掉了。
如同他那荒漠般的内心世界。
不知为何，他忽然又想起了可可。
想起她脸上的满不在乎，想起她眼中的情深意重。
顾沅低下头思索了片刻，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可可的电话。
“医院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用了最普通的语气说了一句陈述句，就好像英国人见面总谈及天气。
“咦？这是在向我报备吗？那我可要忍不住得瑟了。”
话筒里传来她捂嘴低笑的声音，顾沅的心中也是一动，眼角竟有些湿润了。
无论自己在那个人眼中多一文不值，至少在这个人心目中，他是老大，他是神。
顾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沉着声音道：“跟着我，你会变得非常辛苦的。”
可可轻轻笑了起来：“其实你真的不必如此为难，这只是一次酒后的率性，你情，我愿，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你根本不用为此担什么责任，而且你的确不记得了……”
“不，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初恋说‘不’呢？”
话筒里一时没了声音，可见这番话所带来的效应不异于地震。
顾沅苦涩地笑了笑，继续道：“没想到吧，以我这样的年龄，竟然没有谈过恋爱。可想而知，我的个性有多不讨人喜欢……”
“不，不是这样的！”
可可顿了顿，声音放平放缓。
“是你走得太快，轻易就把她们甩开了。”
可可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
比那个人适合太多太多。
“可可，今后我们就试着相处一下吧。我保证不从我这边主动丢开手，同时也请你答应我一个非分的请求好吗？”
顾沅抬起眼睛，这个世界的阳光如此明媚，却始终无法照进他心中最阴暗的角落。
“不要小孩。”
“无论如何我都不要小孩。”
“我决不让那样一条无辜的生命出生在如此罪恶而又肮脏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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