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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61


  “你做事一向谨慎,怎么这么冲动起来?”赤木舒拉住红了眼咬牙切齿往屋里走的纪丰年,被他甩了袖子,甩到了后头,进屋就听到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的声音。纪丰年自幼丧父,母亲在他十二岁那年也死了。唯独一个妹妹,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着,让她识字学医,她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包括她喜欢赠医施药,抛头露面,他都一一准了,妹子高兴就好。可是她就那样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纪丰年每每想起这件事情,都夜不能寐。他查了好多年,就是想知道个原因。而现在,这原因明明白白的摆在他的面前,他却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让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赤木舒当然明白他的心情。

  “逞口舌之快,赢了他有什么用?司徒珉不过是皇后手中的一个傀儡罢了。”北帝对纪如月有好感,惹得皇后不快,遣人害的纪如月失了清白。皇后是陛下发妻又是太子的母亲,那时纪丰年和赤木舒在外领兵,粮草后勤供应的正是司徒珉,是皇后派系的人。纪如月考虑到这层忍下了这件事情,怕就怕闹大此事皇后会给兄长使绊子。行军之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自家人在后头捅刀子是极易出事的。等到他们平安回朝,纪如月才萌了死意,一杯毒酒去了。

  谢凉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塔尔木算是皇后派系的,这件事情塔尔木夫人也有份策划。谢凉是从严令那儿得知这件事情的。严令和司徒珉是好友,而毁了纪如月清白的不是旁人,正是司徒珉。

  谢凉救不了纪如月,也阻止不了她的死,只能对此事守口如瓶,保全她最后的清白,以及她苦心想要维持的表面上的平和。

  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得罪他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鲁莽如塔尔木也知道要讨好太子的欢心。

  纪丰年一向忠于皇帝,不会干老子还活着就讨好儿子的事情,这也是北帝一直看重他的原因,可是落在太子和皇后眼中,就成了不识时务。只是他在北朝威望极大,又有北帝撑腰,他们没有办法动弹得了他。

  “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心,可司徒珉身后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纪丰年知道,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更加的愤怒。

  他一生精忠为国,为君,为民,守护家国百姓,到头来却是为了这样的人守江山。却是他心心念念护着的人害死了他唯一的妹妹。

  如月已经死了,而害她的人却没有受到半点惩罚,依旧活的好好的。

  不公平,这世道真的太不公平了!

  赤木舒压着他在椅子上坐好:“九皇子天资聪颖,深得帝心。”他只轻轻说了一句,纪丰年抬头看着他,见赤木舒冲他点头。

  “面对毒蛇,应当引另一条毒蛇与之撕咬。以身相搏,是最蠢笨的做法。”赤木舒不是北元人,没有纪丰年那种根深蒂固的认准主子的想法,对他而言,北元的江山不一定非要是太子的。若是太子对他们没有好感,他们也无需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换一个就是。

  以纪丰年现时在北元的势力,虽然不至于直接左右皇帝选择自己的继承人。但是支持谁还是能有一定导向的,也会给太子带来一定的压力。

  纪丰年这么多年确实没有想过去扶持其他皇子同太子抗衡。

  一是他并不像其他官员一样结党营私,一定要形成个派系,反正忠于皇帝就行。二是,太子是皇帝自己选的。他还是比较信任皇帝的眼光的。

  赤木舒这样一提,他却是开始上了心,觉得可以开始考虑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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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安接到消息说裴济已经出了牢房,谢凉去接了他,两人一起去了驿站,在宁王府坐了会,就再也坐不住了。找了辆马车准备去驿站,却在半路被拦住了。

  她一掀车帘,有些吃惊。

  “宣儿。”怎么会是他?明安是知道苏淮的存在的,昔年在京都的时候,她误打误撞的知道了苏淮的身世,知道了这是自己的亲哥哥,两人有点交情在。苏淮很是照顾她。当初她来徐州行事拖住裴将军还有派人拖住谢凉和裴夫人就是找苏淮借的栖凤的人。包括裴济单枪匹马去找谢凉重伤而归也是明安派人去栖凤求救请来的大夫。后来派人截杀谢凉也是找栖凤借的人手。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有往来。父皇通过她给栖凤送些东西还有消息,而栖凤的一些药物书稿也是通过她交到父皇的手中。这事反倒是太子一直都不知情。苏淮无意南梁皇位,光光是一个栖凤就已经足够他殚精竭虑,这个明安是知道的,也未曾担心过他会对太子的地位有什么动摇。反倒是这些年来,他明里暗里都帮了太子许多,更让明安对这个哥哥亲近不少。

  她来徐州后,第一时间就去见了他,可是他却没有见面的打算。明安是认识苏宣的,两人之前在京都见过几次面,他代表苏淮入京都见父皇,更不要说苏宣相貌同苏淮简直如出一辙。

  “我爹有事找您。”说着朝她伸出手。

  明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她下了车,交代了不远处的刚刚打发到远处的马车夫几句,便上了栖凤的马车。

  “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和他都离开栖凤可以吗?”因为经常帮着南帝给栖凤送东西递消息,明安对栖凤的一些形势也是知道的。

  “族中事务暂时有人打理,倒也不差这一时三刻。”苏宣对这个小姑姑印象还是不错的,只是没有想过再良善的女人遇到感情的事情也会变得心狠手辣起来,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只是这毕竟是老爹嫡亲的妹子,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这笔糊涂账还是留着爹自己和她算吧。

  “爹的事情我一向不插手,我也只是传个话而已。”

  又闲扯了几句,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宁家。

  明安到药房的时候,苏淮正在配药,身边站着个穿着绿衣服的小姑娘。

  她刚要开口,站在她身后的苏宣先开了口,朝那个姑娘走了过去。

  “原来你在这儿偷师,我爹的医术可不是谁都能学的。”他拉着那姑娘的手往外走。苏淮还要在这儿住一段时日,爹便让她也多跟着学学医术。栖凤毕竟是医术发家的,身为栖凤大家的宁家唯一的女儿,哪怕不是十分精通,至少也要略通一点。

  苏宣带着人离开之后,苏淮便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大哥,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几日前,来见我,是为了什么事?”苏淮替她倒了杯茶。

  明安握着手中的杯子却没有喝:“我遇到些麻烦,想找大哥借些药。”

  “什么药?”苏淮的表情很平静,虽然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明安却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安。

  “想问大哥是否有可以让人抹去记忆的药?”

  苏淮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打算给谁用?”他忽然轻笑出声:“裴济?”

  说来,明安极少看到他笑,苏淮的长相并不怎么像南帝,可能更像他死去的母亲,五官柔和,只是毕竟掌管栖凤多年,身上背负的太多,平日里不苟言笑严肃的时候多。只是笑起来,好像融在了柔光之中。不过,如果此刻站在这儿的人是苏宣,只怕会不寒而栗。

  他从小到大没见过苏淮笑过几回,每每在他要动手杀人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让人能够放松警惕的表情。

  明安当然不会知道这一点。

  不过,此刻她心里也在发毛。

  苏淮在京都呆过,明安当然知道他和谢凉的关系匪浅。谢凉和裴济成亲的消息当初还是她告诉苏淮的,希望苏淮能够出面阻止,只是苏淮虽不远千里的赶到了京都,却没有现身,只是远远的观望着。而后来,苏淮因故受伤,养了很长一段身体,栖凤的事务大都由栖凤大国医处理,与外界很长一段时间都断了联系。之后包括最近的这次她找他借人也不曾提及要对付的人是谢凉,也是顾及到这一点,甚至都不敢同他说自己嫁的人就是裴济。所以苏淮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裴济。

  “大哥,你怎么——”

  “我不该知道吗?”苏淮端起茶杯,轻轻的饮了口,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犹如玉石一般:“你的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

  “大哥——”明安想不到解释的话,看着他的眼睛,寒气就一阵阵的从脚底涌上来,她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我只是——”

  砰!

  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打破了此刻的静寂。

  苏淮知道自己不必再问些什么。他只是觉得有些讽刺。想起年少的时候,南宫师父让他领着年幼的谢凉对他说,好好照顾她,当成妹妹一样的照顾。对他说,这个丫头性子太男孩子气,与人争执总爱争个长短,将来只怕讨不到好,希望他多护着她点。他领着她,从总角之宴到豆蔻年华,一路看护着,生怕她吃一点亏。

  可到最后,

  她受到的最大的伤害却也是来自于他。

  “明安,我只是想问一句,她已孑然一身,你为什么还非要赶尽杀绝呢?”他没有立场替她去责怪明安,因为不管他是否有意,他也是帮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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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请你交给主子的东西给她了吗?她过段日子就要去滨州了,别错过了。”云裳将刚刚认得几味药草绘图记下:“刚刚来的那个是明安公主吗?”

  苏宣倒是有点吃惊,原本懒洋洋的趴在窗口晒太阳的也不住翻了个身面向云裳:“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前两天我在门口见过她来找凤君,托人查了查她的身份。”云裳吹了吹纸张,想让墨迹干的快点:“她与凤君熟识吗?不是说栖凤和北元、南梁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吗?”

  苏宣原本只觉得这是个单纯天真的小丫头,不怎么拿她当回事,只是有时候她做得一些事情却总是让他吃惊。

  “你怎么会想起去查她的身份?又是怎么查到的?”

  云裳举起自己的大作,左瞅瞅右瞅瞅觉得满意的才放下:“好奇就查了。查个人而已,对宁家而言又不是什么难事。”

  还真是让他哑口无言的回答。

  “那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你这段日子偷偷跟着主子做什么?还准备了东西打算跟到滨州去吗?”云裳派人跟了他好几天了,虽然她自己的跟踪技术实在差劲,但是宁家多的是在这方面出色的人才。

  这下苏宣不只是吃惊的,简直是瞠目结舌。

  “你——”

  “我知道你对主子没有恶意,不然这段日子可以动手的机会实在太多了。凤君和主子是旧识,我看的出来他对主子也是很爱护的。这些日子跟在他身后学医术,虽然聊起的时候不多,但是每次提到主子,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就很温柔。我信他不会对主子不利。凤君是个讲道理的人,而少主你,应当也不是个坏人。”

  说她单纯天真,有些事情却想的很明白,可说她心思深沉,言语之间却又透着傻气。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傻姑娘。人的好坏如果都能从脸上看出来那这世上哪里还会有坏人?你见过哪个坏人在自己脸上写着我是坏人,大家不要相信我的。”

  云裳被他戳的发疼,冲他龇牙:“这个我当然知道。主子说过,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黑白分明。人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端看对谁而言。现下在我看来,你和凤君对主子而言都算好人,那对我而言就算是好人。”

  “这是你主子教你的?”苏宣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云裳看他一脸不信的样子扁扁嘴:“是又怎么样?”

  “只是觉得,这些话不该对一个孩子说。”苏宣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云裳的头发黑而柔软像是绸缎一般摸着倒是挺舒服的。

  这回愣住的确是云裳。

  她从他眼底看到了一抹落寞,直击心底,那神情她幼时倒是经常在主子脸上看到,一种难以摆脱的孤寂。主子总是这样看着她发呆,总是不经意间泄露出这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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