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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淬毒的荷包(一)


  七夕一过,天气反而炎热起来。

  徐梓衿斜躺在窗边的踏上,瞧了瞧外头,那明晃晃的太阳着实吓人。昨天她就吩咐下去了,中午最热的那两个时辰,苑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待在屋里,切莫出去走动。这天气,只需在日头下待上个半刻钟就能晒得人头晕眼花。 

  不过,因为这天气,徐梓衿还得了些好处——总算不用每日下午到爹爹书房交三张大字和背一段书文了!

  “清意,你说天气这般热,簪坊里可会有人中暑?”

  清意正在小桌旁画花样,听到二姑娘的问话,笔顿了顿,才说:“哥哥从前便中过暑,在家里躺了半天,喝了点汤药又去上工了。在簪坊里做工的都是身子强健的人,姑娘不必太过担心。”

  从前家里全靠哥哥在簪坊里当学徒赚的那点银钱,就算病了也不敢歇着。不过,现在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她来徐府当丫鬟签的死契,可有足足二十两银子,如今她还有月钱,每月还能补贴些家用。

  “你到清澜那里领些银钱,多买些绿豆送到簪坊去,这大夏天的喝点绿豆粥,最下火了。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买多少,隔多久送一次都由你安排。嗯,明早再去吧,没那么热,你也回家看看你娘亲再回来。”徐梓衿知道清意的娘亲常年病着,这般酷暑时候想必更难熬。  

  “是”清意眼睛一亮,手中的笔拿起又放下,“姑娘,清彤与清澜都没甚机会回家看看,而我……”

  “无妨,你就放心回去吧。”清澜想必是不愿意回去见她那继母的,而清彤的父母在去年暴雪中被倒下的屋棚砸死,已经去世,跟着舅舅舅母不过才半个月就被卖到徐府来了,她也是不愿再认这个亲戚的。

  “清彤,清彤~”徐梓衿实在热得难受,喊了两声之后只觉得那阵阵闷热快直冲头顶了,干脆趴在了塌旁的小桌子上,半死不活。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清彤从侧室窜过来,一路跑跑跳跳,好像一点不热的样子。

  “好清彤,你快帮我去拿些冰来。”说来也奇怪,这清彤当真是不怕热,别人在外面待上一会就大汗淋漓的,而她清清爽爽怡然自得。

  “好嘞”冰块要去大厨房里领,清彤蹦着就出去了。

  徐梓衿趴在小桌子上苟延残喘了半个时辰,清彤这才急匆匆冲进来。

  “我的冰呢?冰呢?”看到清彤的那一刻,徐梓衿就像是回光返照般,挺直身子伸出手。

  “哎,姑娘怎么就顾着吃呢。出大事了!”清彤站着大喘气几声,“陈姨娘动胎气了,听说这回状况凶险,大夫都请了三四个,都说情况不好,连老太医都被请来了,老爷和夫人都在馨雪苑守着呢。”

  “怎么回事,好生生的怎么动了胎气?”

  “我只在馨雪苑外面看了看,跟两个相熟的小丫鬟聊了会儿,她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今早陈姨娘散着步,突然就嚷嚷着肚子疼。”

  陈姨娘把自己的身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补品不断,每个月都有大夫上门看诊,也没跟人争执推搡,散个步就动了胎气,这倒是新鲜的很。

  “先等等看看吧,这关头我就不往上凑了,左右也跟我无关。”徐梓衿向来对陈姨娘无感,虽说她怀的也是徐家血脉,但整个徐家,她唯一在意的也就是三妹妹而已。因此,这会儿除了有些担心陈姨娘的生命安危,倒是没有其他的想法。

  “姑娘,我听喜玉说老爷夫人在审问陈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她好像听到那大丫鬟提到了什么兔儿荷包,姑娘,不会是你送给三姑娘那个毛茸茸的绣了兔子荷包吧?”

  “荷包我的确是送了几个给三妹妹,但是没送到馨雪苑去啊?”徐梓衿皱眉,这事难道还有她有关系不成?

  “姑娘,那我赶紧去三姑娘那问问妙夕姐姐。”见姑娘点头后,清彤赶忙就跑着走了。听喜玉说老爷震怒,那大丫鬟都被老爷踹了一脚,都踹出得吐血了,要知道老爷平常虽然不苟言笑,但却也不是脾气暴躁之人啊。

  正巧清澜和吴嬷嬷整理完这个月汀兰苑的账目,正要拿给徐梓衿过目,徐梓衿赶拉着他们,将清彤打听到的情况说了。

  “这陈姨娘苑子里的事,与姑娘有何关系,姑娘这半个月都没见过陈姨娘,这真是没来由的事。”吴嬷嬷听完直摇头,“怕不是那小丫鬟听错了吧?”

  “清意,你当时做那荷包,里面可放了香料?”不管是不是小丫鬟听错了,还是小心点好,清澜知道府里头对陈姨娘这胎的重视,毕竟老爷到如今还没有儿子,若是陈姨娘……

  “姑娘说了那荷包是要给三姑娘用的,我当时想了想,想着三姑娘身子比较娇弱,就没放香料,只做了个空荷包。”清意也有些紧张。

  “咱们也别这么战战兢兢的,一个荷包,难不成还能害得陈姨娘动胎气不成。”徐梓衿嗤笑了一声,要真是扯到她头上来,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吴嬷嬷和清澜都没做声,单看陈姨娘苑子里这个月又添了两个丫鬟伺候,就知道老爷有多在意了。

  “二姑娘,老爷和夫人请您到馨雪苑去一趟,说有些事情想问问您。”主仆四人话才刚落,舒云就出现在厅堂门口。

  路上,徐梓衿打听了几句馨雪苑的情况,舒云抿着嘴角没有回答,只轻声说了一句“二姑娘,陈姨娘那里老太医还在施针,老爷为此事极为生气,姑娘待会说话定要小心一些才是,切莫像从前那般顶撞才是。”

  舒云说完又觉得自己多嘴了,但看二姑娘眨着眼睛郑重的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哎,这叫什么事啊。自从陈姨娘怀孕以来,老爷实在做的太过了,若是这胎没保住,只怕夫人都要受牵连。

  徐梓衿才踏进馨香园厅堂门槛,就觉得这里气氛实在凝重,堂下跪着几个丫鬟,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了,但连啜泣声都不敢发出,只一下一下的抖动着身子。

  丁氏也坐在厅堂中,一手抚着额,像是极为头痛的样子,见她一进来,就抬头示意身边的嬷嬷将堂下几个丫鬟都拖出去了。

  而坐在一旁的爹爹,那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怎么说呢,那拧着的眉毛和犀利的眼神,十分狰狞。

  “孽子!”还未等徐梓衿福礼请安,徐老爷便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猛砸过来,徐梓衿下意识躲了一下,但还是被砸中手臂,泼得一身茶水。

  徐梓衿一脑袋浆糊,压住火气问了句;“爹爹这是何意?”

  “你且说,你东西是不是你命人送给杳琴的?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你?”徐老爷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个荷包。

  “这个兔儿荷包是我送给三妹妹的,因为三妹妹正是属兔,并不曾送给过大姐姐。”这荷包能有什么问题?徐梓衿实在想不通,难不成上面还写了咒语,冲撞了陈姨娘不成?

  “爹爹,这荷包的确是三妹妹送与我的,那日天气有些热了,我怕三妹妹受不住,就带了一些轻纱布料送给三妹妹,见这荷包好玩得紧,就多看了几眼,三妹妹瞧见我喜欢,就送与我了。”大姑娘徐杳琴坐在侧边,徐梓衿一进来就被质问,也没注意旁边,因此倒没看见她。

  “老爷,既然如此,想必其中还有其他的缘由,梓衿既然是将这荷包送给言儿,也不会料到会被大姑娘看中,拿到馨雪苑给了陈姨娘,陈姨娘还经常拿着把玩,这层层曲折,谁又能提前预知不是。”丁氏揉了揉太阳穴,轻声说道。

  二姑娘自庄子里回来后,看着像是个明白人了,她与陈姨娘那肚里的孩儿能有甚冲突?平常来她这苑子请安都是躲着陈姨娘走。

  这番怕是陈姨娘自己整出来的事儿,想对付她罢?不然这大姑娘舔着脸到言儿那里讨要什么荷包?前阵子到馨雪苑,丁氏就听妙夕说了,大姑娘见言儿那荷包趣致可爱,软磨硬泡硬是讨要去了,言儿难过了一个下午。

  丁氏脑袋越发痛了,咬着牙硬撑着,就怕稍有不慎这脏水就泼到自己身上。

  徐老爷脸色稍霁,像是想起什么,又说:“这荷包被人淬了如此狠辣的毒,不管何人所为,其心可诛,夫人,这几日还要劳烦你了。”若不是陈姨娘喜欢这绣工,这阵子拿出来摸了又摸,还时常用些糕点,也不会日积月累就中了毒。毕竟再烈的毒,也要进了口才有作用。

  “徐老爷,这次幸而处置得当,贵府这位姨娘和胎儿总算是保住了。”老太医背着药箱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大热天的,这么一番下来,他也着实有些吃不消,毕竟年纪大了。老太医在宫里当了三十年太医,什么阴司没瞧见过,今日若不是他,换了其他大夫,对这折命散必定是没有半点办法的。

  只是老太医不经意一看,那荷包怎么还在桌上?出于好意,老太医又说:“徐老爷,徐夫人,这荷包上淬的折命散虽然要吃进口才会毒发,且怀有身孕的女子碰了毒性最强,但是身体稍弱的人若是时常接触,哪怕不进口,对身子也是有害,还是早日处理了来得妥当。”

  老太医话才说完,丁氏却被这话一震,这荷包,这荷包原来可是送给言儿的,丁氏睚眦欲裂,狠狠地瞪向二姑娘徐梓衿,幸好这荷包被大姑娘拿走了,否则现在躺在床上的可就是她的言儿了!

  丁氏能想到的事,徐老爷自然也想得到,只是碍于老太医在场,不好发作,只苦忍者,喊了管事拿了厚赏送老太医出门。

  待老太医才走出门拐个弯,徐老爷便重重拍身侧的木桌,站起身来,几步踏到徐梓衿跟前,一脚踹去,硬生生踹得徐梓衿跪倒在地。

  “畜生,你这孽畜!”徐道之只觉得一团棉絮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消不下去。手抬起来又放下,踹的那一脚好像还不能将他的怒气发泄干净,围着转了两圈,看见桌上那只茶壶,一把抄过来就要砸,但却被丁氏拉住了。

  “夫人,你为何?”徐道之愕然,但好歹找回了一些理智,看向被他踹到在地一声没哼的二姑娘,有一丝恍惚,当年的场景仿佛又在眼前重现。

  大火滔天的太子府,被绳索缚着被士兵强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都仿佛与此刻的情形再度重合。

  “你与你母亲一般,冷血自私,只是你比她更狠毒。你们母女二人就是颗毒瘤,非要吸干净徐府的血才罢手!”徐道之好像看见太子那伤痛的不信任的眼,咬牙切齿的说。

  “爹爹,你还是我的爹爹吗?”徐梓衿抬起头,看了一眼,眼泪早就止不住,不管是膝盖上的剧痛,还是被热茶烫伤的手臂上的灼痛,这些痛都比不上爹爹的那一声又一声的责骂。

  “你做出这般天理不容的事,你早就不配当徐家人,当时我就不该让你回来,活该让你在庄子里等死才是!”徐道之只觉得怒意要冲破头顶,当年没有骂出来的,不能骂出来的话,此刻都要倾倒而出。

  “看来你是咬定这是我做的了,我害三妹妹,害陈姨娘作甚,这半年我是如何与三妹妹相处的,难道你看不见吗?也是,你不会在意我的,你恨不得我跟娘亲一起死了你才痛快是吗,我偏不,我偏不死,我就要在你眼皮子地下痛快地活!”徐梓衿想站起来,但完全没有办法,只是瞪着眼睛,不肯在气势上低下一分去。

  “我只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女儿。”徐道之甩袖而去。

  陈姨娘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难道我就不是吗?

  是啊,我不是,我不过是一丝魂魄,寄生在这驱壳之上。

  想到这,泪水迸涌而出,嘴角反而咧出一个笑的弧度,既然我不是真的徐梓衿,又何须伤心呢,这不是我的爹爹,这不是我的家人,这不是我的家。

  只是,为何眼泪还是要流呢,徐梓衿伸手擦了擦,捂住脸。

  我若不是徐梓衿,我又是谁呢。

  眼见这一切,丁氏头痛症犯得更重,只是心底也有些狐疑,这半年来二姑娘的转变她也是看在眼里的,没理由突然就要害人?

  “这事我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二姑娘,若真是你做的,想必你此生也不会再进徐家大门。若不是你,我自然要找出那害人之人,还你一个公道。这阵子你就在汀兰苑好生休养,别出门就是。舒云,送二姑娘回汀兰苑。”不管是谁,都别想害她的言儿。

  丁氏到底冷静一些,仔细想来,心底倒多信了二姑娘几分。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姑娘,哪里有能力做出下毒之事。

  心绪飘散至她才入门之时,那时的二姑娘不过来四岁,规规矩矩立在旁首,偷偷拿眼瞧她,被发现之后又害羞得低着头。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二姑娘变得狂躁不堪呢?

  丁氏托住额头,头痛再次袭来。

  “母亲,我不会害三妹妹的……”徐梓衿想说更多,但如鲠在喉,小包子那么可爱,她只想保护她,让她永远开怀,无忧无虑。

  她没有的快乐,她却想小包子能够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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