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花枝（4）
假期说没就没。国庆小长假的第七天，林知止登上了去T市的火车，回校预备开始正式的大学生活了。
安知初却没有回学校。反正学校就在家对面，骑车过去上课也不会用多长时间，她打算以后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就不回学校住了。
在寝室的群里和室友们说了她的打算，向天歌和江姐友善地表示“好的，那我们上课再见”。花薇薇除了表示了对安知初能回家住的羡慕嫉妒恨之外，又用一连串的表情包表达了“说好一起睡四年，原来全都是谎言。你个大骗子，本宝宝要跟你绝交！”的不满之情。安知初不要脸地扔给她一屏“有本事你来打我呀”的表情包。
国庆假期以后，熬过了军训的新生们开始正式上课。安知初选课选得好，每天的课都能在下午五点前结束，甚至有两天只有一上午的课，从课表来看，简直不能再轻松。
今天是她一周之中课程最满的一天。下午五点下课后，她和室友们一起去食堂吃过了晚饭，又顺路把嚷着要搭顺风车的花薇薇送回寝室，才往回家骑。
骑到丹青阁对面马路，等信号灯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海棠花已经全开了。
往日阳春里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开遍缭乱了人眼，她只觉罗姹这一株似乎比别的花好看些。但是，毕竟是神仙的土壤里养育出来的花，她总认为好看些是应该的，故而也没有在意过，没有用心欣赏过。
而如今，除却了其它花的干扰，她才发觉，罗姹的美似乎是有魔力的，那种魔力会令人情不自禁地心动与痴迷。
她想，同样作为花木族的殷绛，或许对此的感受更强烈吧？所以他才会倾心于罗姹，并且，矢志不渝。
流逝的年岁，变了山川陆地，变了河道江流，古老的星光终于从千光年外的遥远星系跋涉至地球。而在这悠长的时光里，他的心意却从未改变过。
待走到近前，见一树水粉与绯红间杂的繁花深浅错落、浓淡相宜，好看得教她舍不得移开眼去。只望着那满树锦绣，都能感受到心底有欢悦在萌生。
这样明艳又舒适的颜色，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情变好呢。
一瞬间，安知初莫名地有些自惭形秽。罗姹是棵树的时候都这么美，化成妖形的容貌一定更美。虽然从没见过罗姹的妖形，但那大概是自己怎么都比不上的吧。
等等！她跟罗姹比个什么劲，比她好看的多了去了，比如门帘儿，比如殷绛……
再等等！又跟殷绛比个什么劲，她干嘛总和植物较劲啊喂！
一拍自己脑门儿，她悻悻抬了车进丹青阁。把车停好上楼，在居住区门外，她听见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进了屋，就看见瑠黎蹲在地板上，拿着扳手正在组装一张长条状的桌子。不远处，还有四张蒙着塑料布的新高脚椅。
安知初俯身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瑠黎抬头看她一眼，继续组装，“陶敛从网上买的家用吧台，刚到的货。”
“哦。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他说。
“那几个螺母……你要不要再拧一拧？我总觉得不太结实呢……”
瑠黎听了，又把挨个拧了拧已经装好的螺母，但几乎都没有拧动，“已经拧紧了啊。”
安知初蹲在他旁边，从他手里抢过扳手，三两下就将那几个螺母紧了大半圈，顺手又把余下的几个也给拧上了。
瑠黎在一旁看得有点傻眼，随即失笑道：“我怎么忘了你力气大。说起来，从前一起出任务，你一直都是组里那个武力担当。”
“出任务？”
“嗯，我们……曾经是一个组的。”
前两天她一直不敢问，这还是瑠黎住进来以后第一次说起她从前的事。她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急切地问：“什么组？”
“这个……”瑠黎挑挑眉毛，像在戏弄她一般地说：“先不告诉你。我说过，每次只能告诉你一点点。”
话说到一半，安知初急得抓心挠肝的，求他继续说，可他却坚决不再多说一句。安知初瘪瘪嘴，心想不说算了，我还不想知道呢。这么一想，她还真的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想知道了，心理暗示真是可怕。
而后，瑠黎拿着安装说明书当指挥，安知初负责动手，不一会儿就把吧台装好，立在了餐厅与客厅交界处的墙边。吧台是橡木制的，靠墙一侧上方有两层架子用来放置酒和酒杯，下方有可以插放酒瓶的酒架，另一侧也有可以放置物品的平台，整体设计简约又实用。
叫陶敛上来把她的藏酒摆进酒架，又将她收藏的各式酒杯放好。等到晚上闭店后，安知初和陶敛、瑠黎三人便迫不及待地来体验新吧台了。
陶敛放上一曲舒缓的音乐，站起来从上方的架子上挑了一瓶红酒。刚要拔出瓶塞，瑠黎却伸出一只手挡住了瓶口，含笑问道：“怎么，不舍得用好酒招待我？”
她放下开瓶器，单手叉腰，不悦地瞪他，一脸的“你丫活腻了找事儿是不是”。瑠黎的眼神移向第一层架子上的某一瓶酒，扬了扬下巴。
“嗤……”陶敛绷着的脸很突然地笑开了，调侃道：“眼睛挺尖呐？”
她将桌上的酒放回原位，取出了摆在里层不太容易看见的一瓶红酒，一边旋着开瓶器，一边说：“ Vougeot，我本来打算就这么摆着它不喝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你一直在妖界，怎么会对人间的红酒有了解？”
“妖界又不是封闭的世界，人界的很多好东西也是会传入妖界来的，比如，勃艮第红酒。”
“是么。”陶敛撇撇嘴。
倒了三杯酒分别推到自己和另两人面前，她坐下来惆怅地捏着高脚杯，“我珍藏的好酒就这么给你们喝了……唉……”
喂喂门帘儿，你的心疼用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安知初扬起杯子，用舌头沾了一点杯里的紫红色液体，觉得味道厚重不是很喜欢，便跳下高脚椅，从冰箱里拿了瓶冰镇的雪碧来，一股脑倒满了杯子。放下雪碧，她又去找了根吸管扔到杯子里，这才坐回椅子上。
从吸管吸了一口，嗯，给赞！红酒果然还是要和雪碧兑着喝才好喝！
而陶敛全程震惊脸看着安知初倒雪碧、放吸管。在安知初喝下一口并且露出满足的表情以后，陶敛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怒吼：“安知初！你丫的往酒里兑雪碧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能不能不像喝饮料似的拿个吸管喝！这是什么酒你知道么姐姐！你这么糟蹋，我擦暴殄天物啊啊啊！”
安知初完全不懂酒，多珍贵多顶级的酒到她嘴里，说到底都只是一瓶喝多了会让她神志不清的饮料。酒与酒的区别，在她眼里只在于好不好喝与价格贵贱而已。
对于陶敛那明显到瞎子都感觉得到的嫌弃，安知初使用了厚脸皮防御术，咬着吸管吐字不清地回答她：“就是因为这酒珍贵我才用吸管喝的。用吸管可以喝得很慢，这样更能仔细地品尝，不是暴殄天物。”
陶敛气结，“都兑雪碧了，还品尝个鬼？上等勃艮第的好品质在你这也都浪费了，真是……那个什么来着……焚琴煮鹤！牛嚼牡丹！你这个无知愚蠢的土鳖！”
人们喝红酒，喝的或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认同，或是一种小资的生活情怀。这种本质只是致幻液体的东西，却被人类赋予了尊贵或浪漫的文化象征意义。
当然也有人喝的是口感和品质，然而不爱酒且无知愚蠢的安土鳖表示，好喝什么的，反正她尝不出来。而且她也并不能理解，人类赋予的此液体的象征意义对于此液体的本质有什么意义。
启动了厚脸皮防御术的安知初毫不在意陶敛对她的人身攻击，用胳膊肘捅捅陶敛，打趣道：“怎么，今天不去找你的小男友了？你们已经一星期没见面了哎。”
还在生气的陶敛：“哼！”
安知初：“……”
过了一会儿，在瑠黎毫不吝啬地赞扬了陶敛的藏酒以后，陶女王的心情才变好起来。
桌面上陶女王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起来回复了男友的微信，这才肯和安知初说话：“你不是问我怎么不去找梁晨么？”
梁晨也就是陶敛那位刚进入大学的小男友。安知初点点头，“嗯，为什么？”
陶敛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偶尔呢，得吊一吊他的胃口。男人如果太容易得到一个女人，就会不珍惜。趁现在他对我还新鲜着，我要时不时地让他尝一尝求之不得心痒难耐的滋味，让他为我心神不宁。”
她轻轻将头发拢到耳后，低下头，如丝媚眼倒映着杯中醉人的酒红，“呵，一个毛头小子而已，我还治不了他么？”
安知初打了个寒噤，为那位即将被女王整治的少年默哀……
微信又响了两声，陶敛拿起手机扫一眼，也没回复就扣放在一边不理了。回过头，她问瑠黎：“帅哥，你有女朋友了没？”
说着她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对，又添了几句：“哦，你们那里不分男女朋友的。应该叫……在妖界应该怎么叫来着？”
“恋人，情人，怎么说都可以。”
“算了，管它叫什么。”陶敛随意摆摆手，好奇得有些不怀好意，“所以……你有么？”
瑠黎答得爽快：“目前没有。”
“目前没有”是个耐人寻味的答案。它既表明了现在的时间点上没有，又暗示着从前有过，或是也许很快就会有。
安知初默认把这句话理解成：有过，但是前些天分手了。
为什么她会认为他是前些天刚分手呢？因为通常只有分手没多久的人，才会强调自己是“目前”这一时间段里没有男女朋友。如果是从来或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哪还用得着目前这个限定词。
但是陶敛想的似乎和安知初不一样，或是她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地想看热闹。她手指卷着头发，促狭问：“我看你各方面都不错，怎么没有？不会是……因为我们家小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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