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Dreamer（10）
日常生活中，周遭完全黑暗的情况并不常见，就算是夜晚关了灯，如果没有全封闭的遮光帘，窗外也会有月光和路灯的光从窗帘透进来。安知初上一次陷入完全的黑暗，是和大白去妖界那次，短暂的黑暗以后她就稳稳地落到了妖界的平地上，见到了妖界的景色。
而这一次，几乎是眼前变暗的刹那，她的脚就落在了地上，不同的是，周围没有再亮起来，黑暗犹如一团浓雾缠绕着她。
她不能确定自己现在身处一个怎样的空间之中，黑暗浓稠得让她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失明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一种感官失去了作用，就只能依赖其他感官去感知环境。空气有些潮湿，她的鼻腔被一种陈旧的气味充盈，左前方还有微弱的呼吸声。这说明，除了她，这个空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或另一个可以呼吸的东西。她无法辨别那东西是敌是友，不敢轻举妄动，只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尽量不让那东西意识到她的存在，并告诉自己别慌别乱。
她是被吉沫的影子拉进来的，这是什么地方，她在影子里吗？
左前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渐渐变成了啜泣，偶尔有声带摩擦音逸出，那声音听起来非常稚嫩，好像是……小孩子？有个哭泣的小孩和她一样被困在影子里？安知初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些，认为小孩子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小心翼翼地朝那方向走去，谨慎起见她还是在掌心藏了一簇狐火用来防身，而后又在周围燃起几团火焰照明。
火焰一燃起来，小孩子立时发现了她。那是一个蹲在墙角的小女孩，看起来大概只有三四岁。小不点的包子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仰着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浮在空中的火焰，似乎是不理解火为什么可以在天上飞。“阿姨，你是谁？”那小孩问道，一张小嘴微微张着，看起来有点傻。
姐的外貌还十六七呢，居然叫我阿姨，死孩子仗着年纪小欺负人啊！安知初一听阿姨两个字就不高兴了，认真地纠正道：“不是阿姨，是姐姐。”
小女孩还是那副傻兮兮的表情，显然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安知初想自己果然是无法和小朋友好好相处的。但这除了这小孩就没别人了，她只能继续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小孩好像有点怕她，缩了缩肩膀，答道：“这是我家。”
“你家？你谁？”
不知道是因为她神色语气太凶还是长得太凶，小孩就那么瞪着眼睛畏缩地看着她，上牙紧紧咬着下唇。看来她是吓坏小朋友了，她不喜欢小朋友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把她和一个小孩关在一起简直就是要逼疯她。困扰地抓了抓头，她尽量柔和地向小女孩微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眨眨眼睛，“吉沫。”
“你……你说你叫什么？”安知初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女孩迟疑片刻，才重复道：“我叫吉沫，吉祥如意的吉，泡沫的沫。”
是重名吗？还是这小孩和吉沫也有着紧密的关联？安知初让火光凑近了小孩，一张胖嘟嘟的包子脸和吉沫的巴掌小脸看起来毫无相似之处，但那双眼角微微向下的、小鹿般乖巧明亮的眼睛，却和她脑海中吉沫的样子毫厘不差地重叠。
这个孩子应该是吉沫小时候的样子吧。她是被吉沫的影子拉进来的，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当然会和吉沫有关系，小吉沫的存在虽然出乎意料，但也还合理。
吉沫，吉沫，又是吉沫。怎么每一天都有她，怎么哪儿都有她。原本出去旅游是挺开心的一件事，但还没出门就又见到她，还被她拉到这个鬼地方，好心情完全被破坏了啊喂！找她倾诉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变本加厉直接动手了，想干嘛啊，笑脸待人就当她安知初好欺负吗！没露出獠牙不当她是妖怪啊！
不知道吉沫变成或变出一个小孩子又是要耍什么花招，安知初站在她身前，一双猩红的眼瞳俯视着她，凛冽的气息四散逸出，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火光摇曳，照得安知初的面容不甚分明，小吉沫似是感到了那股冷意，鼻子一皱，哇哇地大哭起来。
听见小孩子的哭声，安知初更烦躁了，呵斥道：“哭什么哭！是我被你耍着玩，我还没哭，你哭个鬼！耍我有意思吗？”一口气吼完几句，安知初顿时觉得，把憋了很久的心里话都说出来的感觉太爽，完全停不下来，“三天两头就过来找我，行，不嫌累你就来，但一大早的闯进我家里就过分了吧，你这都可以算非法入侵了知道吗！你受了挫折关我什么事，难过找闺蜜吐槽去啊，有心理问题你看医生去啊，总找我抱怨能有个卵用啊！”
说到这，安知初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似乎某些地方不太对。刚才她说到了心理问题一词，可是吉沫连影子都变异了，这明显已经不是简单的心理问题了吧？她早该发现的，早该想到吉沫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是因为受挫或心理疾病，而是她惹上了不一般的东西。
她低头看着墙角嚎啕的小女孩，觉得很抱歉，她可能错怪她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不愉快可能都不能怪吉沫。每到智商该上线的时候，她的冲动总是先于理智一步，这样实在太不好了，要改掉。
如果吉沫是惹上了什么东西，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些天她见到的吉沫都不是真正的吉沫，而是那个东西？也许面前这个躲在墙角瑟缩的小吉沫，才是真正的吉沫，可这只是猜想，她该怎么验证呢？直接问她？哭成这样也没法问啊……
安知初面对着小吉沫蹲下，幽幽叹一声，抿了抿嘴给自己鼓劲，而后破天荒地做了一件她从未做过的事——安慰小朋友。她抬手擦掉小吉沫脸上的眼泪，努力放柔了声线，向小吉沫道歉：“沫沫乖，是姐姐错了，姐姐不该吼你的。不哭哦。”
小孩完全不领情，瞧都不瞧她，自顾自哭得伤心。安知初惆怅地拿衣服擦了擦沾着眼泪的手，束手无策了，给她一头发狂的狮子她都能搞定，但小孩这种东西，她真的是……
小说电视剧里善良的女主角都是怎么哄小孩的来着？安知初郁闷地回想了一下，拍拍小吉沫，手掌一翻露出了那簇一直在掌心藏着的青色狐火，轻轻握拳再打开，火焰成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小吉沫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安知初又握拳再打开，这次火焰变成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小吉沫顾不上哭了，睁大了眼睛静静看着狐火，安知初再变，火焰变成了小鸟在她们头顶飞来飞去。
安知初见小吉沫终于不哭了，心想，傻白甜小说女主诚不欺我。
她有些别扭地摸摸小吉沫的头发，先安慰她几声，接着才问出了关键的问题：“你是真的吉沫吗？”
小吉沫不太懂这个问题，什么叫真的，还有假的她么？
从她眼神里，安知初能看出来小吉沫是真的不懂她的意思，这样问大概也是问不出来什么的，就算不是真的吉沫她大概也不会承认。“算了，没什么。”安知初有些气馁，如果眼前的是真正的吉沫，那么她为什么会变成学龄前儿童的样子？有没有可能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包括这个小吉沫也是幻象。
头脑有些混乱，她甩甩头，索性不管那些，站起来去找出路。
狐火化成的飞鸟在头顶盘旋，飞过的地方都被照亮，安知初这才看清了所在空间的全部面貌。这是一个只有几平方米的小杂物间，杂物间内放置的东西不多，只有另一侧墙角放着一张废旧的椅子和几个纸箱。吉沫正对着的方向有一扇紧闭的木门，安知初看见那扇门，立即过去拧门把手，但是门被锁上了，打不开。
“打不开的，爸爸把门锁上了。”
安知初回过头去问她：“你爸爸为什么要把门锁上？”
小吉沫有点胆怯，幼嫩的声音弱弱的，“因为爸爸喝了啤酒不高兴，每次都是。”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吉沫的爸爸喝多了，就把自家闺女锁小黑屋里了？每次都是的意思是说，“你爸经常把你锁在这吗？”
小吉沫委屈地点点头，微微向下的眼角残留着泪痕，惹人垂怜。
这什么爹啊，喝醉了心情不好就拿孩子撒气，太不负责了。
不知道这是吉沫的回忆还是被捏造出的幻象，这扇门外又会有什么？也许把门打开她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就算出不去也比和一个小孩子一起困在杂物间要好。安知初打定了主意要把门打开，顺便跟小吉沫卖了个好，说道：“别怕，姐姐这就带你出去。”
她腿上运足了力气，两下踹开了那扇看似结实的厚重木头门，踏出门外。对于打开门就能离开这个空间这种事，她其实没有抱太大希望，这里是吉沫的家，她猜想门外也许是吉沫家的客厅。然而令她诧异的是，门外依旧是不见五指的漆黑。现在这里是半夜么？可就算是半夜，普通人家也不应该有这么暗。
这时她听见了小吉沫说话，“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声音不是从她身后吉沫的位置传来的，而是，来自门外未知的黑暗区域。
安知初一惊，站到杂物间门口，回头看见门内青色的火鸟掠过小吉沫头顶，照见她正鼓着腮帮子伸手想要去碰火鸟。刚才说话的不是她。
又向杂物间外丢出几团漂浮的火焰照明，门内与门外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小杂物间。两个杂物间墙角的同一个位置，各坐着一个小吉沫，而门外杂物间里的那个小吉沫，正怔怔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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