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Dreamer（1）
人类总是对未知且难测的未来充满好奇，东方的古巫以龟甲占卜吉凶，西方的女巫用水晶球窥探未来。后又有修行者以卦象卦文卜算，或以隐形的第三只天眼去预知尚未发生的事件。
预知未来这种事情，安知初相信它确实存在，因为她身边就有一个能看见未来的人——她的二师父。二师父所属的木神族天生即为山林水土的守护者，除此以外，这一族的特殊技能便是预知未来。大到山河变迁，小到隔壁老王明天中午吃什么，二师父她都能预料到。
不过，怎么说呢，安知初觉得这技能没有其它几妖的技能好用，别人技能使用成功率都是百分之百，而二师父的预测技能的使用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八十。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二师父的预言都成真了，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情况下会出现意外，因为未来的可能性有很多种，她看见的未来随时可能被篡改。举个例子来说，二师父预见了隔壁老王明天中午会炒一碟鸡蛋，老王知道了，第二天中午就偏偏不炒鸡蛋，这时二师父的预见就没有卵用了。再举个例子，二师父预言隔壁老王明天中午会被车撞死，老王听说后一星期内坚决不出门，于是她的预言就又失效了。
也就是说，预知者所预见的，只是沿着目前事件的运行轨迹、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条件下自然发展而来的未来。一旦对轨迹加以干扰，未来就会变化。从来没有什么未来是命中注定雷打不变的。
对了，话说，老王究竟是谁……
***
无所事事中，八月已经过了大半，末伏将尽，可暑意却尚未消减。距开学还有小半个月，林知止想早点去新学校熟悉环境，下星期就要走了，最近正忙着置办、收拾东西，准备卷铺盖走人。安知初呢，由于学校就在家对面，所以一点也不忙着为上大学做准备。
其实安知初和林知止都是被Y大录取的，但是Y大很神奇地有三个校区，一个在丹青阁对面，一个在郊区大学城，还有一个在隔壁省的T市里。林知止的机械系就在T市的那个校区。校园论坛上有个段子，说的是有三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他们不想分开，就约好了一起考Y大，然后小甲去了Y大，小乙去了Y大，小丙去了Y大，从此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安知初看见后，把这个悲伤的段子截图发给了林知止，林知止呵呵了满屏。
这天一早，陶敛陪林知止出门去买去新学校要用的东西了，和她们生物钟有差异的安知初在十点多被殷绛叫起来，殷绛说他临时有事要出去，所以叫安知初下去看店。
暑假时虽然没有了音院的大学生来买东西，但趁假期来找音院老师多上几堂课的中学生们还是时不时地会到丹青阁来的，或是为买曲谱教材，或是想要更换乐器来问价，或是为了等人避暑而进店听CD，总之生意还不至于太过于清淡。
下午三点多，室外温度最高的时候，安知初让太阳晒得有点犯困，趴在收款台闭了会儿眼睛，忽听见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困倦地稍微坐直，有一双手正将两盘DVD递给她来结账，一盘是英国皇家歌剧院版的《费加罗的婚礼》，一盘是荷兰歌剧院演出的莫扎特歌剧《魔笛》。
“一共八十二元。”她将两盘光碟装到袋子里，一抬头看见一个扎马尾辫的娇小少女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吉沫！怎么是你？”安知初惊喜道：“昨天我去王老师那上课，王老师还说起你了。”
安知初递给她装了DVD的袋子，吉沫接过，笑问道：“王老师说我什么了？”
“说最近你也去找她上课了。当时我还想呢，会不会碰到你。”
吉沫和安知初同校同年级，还同在校合唱团，只不过她们有一点不一样：安知初是合唱团招新时加入的声乐爱好者，而吉沫却是合唱团的正牌团员，A高特招来的艺术特长生。吉沫是个特殊的女孩子，当然这倒不是因为她是个特招生，而是因为她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而她能看见的那些，安知初也能看见，通俗地说，吉沫有一双阴阳眼。
也是因为这阴阳眼，最初吉沫很怕长了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安知初，从来不敢靠近她，弄得安知初以为吉沫妹子讨厌自己。后来经常一起演出排练，两人渐渐熟悉了，安知初才知道吉沫以前躲着自己的原因，同时也知道了她眼睛的秘密。
放假以后，安知初还没和吉沫联系过，还不知道她高考情况怎么样，便问道：“你考得怎么样？去哪个学校了？”
吉沫没有回答安知初，而是问她：“对了，你去哪儿了？”
“我啊……”安知初指了指窗外斜对面，答道：“那不，就对面Y大。”
吉沫点点头，“挺好的，咱们学校每年都有好多去Y大的。”
“是呗，咱校像我这样成绩在中等晃的，还不想往远了走的，就都奔着Y大去了。”
“他们都怎么样？”吉沫问。
安知初知道她指的是谁，她问的是合唱团里其他同年的同学。安知初前几天看到大家在合唱团微信群里聊谁考到了什么地方，便告诉吉沫，本届的另一个女生考去了国外的音乐学院，李远原去了上海某知名高校，周学霸去了北大，他俩都是通过艺术特长加分去的，其余几人都以正常的文化课成绩去了还不错的大学，没有用上特长加分。
而后她再次问她：“你呢，去哪了？北京M大和N大不是都给你降分了，去哪个了？”
吉沫叹了声气，眼睫垂下来，嘴巴上还保持着一种微笑的弧度，眼睛里的笑容却已经不见了，“我……一个二本学校，名字你应该连听都没听说过。”她用力牵了牵嘴角，“很糟糕，是吧。”
好像是很糟糕，安知初心里有些惊讶。以前在团里她们只是一起排练唱歌，从来没有关心过对方的成绩是在什么水平上，A高平时的大型考试是按照成绩排考场的，安知初所在的中间分数段人员变换比较频繁，她曾经和几乎全部的合唱团成员同考场考过试，因此她也就默认团里大家成绩都差不多了。
而且她以为吉沫的成绩应该是比她好的，她会这样以为，是因为吉沫母亲的预言。
吉沫的阴阳眼遗传自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不但能像吉沫那样看见不属于人间的东西，而且还能看见未来。一次谈天时，吉沫无意间提起过她母亲的预言，她说，她的母亲看见，她被清华大学录取了。虽然预知这种东西未必完全准确，但是安知初深信，有希望考上国内最高学府的人，成绩一定不会差。
当吉沫说她只去了一个二本学校的时候，安知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是她在开玩笑。但吉沫不是喜欢开玩笑捉弄人的人，她又想，是不是报志愿出了什么差错，于是问道：“怎么会这样？是志愿没报好吗？”
吉沫摇摇头，“不是，我的成绩一直不好，这次还算是超常发挥了呢。”
每年A高的一本率都在百分之九十九点几，如果吉沫的成绩在一本线下，那么其实她的成绩就是在A高垫底的那百分之零点几，平均到各班就是妥妥的倒数三名。
安知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没关系啦，高考而已，算不了什么的。人家不都说嘛，大学只是人生的起点，未来的路还远着呢。”末了又加一句：“成绩而已，不代表什么的，别太在意啦。况且你还超常发挥了，这不是很好嘛。”
说完，安知初觉得自己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超常发挥，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学习成绩那种东西，等到将来工作了，事业成功了，谁还会在乎你曾经是正数第一还是倒数第一。
然而高中生在乎的无非就是人际关系和学习成绩这么两件小事，想不在意成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听安知初说完，吉沫好像更难过了，眼圈倏地泛红，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眼泪憋回去，极小声地道：“你不懂……”
她的确不懂啊，别人的心思，她怎么会懂。安知初噤了声，沉默片刻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了没有，过些天咱们这届合唱团成员要聚会。”
“啊？”吉沫摇摇头，“没人告诉我啊。”
“嗯？怎么会？哦我知道了，他们是在群里说的，你没在群里，我给你拉进群。”安知初打开微信，把吉沫拉进微信群，告诉她：“这周四中午十一点半聚会，先去吃自助，然后一起去唱歌。”
“好，”她又恢复了笑容，展颜道：“那天我有空，一定会去的。”
吉沫抽出一张一百元递给安知初，安知初接过，道：“给你打个八折吧，六十五。”
“不用不用，我是又不是为了打折才来你这的。”
“两码事。”安知初坚持找给她三十五。
“好吧，”吉沫收好钱和DVD，“那我改天请你吃东西。”
***
吉沫前脚刚走，林知止和陶敛就大包小裹地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抬着大件的搬运工。安知初一看两人买回来的东西，新衣服、床单被罩、台灯、杯子、沐浴露洗发水、塑料盆，甚至还有一张能展开成躺椅的大椅子。
“你俩这……”安知初皱起眉头，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衣服床单我就不说什么了，那台灯、洗漱用品还有塑料盆，到学校了再买不就行了吗，也不嫌沉。还有啊，壮士，那椅子那么大个儿，你确定你能把它千里迢迢地把它从这扛到T市去？加上你屋里那些要带走的，这得租辆小货车才能装下吧。”
冲动消费看见啥可能有用就买啥的两人愣了，“诶……好有道理……”
而后陶敛替下了安知初留在收银台前，安知初上楼帮林知止一起收拾包袱去了。
现在林知止的房间乱得简直没有地方可以下脚，想带走的东西一大堆，最后挑挑拣拣只剩下一半还不到的东西可以带走。到晚上收拾得差不多了，林知止望着自己抱了好几年的大抱枕，一伸胳膊拽到自己怀里，惆怅地：“以后我都不能抱它睡觉了……”
安知初白她一眼，“又不是没住过校，至于么你。”
“不一样好吧，以前虽然住校，但还是在同一个城市，离家又没多远，带走抱枕so easy。”
也是，像她这样住校住在家门口，的确没什么离家的感觉，想搬什么去宿舍都容易得不得了。她拍拍林知止的肩膀，“好啦，抱枕到那边再买一个。又不是不回来了，就当是到那边旅游四年嘛，T市有山有水有大海的，多好。”
说完，安知初心底也生出一种惆怅来，虽然说留下是自己所希望的，但是很多同龄人都独自离家去了其他地方，她心里还是有点羡慕的。他们可以到更远的地方去生活了，可以去看不一样的山水，去见识更广袤的天地，而她却还要在这里停留四年甚至更久。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T市嘛，这下你可以如愿以偿在那玩个够了，”安知初感叹地说：“我还没去过T市呢。”
林知止一挑眉，“你想去？那还不简单，去送我喽，反正火车票还没买，谁爱跟我去就谁去。”
“我我我！”安知初连忙高高举起双手，“我去我去我去！”
不过少女，你到现在还没买火车票真的没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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