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蝼蚁（13）
却说安林两人刚刚去妖界没多久，在丹青阁门口坐着的陶敛看看时间，该到饭点了，于是叫了小翠来替她，自己上了二楼。以往这个时间，饭菜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就算没准备好，厨房也应该传出做菜的声音，可是，现在桌上既没有饭菜，厨房里也没有人。似乎，整个二楼都不太对劲——有些太过于安静了。
她叫了林知止一声，没人应，又叫安知初一声，还是没人应。陶敛疑惑地皱起眉头，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嗯？”音，就近进了林知止的房间。林知止的房门半掩着，门后的箱子盖敞开，房里却空无一人，再到安知初门口大致扫一眼，屋里也没有人。
她在整个二楼找了一遍，最后到直通后院的外楼梯缓步台上向下望，全都没人。丹青阁只有一个出口，她一直在门口坐着，没见安知初和林知止出去过，可她找遍了丹青阁的所有地方，也没找见她们。桌上还有半个没吃完的桃子，她们应该走得很急。难道是从窗户飞出去了？不能吧……那是有多急，连走门的时间都没有。
回到室内，她给安知初打电话，铃声却在屋里响起来了。循声找过去，安知初的手机在床头柜上扣放着，陶敛无奈地按了挂断，又拨给林知止。这回铃声倒是没在屋里响，陶敛的听筒里，女声不慌不忙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这俩人跑哪去了？在电梯里？手机掉厕所里了？穿越到异次元了？被人绑架了？
正纳闷，床上堆着的几件衣服引起了她的注意。
安知初有种叫做“房间太整洁就浑身难受”的病。每次出门前，她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来试穿，最终不打算穿的衣服就扔到床上沙发上去，碍事的话就再挪到另一个地方堆着，直到屋子乱到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才会做一次彻底的整理。这彻底整理的频率大约是一星期一次，整理后一到两天内又会瞬间回原型，陶敛去安知初房间时总能看见各种衣服被扔在各种地方，因此，起初看见床上的衣服时，她都没有在意。
床上放着两件毛裘，那毛比冬季穿的貂皮大衣还要厚，乍一看好像两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卧在床上似的。陶敛立即发现了异常，这么热的天，安知初又不是有毛病，怎么会把裘皮翻出来试穿？况且，安知初一个高中生，根本没买过裘皮。她走到床边，又注意到几件不属于现代人间款式的衣物。
在离那几件衣服没多远的地方，床面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小木头盒子，盒盖没扣上，盒里歪歪扭扭地放着一个绿色的锦囊，拿起来一摸，锦囊是空的，离盒子不远处还有一个蓝锦囊，也是空的。放下锦囊，她又环视整个房间，靠窗户的那侧，安知初的铁皮箱盖也大开着，箱外还有些东西七七八八地堆放在地面上。
陶敛沉思片刻，坐在沙发上闭目凝神，少顷，猛地睁开眼睛，很快又眯起。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下楼离开了丹青阁，去了大师父的餐馆。
去餐馆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蹭饭。
大师父听陶敛说是来蹭饭的，叫阿芳打包了一人份的饭菜出来，转过头问陶敛：“阿止呢，怎么没做饭，她不在？”
陶敛“唉”地叹气，“阿止我是指望不上了，她和小初都出去跟同学玩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两个孩子，就知道玩。”大师父嘴上说着责备的话，脸上却是一副和蔼的表情。而后，他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告诉阿芳再另装一份饭菜给花店送过去。
花店指的是二师父的店，想必这一份饭菜是要给二师父的。陶敛自告奋勇道：“装完给我吧，我送到二师父那去。”
大师父看看陶敛，说：“那也行。”
于是陶敛从阿芳手中接过要给二师父的保温餐盒，进到花店里去了。
半个小时后，陶敛从花店走出来，把用完的餐具送还到大师父的餐馆，回到了丹青阁。替下小翠，陶敛又在收银台坐了很久，看看电脑显示器上的时间，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时候差不多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因久坐而僵硬的腰肢腿脚，一边拢了拢黑绸子似的长发，一边看向监控画面。确定店里已经没有顾客以后，她站起来关了店门。
***
三白消失在人群中之后，安知初再怎么找都再找不见他了。“这就走了哦……”她自言自语道。
也对，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嘛。这虫市集会如此盛大，治安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人家是管治安的，肯定还有正经事要做，难道还一直在这给她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陪聊？而且就算他不走，她看完热闹也就进去找林知止了。他走前还行了个不知道什么礼跟她打招呼告别呢，这就已经挺给她面子了。
这样想着，她便不管那个连真名都没告诉的三白了，进到小店的厅里去找林知止。
林知止坐在杂物间的小板凳上，整个人都藏在斗篷里头，见安知初过来，她伸出手递出一片包着姜黄色绒布的东西，“给，老板借我的暖手宝，借你暖和暖和。”
安知初接过来，那暖手宝软乎乎的，像一张裹了绒布的热的硅胶垫子，可以随意扭曲。她又将暖手宝递回给林知止，“你用吧，我不冷。”
“也是，你哪儿用得上这玩意儿，”林知止又将暖手宝缠回手上，双手缩回斗篷里，问：“虫市什么时候结束？”
安知初摇摇头，“不知道。”
这时老板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杂物间门口，回答了林知止的问题：“得到午夜呢。”
现在离午夜还很远吧……林知止一阵绝望，她都要冻死了，这虽然只是S市深秋的温度，但那也抵不住她穿的少啊，斗篷什么的根本不够保暖，这种一伸手就漏风的大衣有个卵用要它何用！还有，作为一家饭店难道不应该空调WiFi一应俱全的吗，为什么这家店不但没空调没WiFi，居然连给客人吃饭的地方都是三面没墙四敞大开的？刚才她们吃饭的时候还好，现在起风了，客人一面呼呼吃着饭，冷风一面嗖嗖往里灌，这得是种什么鬼体验啊，是吃冷风还是吃饭啊！
往店外望去，对面有两座小楼也和这家店的结构相同，一层是正常的楼，二楼三楼全都是半边像露天阳台似的敞开的。林知止疑惑道：“老板，你们这为什么有这么多……”该怎么形容这种建筑结构呢，“嗯……半面漏风的楼？这种环境下吃东西哪能吃得好啊，你们怎么都不修面墙？”
“这个啊，”老板目光移到自家饭馆的大厅里，答道：“你不知道吧，这可是好几百年的老楼，搁你们那应该叫什么来着，对，历史文物，这种楼都是历史文物呢。现在在整个细与镇，只有我们西兴旧市才能找到这种楼了。客人们呐，都不在乎冷不冷的事儿，他们就是奔着我这儿的前代遗风来的。我们这儿吃的不是饭，是风韵，懂吗？”
呵呵，还风韵，吃的是风吧。林知止接着问：“以前这种楼很多？以前的人就不怕冷？”
老板摆摆手，微微扬起头，眼神远远地送出去，面上露出只有在追忆往事时才会有的怀念表情，“以前离部不冷的，想当年我青春年少，刚来这的时候，那叫一个和风煦暖四季如春啊……只可惜后来……”
“后来怎么了？”见老板住嘴不说了，安知初和林知止一起追问道。
老板还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中，没听见两人问话，林知止又叫他一声，重新问了一次：“后来怎么了？”
他回过神，“后来离部闹独立，就冷了呗。”
诶？闹独立和气候变化难道会有啥关系么？天气难道会随着政局变化而改变么？难道当年苏联解体会让天气变冷么？扯淡呢吧谁信啊！老板你要瞎扯好歹也编个靠谱的理由成么！林知止翻个白眼正想吐槽，老板却转个身快步走了。原来是又来了客人，老板去迎接客人了。
安知初在杂物间找了块空地方坐下，想起刚才三白也说起过以前的离部并不冷。老板说这从前四季如春，可现在却只有冬天，那么，是什么使一个地方的气候发生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接受人类科学教育的她才不会信“国家分裂导致气候变化”这样的鬼话，人的行为会影响气候，但这种影响是缓慢的，绝对不会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离部不冷是好几百年前的事，其实，好几百年过去，气候有一些变化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等等，她干嘛要纠结于妖界气候变化这种事？就算哪天这变成热得着了火的大沙漠也和她没有什么卵关系啊！她应该担心的明明是该怎么回家的问题啊！
安知初想问问林知止找到回人间的方法了没有，却听见杂物间外隐约传来熟悉的一声“奶奶的”。
这原本是一句不堪入耳的脏话，然而，外间传来的这一声“奶奶的”听起来却奇异地没有粗俗之感，字正腔圆语调轻快，反而有点无奈又可爱的感觉。能把脏话说成这样的，大概也是个奇人，安知初身边就有这么个奇人，这个人就是陶敛。能把此类不堪的话说出卖萌效果，陶敛这也算具有一项特异功能。
“奶奶的，冻死老娘了。”方才来到入福筒卷的顾客确实就是陶敛。她里面穿着夏季的短袖休闲连衣裙，中间套了被安知初扔在屋里打算捐出去的秋季校服，最外层是一件白色的斗篷——大概是锦囊里几套衣服中配套的斗篷，但她还是在不停地哆哆嗦嗦打冷颤。
店老板一团和气地迎上，领她朝一张空桌走去，热情周到地说：“客观想吃点什么？本店筒卷是特色，口味正宗，不想吃筒卷的话还有汤面，这种天吃一碗热汤面……”
“我不是来吃饭的，”陶敛打断他的话，“我来找人。”
“找人？您要找……”
与此同时，杂物间里，安知初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陶敛的声音，问林知止，她也有一样的想法，于是两人便从杂物间探出头去，竟然真的看见了陶敛。
安知初和林知止起初都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她们这可是跑到异世界来了，陶敛居然还能找得到她们。正愁没法回家呢，陶敛就来救她们了，安林两只的激动溢于言表，大步跑出去，一人抱住陶敛的一只胳膊，狗腿地：“门帘儿你怎么来了，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吗？”
陶敛嫌弃地甩掉挂在她胳膊上的两只，“乱跑，都不告诉一声就跑这么远，我不来你们怎么办，一辈子留在这给人家当打工小妹了？”
安知初和林知止讨好地讪笑，陶敛瞟一眼林知止手里的妖界暖手宝，说：“借的东西还人家吧，不早了，该回去了。”
“哦。”
安林两人还了东西，跟热心的店老板告了别，而后，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她们再次进入了人间酷暑之中，回到了丹青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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