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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蕨茶 一


  蕨茶注解:西海之内,流沙之中,有国名曰壑市。市西,沙漠绿湖,借得天机,偶见蕨茶,匍沙而生,依水而活,叶卷无枝无花,饮之可祛恶疾,化污秽,通神明。

  一弯月牙升上树梢,朦胧慵懒。楼婳起身,趿拉着桃花枝蔓绣花鞋,单披了素蓝翠烟衫,鬓云乱洒,酥胸半掩,兼有月华青空凛凛之美,又带雨落残瓣的柔弱憔悴。镜中倒映的楼婳更加消瘦,胫骨突兀,眼窝深陷。那个憔悴的素服女子手搭在窗沿,静静地俯视着客栈外连绵的沙漠,宛如一缕纤魂,幽怨缠绵,如怨如诉。楼婳轻声叹息,捻碎一片茉莉香片,反复揉捏,轻吟道:“漫漫长夜露未晞,忆往昔。”声音被急骤而来的一股股晚风拉着绵延,悠长。

  楼婳是天外仙客栈的老板,年三十有余,风韵犹存,虽不是那种倾城倾国的女子,但其特有的冷泠之姿,玄芝之态,让人遐思无限。天外仙客栈屹立在壑市国外沙漠的一湾绿洲旁,真似飘落人间的神仙阁楼,超脱凡尘。楼婳虽委身市井之间,却举止幽雅,落落大方,好似娴淑闺秀,又如爽朗胡姬。却不知她也有如此忧愁惆怅的一面,或是感叹于因缘交错迫使她在这荒沙旷漠中开店营生,寂寞地忍受焦沙烂石。

  沈孟槐骑着棕色骏马从风沙扬尘中奔来,一身白袍沾染些许黄沙,遥远的路途让他看起来神色疲惫。客栈小二拉住缰绳,一眼望去,差点把他认作女子。的确,他模样长得很……很美,胜过女子。风沙再大也掩不住他姣美的容颜,肤光胜雪,双瞳剪水,琼鼻俊挺,靥含霞光,唇吐丹滋,恰似雨濯青竹,又似盈涧蒲花。沈孟槐要了一间房和些许食物便没有出现。他到来的第二日,风沙很大,飞沙扬砾,漫天黄沙在苍穹中狂舞疾驰,颠簸起一层层黄浪。楼婳从楼上雅轩俯瞰沈孟槐,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袍,靛蓝衣襟,束了深蓝腰封,金相玉质,蒹葭玉树。发如瀑布,星目柳眉,白面似玉,好个风流韵致!沈孟槐觉察到有人注视,抬头坦然回视过去,目光深邃,像暗藏火焰的幽湖。楼婳脸上顿时烟霞漫散。沈孟槐微微一嗮,若无其事地尽收眼底。楼婳懊恼,怎会像个小女孩一样被他外貌迷惑?

  近日,越来越多武林中人齐集沙漠,沈孟槐知道他们都是冲着罗生珠。传说,罗生珠乃阿难尊者圆寂归天后留下七颗舍利,散落人间,不知所踪,但每一百年都会在中秋之夜月食之时出现一颗,此物能增加百年功力,葆红颜永驻,解天下奇毒。沈孟槐得到消息,此次罗生珠会出现在壑市国罗泊湖中,而今年的中秋就是那百年之期。他必须夺到罗生珠,因为他要救他的义妹。离中秋尚有三日,沈孟槐只得留在客栈耐心等待。

  外面狂风肆虐,远处一队人马,约莫七八人迎面疾驰而来,勒马于客栈前,从枣红色马上跳下一位年约二十的英俊少年,楼婳欢快地迎上去帮少年牵马,回首时又对那少年璀璨轻笑。这是沈孟槐第一次见楼婳笑,楼婳的嫣然很美,脸上的梨窝隐隐约约宛如盛了醉人的佳酿。沈孟槐转着手中的酒杯,猜测着楼婳和少年的关系,阴恻恻地笑。

  因着这几日来了许多人,沙漠比往日又添生机。楼婳也意外地盼回了宴楚。宴楚是楼婳收养的孤儿,故人之子。宴楚孤傲冷漠,无情疏离与他父亲宴子期的眉清目朗,温煦平和截然不同。三年前他耐不住沙漠的寂凉,策马离去。楼婳没有拦他,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出去闯闯也好。今日他回来也是为那罗生珠吗?楼婳想。

  楼婳的房里,宴楚毕恭毕敬地向楼婳行礼奉茶:“姑姑,请用茶,楚儿不孝,未能侍奉姑姑左右。”

  “楚儿,好男儿志在四方,再说姑姑也不需要你侍奉。你不必愧疚。”楼婳感慨着拨弄他送的玉钗,是支玉蝉簪,真是有心。

  颜楚上前揽住楼婳,为她把玉钗插于发间:“姑姑小字玉蝉,楚儿送你的这钗可是配姑姑?”

  “谢谢楚儿,真漂亮。”楼婳点头轻笑表示很喜欢。沉吟片刻,又道:“对了,楚儿这次回来住多久?”

  宴楚瞬间拉下脸来:“怎么?姑姑是要赶楚儿走?”他这才刚回来,姑姑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姑姑是怕耽误你的事。你不是在江南有生意吗?那边难道不需要你?”楼婳如是解释,确也是她心中疑惑。

  宴楚容色稍霁:“江南生意我已安排妥当,我这次回来就是接姑姑一起回江南的。”

  楼婳愕然:“姑姑不想去江南,这里很好。”自从宴子期死后,楼婳就没想过回江南。

  宴楚敛了神色,也不催促楼婳即刻同意。楼婳见状有点烦躁,一把推开窗来,只见窗外一株红棘下,沈孟槐形影相吊,背着手,赏着恬淡如水的绿洲奇景,客栈后面的绿洲小湖,水波荡漾,草木葱茏,一片生机盎然。此刻和沈孟槐融合在一起,像是一幅彩墨画,清浅写意。也像是那个夏天蹲在湖边剥莲子的宴子期,剥完后,还轻轻浅浅地笑:“婳儿,过来尝尝。”

  宴楚见楼婳望着窗外走神,好奇地问道:“姑姑,你看什么?”

  楼婳心不在焉,又想独处静想,遂回道:“没什么,楚儿这事以后再说,先去洗漱吧,你肯定累坏了。”

  宴楚利落收回落在窗外的阴鸷目光,乖觉答道:“嗯,姑姑,楚儿告退了。”

  楼婳颔首道:“去吧。”

  宴楚踏步而出,掩好门扉。

  沈孟槐杵在红棘下挂念着蓝星月的病情,蓝星月是他义父的女儿,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润灵秀,纤腰微步,蛾眉含春。但蓝星月从小体弱多病,常年药不离口,这几年沉疴难起,眼见就要芳魂消逝。他视她如珠如宝堪比亲妹,看她被病魔□□,恨不得以身代劳。他痛苦地闭着眼,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一拳打在红棘上,木刺嵌入手心,划了一道长口,血丝翻涌。

  正准备舀水清洗伤口,甘冽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手被刺伤了?”

  楼婳看到他被红棘划伤,血渍滴入沙地,留下一团触目惊心的红。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阵疼惜。

  “无碍。”沈孟槐不甚在意。

  “公子不可大意,沙漠里很容易感染的!”楼婳的声音不带柔柔弱弱的甜糯,恰似涓涓细流般凌冽,轻轻抚慰他烦躁的情绪。

  沈孟槐没有接话,只盯着楼婳,突然发现她的眉眼与蓝星月有些肖像,眼神清亮,嘴角秀气眉梢娇软,很秀丽可人。

  “那就让婳娘替公子包扎一下吧。”楼婳见他不语,只好道:“冒犯了。”也不怕他恼怒,掏出紫绢,拉起他的手,包扎起来。他的手指纤长白皙,指节分明,像初春的细笋。她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在意,或许是怕他死在自己的客栈。嗯,肯定是这样。

  沈孟槐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任其动作,自己继续悄悄打量着楼婳,岁月没有忘记眷顾她,几丝皱纹在楼婳的眼角延展,沧桑与疲惫印在秀气的脸上,沈孟槐兀自怜惜起来,她或许过得不好吧。

  待到楼婳欢愉地声音响起:“好了。”

  沈孟槐才拉回思绪,看了看包得妥善的手,秀美的嘴角轻轻扬起:“谢谢!”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宴楚此时掩在一处长草旁,正窥视着两人的举动,表情阴郁不明。

  晚间,楼婳正准备歇息时,敲门声响起。起身开门,门外清凉的月色衬得宴楚俊逸不凡。他站在月色下,楼婳差点看成宴子期,心率不齐似得咚咚直跳,最近怎么看谁都像子期,时间越久反而越加魔怔了。

  “楚儿,有事?”楼婳轻声询问,收敛起自己不合时宜的心绪。

  “姑姑,楚儿有事和你说。”“好,进来坐吧!”楼婳顺手拨亮了油灯,灯花飞溅,仿佛无数萤火虫。

  宴楚沉默一阵,倚着楼婳旁边坐下:“我打探到她的消息了。”

  “她?谁?”楼婳一脸茫然。

  “你的女儿。”

  楼婳惊异无比,半晌无语。“是,是吗?那,那她还好吗?”楼婳语无伦次,皆因她的女儿。

  “听说她一直身子不好,最近愈发病入骨髓,只怕,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季。”

  “什么?什么?”楼婳跌作一团,很是愧疚,自己未能尽到当母亲的责任。

  “她的未婚夫已经在为他寻找解药。解药就在我们沙漠。”

  “罗生珠?”

  “正是。昨夜绿洲旁站的那白衣男子就是她未婚夫沈孟槐。”宴楚窥察着楼婳的面部神色,如果他是你女婿你还会动心吗?

  “什么?他是星月的未婚夫?”楼婳茫茫然,升腾起一种怅然若失的莫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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