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福尔摩斯夫妇探案集 > 第48章 福尔摩斯的小笔记本

第48章 福尔摩斯的小笔记本


  以下为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小笔记本上的内容。

  我的记叙肯定不会像我的朋友华生医生一样受读者的喜爱。一向他是那个写传记的人,而我从不插手,只是考虑到他如今身在千里之外,我应该自己写点什么。

  自从来到西藏,辛西娅·莫兰就像是被我甩掉了似的销声匿迹,这真是一个让人轻松的好消息。前几个月我和她在欧洲大陆上周旋,还带着肩膀上的一个子弹打出的洞,几乎找不到还手的机会。她手里的那个钢铁制成的魔鬼时刻用眼睛盯着我的脑袋和心脏。有那么两三次我们正面交锋——好吧,意思是我乔装后与她擦肩而过(不然我跑不掉)。很快她就意识到我的把戏,并因此气急败坏。最后一次我们交手,我设计让法国警方把她缠的死死的,然后逃之夭夭,一路奔向了西藏。这是我思前想后所决定的最好的藏身之地。可惜在我奔赴西藏前,有人识破了我的行踪,那就是达莲娜。我们在法国相遇,然后她把我领到她下榻的旅馆,冲着我哭了个够。

  “泰晤士报已经登出了你的讣告,亚瑟,”她红着眼睛对我说,“我听说后都吓傻了,你知道吗?玩这种把戏,居然敢不通知我和你的哥哥!你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乱子了吗?维多利亚女王亲自过问了此事,还给华生医生写慰问信。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这简直就是欺骗王室!你这天杀的,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我在愧疚中摸了摸被她愤怒下扭伤的胳膊。

  “我没想给你们任何人惹麻烦。”我说,“那不是把戏,那是真的。我没想装死,我真的掉下去了,从那个瀑布上。暂时我没有办法回去了,我离伦敦越远,那里的人——莫娜,华生和华生夫人——就越安全。”

  “所以你没有通知任何人?你想过你的死讯带来的影响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

  “华生永远不擅长撒谎,”我说,“让他知道事实只会惹来麻烦。莫娜,她会直接跑过来找我,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到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保护他们,因为我可能自顾不暇。不把黑色吉姆的残余消灭光,我休想安安心心的回伦敦。”

  “好啊,分析的好,”她慢慢地点头,我知道那是一种嘲弄方式,“你哥哥呢?为什么不告诉他?”

  “听着,达莲娜,”我说,“我只希望你不要多想……迈克罗夫特知道这件事,他是我唯一的联络人,你以为我出来这几个月是靠要饭过的吗?我的钱都是他给的。显然,他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缓和了脸色。

  “我早该想到,”她把视线投向空气,“真正重要的事他从来不告诉我,我都习惯了。”

  十月份我到达了西藏,与达莲娜分道扬镳。多亏了她的存在,我才没有死在莫兰的手下。但现在起,我得靠自己了。

  事实上,崇尚东方哲学而慕名前来或跑来挑战西藏山峰的西方人不止一个两个,相信我的到来不会引起什么前无古人的轰动。无论如何,我到了,一个可以静静地养精蓄锐,避开锋芒的地方。

  这就是西藏。

  那简直是我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观。远处连绵的山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那终年不化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好似未经打磨的锋利的钻石。脚下是一望无迹的草原,由于快到秋天了,它们显得不那么翠绿。远处,有三三两两的黑点在缓缓的移动,我知道,那是牧民的马和牛羊。

  这里的居民似乎都信仰佛教,我见到许多座寺庙都建在山腰上,连绵起伏,鳞次栉比,仿佛一座神明的城池。彩色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当地的居民穿着传统的服饰从我面前走过,他们拿着转经筒和念珠,虔诚的面向神明的城池。梵音阵阵,似乎连经文都如同歌词一般了。

  我的向导与翻译是一个来自巴黎的小伙子,我不是很清楚他怎么学到了那些藏语,但是在他的带领下,我得以在雪巴的一处大型寺庙落脚,并且得到了亲切的接待。西藏与中国的其他地方一样,至今存在着奴隶制度,但是西藏的宗教气氛显然更浓郁,我从未听说过中国其他地方有这样的可用于统治的宗教。

  由于过分高的海拔,寒冷始终侵袭着这个地方,我不得不一直拿出应对伦敦的冬天的架势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说起来,伦敦的冬天也算是冬天吗?

  我一向很少生病,但是在那几天,由于一直以来的奔波,突然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下了心,我身体里那些被压抑的苦闷与疲惫立即显露了出来,导致我高烧不退,躺在厢房里混混沌沌的做梦。我时而梦见自己还在欧洲各地,或许是繁华的街头,或许是昏暗的小巷,我时刻紧张着警惕着,提防那个女人的子弹穿透我的身体。时而梦见自己还在贝克街的公寓里,懒洋洋地守着温暖的壁炉,与华生或莫娜谈笑风生。然而睁开眼睛,却只看见陌生的画着宗教壁画的屋顶与帐幔。

  我的翻译是法国人,对英语一知半解,我一直都是用法语和他沟通。结果就是在我重病的时候,无论他问我什么,我的回答通通是英语——因为我根本已经神志不清到了不能分辨语言的地步,第一本能自然就是母语。这导致了我的翻译一头雾水,因为他一直以为我是法国人来着。实际上,我用的化名是法国的,口音又能与土生土长的巴黎人相媲美,这就足以让别人都以为我是来自法国的一个普通探险家。不料一场重病让我彻底露了马脚。好在我的翻译小伙子十分的实诚,完全没有多想,只顾着请求寺庙里的僧人给我诊病。

  “只是连你与他都语言不通,要怎么照拂他呢?”僧人问他。

  小伙子挠了挠头:“我总能找到一个会说英语的人。”

  他这话刚说完,就有一个会说英语的人一步迈进了寺庙。

  我在昏沉之间,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会儿像是掉进了冰窟,头又痛得要死,浑身酸痛,抬一下手都困难,几乎是深深地陷在床榻里,再也起不来了。在阴暗混乱的视线里,我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一丝金色在我眼前晃动,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地用英语说:“你想要些什么?喝水吗?”

  那声音很熟悉,但我实在分辨不出是谁,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清脆的瓷器碰撞的声音。很快有人努力帮我坐起来,有一个冰凉的东西靠在我的唇边。

  “这是哪儿?”我赶在温水流进我的嘴里前模糊地问道。

  “你在雪巴。”那个人回答说。雪巴,雪巴是什么地方?我努力地思考了一下,反而头痛欲裂。我费劲地抬起眼睛,看见了一双天蓝色的眸子。

  那是谁?

  我的脑海里闪过了一条穿城而过的河,可是我想不起来那是哪里,也想不起来这个人的名字。

  重新睡过去后,我梦见了城市,河流,爆炸,还有夕阳。

  那个人似乎一直在我身边,给我喂药或者给我喝粥,粥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每次都偏过脸不想喝,每次都被他灌下去了。

  “你怎么能不吃东西呢?”我听见他责怪我,但是声音很轻柔,而我很莫名其妙地心想,这到底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歇洛克·福尔摩斯。”

  “所以你之前用的是假名字了?”

  什么假名字?我完全想不起化名的事情,只好回问他:“这是哪里?”

  “雪巴,”他说,“每次醒了都问。”

  雪巴是什么地方?我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只好说:“我想回家。”

  “好的,等你好了就送你回家。”他给我掖了掖被子,“你先好好地养病。”

  于是我满意地睡着了。

  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我迷迷瞪瞪地醒过来,这次终于能看见东西了。我看见床边有一个人影,外面的光线透进来,几乎把他的头发边缘透成白色。由于他背着光,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我问。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嘶哑。

  “西格森。”

  不认识。我想了想,闭上了眼睛。

  在这次醒来之后,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恢复,能保留的记忆也越来越多,最多的记忆就是我慢慢转醒后,听见外面有人走动,我听见那个很熟悉的声音轻柔地说话,回答的人是谁我全部不在乎,只是努力地听一听,然后就安安心心地把滚烫的脸贴在枕头上,又睡着了。

  终于有一天,我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睛,感觉身上的折磨已经挪走,一时间如释重负。慢慢地坐起来,除了还有些酸痛,基本没有大碍,这叫我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至少退烧了。

  脑子清楚后,我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在西藏,雪巴,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化名与国籍已经被识破了,我甚至还不知道那个照顾我的会说英语的人是谁。尽管努力的回忆他的相貌,确实能回忆出当时的熟悉感,不能再得出更多的记忆。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显然是一个男人,个子一般,走路并不十分沉重。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推开门走进来,然后熟稔地转过身关上门。

  “你睡醒了,福尔摩斯先生?”他挑起眉毛看着我,笑盈盈的。我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咔”的一响。

  安德烈·黑阁。

  我的未婚妻曾经的情人。

  那个落进塞纳河的从此消失的人。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叫什么了?”他愉快的一耸肩,这个动作和以前简直一模一样,“我姓西格森,挪威人。你应该继续在床上休息,福尔摩斯先生。请问你是伦敦人吗?因为你的梦呓总会提到伦敦。”

  我愣了一下,随即镇定自若地回答:“是的,我曾在伦敦住过很久。”

  “躺下吧,”他说着走过来,帮我把被子盖好,“我想你是退烧了,但是元气大伤,所以你真的很需要休息。睡一觉好吗?等你醒了我就把午饭端来。”

  我乖乖地点点头。

  躺在床上我开始思索。那是安德烈·黑阁吗?如果是,那他没有死,没有淹没在塞纳河的波涛里,当时本来就是死不见尸。我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忍不住的微笑,谁能想到他没有死?谁能想到,在他为了素不相识的异国他乡的人满城奔波甚至丧命后,居然是死里逃生了的。我以为我见证了一个人英雄式的死亡,却发现这个人大难不死,还与我重新的相遇了。

  可是收了喜悦,我还是满腹疑云。他自称是挪威人,摆出另外一个名字,好像不认识我,这又是为什么?既然他没有死,为什么没有回英国,为什么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就算是他愧对于莫娜不想再出现吧,现在见了我,又何必若无其事,不肯相认呢?那么他也很有可能不是黑阁。死里逃生未免太难得,我自己也是走运,又怎么能指望他也走运呢?

  我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决不能妄下论断,我得到的线索太少,可能性又太多。也许世上就是有两个长相极其相似的人,又也许他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兄弟(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我以前调查过他的身世,绝对的独子)。我前思后想,最后决定按兵不动,再好好的观察一番。就算是长相相似,一些习惯气质,还有一些小细节也很难一模一样,只要我继续观察,总能得到一些线索。

  这个主意打定后,我就要假装若无其事了,既然他不认识我,我自然也不认识他。这时思绪突然被打断了。

  “你没睡着吗?”他小心地把门关好,但我还是感到一丝寒意。

  “我想我睡得太多了,”我说,“告诉我我病了多久。”

  “三四天而已。”他说。他的手里端着午餐,歪过头去用肩膀蹭了一下耳朵。我的眼睛紧紧跟随着他。

  “我觉得自己病了半年似的,很漫长,”我说,“谢谢你照顾我,西格森先生,你的英语说的非常好。但你不是挪威人吗?”

  “我是挪威人,”他从外面画着五彩图画的汤罐子里舀出热腾腾的汤出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咽口水。看来我的确很饿。

  “那你的英语讲的太好了,这非常难得,我猜你在英国待过。”

  “是啊,我在英国待过。”他把汤碗递给我,我低下头喝了几口,试图压住肚中的饥饿感。他的回答含糊其辞,我必须穷追猛打。

  “待了很多年吗?你去过伦敦吗?”

  “是很多年,”他说,“伦敦……嗯,没。汤怎么样?”

  当我胃里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慢慢减弱时,我才开始注意这汤的味道。腥膻味,我的天。到底哪儿来的?

  “还行。”我做出了很中肯(也许没有)的评价。

  他点点头,微笑了一下,但是眼神很沉重。我想起来我每次看见他的眼睛,那都很沉重。

  “你来西藏做什么?”我问,“登山?还是……”

  “我在环游世界,”他解释说,“这是其中的一站。我还在写游记。等我写完西藏,就可以发表这一卷了。”

  “你没结婚?没家人?他们同意你这样环游世界?抱歉,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你没有,”他坐在床边上,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很不自觉地晃着腿,我盯着他的动作,同时也看见他手背上有一条疤痕。

  “我走到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有人这么问我。所以这很正常,没什么。答案是我有一个妹妹与一个哥哥,我们没有父母。就这样,我的家人。我们三个都很有环游世界的志向,但是今年我妹妹结婚了,嫁给一个她在法国认识的富商的儿子。我哥哥则回挪威看管我们父母留下的家业,然后我决定四处旅行直到我想停留在某个地方为止。那个地方一直没有出现,于是我就一直在旅行。就是这样。”

  真没想到他会一下子给我讲这么多,毫不防备的(这点也像是黑阁),这倒让我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他讲的东西听上去很真实,但是细节太多了,反而像是说谎。当一个人拼命给自己补充细节时,很有可能是因为心虚而说谎,或者急于证明什么。他说话的样子,非常诚实,大有憋了一肚子话迫不及待往外倒的架势,因此我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性。

  他在证明什么?

  证明他有家人,有过去,有可以说出来讲出来的生活。

  他走路的姿势,无意间的小动作,都在拼命的向我呼喊,这个西格森就是我认识过的那个人,这就是那个安德烈·黑阁,那个在庄园里谈笑风生,为了莫娜跟我在美国西部四处乱跑,最后用他吓破了的胆子拯救了许多人包括雷斯垂德然后被炸进塞纳河的人。

  “你应该多睡一会儿的,”他对我说,眼睛里满满的笑意。他比以前晒得更黑一点,头发也比以前短,但是笑容没有变。

  “我会的,西格森。”我在心里叫了他一声黑阁,然后听话的躺下来,看着他收拾了东西走出屋子。

  正在我半睡半醒里琢磨接下来怎么办时,我的翻译高高兴兴的冲进来,显然是已经知道了我苏醒的消息。他开始风风火火地给我讲这几天他为了我多么着急,多么拼命地请求僧人和当地人帮忙治好我,多么幸运的遇上了西格森先生来照料我。他问我为什么在病倒时说英语不说法语,我搪塞他说我在英国待过很多年,说英语习惯了,其实还是在巴黎长大的。他几乎是立即就相信了,真是个老实的好小伙!我注意到他对我的称呼还是我的化名,好像西格森没有把我的真名说出去。这很好,我可不想让我的消息传到莫兰耳朵里。

  晚上再见到西格森时,我开始提起这件事。

  “你没对别人说我的那个名字。”

  “你是指歇洛克·福尔摩斯?我没有告诉别人。我想一个人隐瞒自己的名字与国籍的时候,总有他自己的理由。”

  “也许我是一个逃犯呢。”我开玩笑说。

  “哦,逃犯才不会说自己是逃犯。”他抬起眼睛调皮地冲我微笑。这个微笑里安德烈·黑阁的影子未免太浓重了。

  “这可不一定,”我一本正经地说,“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完全没印象,你很出名吗?”

  “仔细想想,不觉得我的名字很熟悉吗?”

  他开始露出不确定的表情了。

  “你的名字不大常见,我觉得我没听说过,很陌生。你很有名吗?”

  我有意露出诡异的表情。

  “我的天!你不会真是个逃犯吧?”

  看见他那副认真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当你试图逗某人而对方还很较真,那真是乐趣无穷。

  “啊,这就对了,”他愉快地站起来,“你应该多笑笑,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总是板着脸呢?晚安!”说完他就轻巧地走出去了。

  我瞪着那扇关上的门好几秒钟,才发现自己的嘴角,非常难得地,喜悦地上扬着。

  哦,我的上帝,到底是谁逗谁。

  真是世事难料啊。


  (https://www.tywx.com/ty13184/817590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