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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雷斯垂德的报告二


  他真的做到了,在马车上拆完了那个炸弹。他的手都在抖,我的马车也跑的东摇西摆。好几回我们都以为我们要完蛋了,他低声的呼唤佩芝小姐的名字,而我则去摸兜里的zheng。人总有点舍不下的念想。但是,感谢耶稣,感谢圣母玛利亚!我们做到了!而且还很快赶到了最后一个炸弹安置点,以最快的速度拆完了这个。完事一看怀表,还剩二十分钟。我一下子放松下来。

  “我的天啊,”我因为肌肉长期紧绷后一下子放松下来产生的乳酸而叹息,“这太惊险了,简直是我的职业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没说话,但是瘫在地上喘气,我也跟着坐下来,最后我们干脆一起躺在地上。

  “嘿!”我躺在地上侧过头看他的脸,“你怎么样?”

  “好极了,”他带着气声说,“真是好极了。我觉得我以后什么都不会怕了。”

  “你干得漂亮极了,”我说,“真的,太不容易了。”

  他微微一笑,看着临近黄昏的天空,我也跟着看,看天边绚丽的彩霞。

  “这里离码头还挺近,”我像是喝醉了似的,头晕晕乎乎,“一会儿去看看福尔摩斯。哦,让我先躺一会儿。”

  “福尔摩斯还挺有趣的。”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这么说。

  “我说老兄,你这心也太宽了,”我侧过身去好正对着他,“就算不打算决斗——当然你一准儿输——也得有点表示啊。和自己的……嗯……”我发现我还是说不出那个词,“关系那么好,感觉就不奇怪吗?”

  “他不是我情敌,”他平静地说,“莫娜会离开我,永远的离开。我知道她的脾气。她可以原谅我,但想要回到以前,简直就是没门儿。我自己做错了事情,把她推走了,为什么要去责怪福尔摩斯呢?她值得更好的不是吗?”

  “随你的便,”我有点气鼓鼓的翻回身,背对着他,“你的思维不正常!你应该把你家未婚妻抢回来!而不是陪她一起迷恋你情敌!”

  他笑了。我背对着他看不见,也听不见笑声,但他在我的想象之中应该是笑了的,那种无声的微笑。

  “我永远也不可能再有机会了,”他的声音里有化不开的苦涩,“真的,永远。”

  我翻回来看他:“别那么说。你不会一辈子就盯准了佩芝小姐一个的。”

  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很天真又有点稚气的笑:“我可能会爱上别人。另一个女人。和她一直在一起。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我心里一阵欣慰。“说得对,”我赞成的说,“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你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呢。”

  “比方说吧,”他有些费劲的坐起来,要是倒退几个月,我肯定没有胆子动炸弹啊。”他碰碰那个拆完的炸弹,“但是,谁能想到现在……”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雷斯垂德,”他脸上的血色在迅速褪去,“这是个假炸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狂躁不安的来回迈步,“那个真正的炸弹到底在哪儿?福尔摩斯怎么弄的?”

  “冷静点儿雷斯垂德,”黑阁紧盯着地图试图找到线索,居然也有他来劝我冷静的时候,“福尔摩斯是对的,他的推算绝没出错误。很正确的。”

  “你怎么知道,”我大声咆哮,“你懂?”

  “莫娜懂,我就多少懂点。”

  “只是‘多少懂点’,对吧?福尔摩斯当然比你懂得多!他都没成功,你觉得你行?”

  “也许,”他说,“毕竟他没有亲自来一趟,总会错过什么吧?”

  我冷笑一声:“哦,也许。”我也知道我不该对着黑阁发脾气,但是我就是想生气。我在乱发脾气,而他显然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这是哪儿?”他问。

  “废弃的厂房,”我拖着长腔说,“让我看看,门口还写着罗提亚利……什么什么……这是个什么厂子?”

  他站起来四面环顾,又低下头看看地图:“罗提亚利肥皂厂。我们该去那儿。”

  “这就是,废弃了啊。”

  “是搬迁了。”他纠正我,“而且离这儿很近。就在那儿!”

  “你确定?”

  他摇头:“不。只是……赌一把。”

  我烦躁不安的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好!赌一把!”

  “你是说,我们工厂里可能有一颗炸弹?”工厂负责人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现在正摸着他那胡子,一脸狐疑的看着我。

  “对,一颗炸弹,先让你的工人转移好吗?”我使劲点点头。

  “十分钟。”黑阁紧张的看着怀表。“我先进去找炸弹的安置点,你快帮工人转移!”

  事不迟疑,负责人立即招呼工人。黑阁往工厂里转了一圈出来,默默地看着我。工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找到了吗?”我问。

  “没,”他眨着眼睛说,“还好没有,这要真有的话,拆也来不及了。”

  “可不是吗?”我放松的笑起来,“看来是我们多心了。最后一颗炸弹就是假的。”

  他静默了一下,突然抓住我的手。

  “你能给莫娜捎句话吗?”

  “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嘛,”我说,“福尔摩斯肯定能救她。”

  他挠了挠头,耸了一下肩。现在我们正站在塞纳河河边,夜幕逐渐深沉下来。

  “我不想去见她,至少暂时。”

  我叹了口气:“你迟早要见她,黑阁。迟早。不过如果你眼下真的不想与她碰面,我倒是可以替你捎一句话。但你得答应我,你不会一辈子躲着她。”

  他叹了口气:“你用不着管我。”

  “我得管。”

  他翻了个白眼。然而毫无杀伤力。

  “我们算朋友了吧?”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我顺势握住它。

  “当然。”

  他紧盯着我的眼睛,慢慢慢慢笑了出来。

  “我以前没有朋友,”他说,“只有莫娜。你是我唯一一个个朋友。”

  “那我很荣幸。”

  “既然如此,作为朋友,你能帮我给莫娜捎一句话吗?”他居然又绕回了这个问题上。我翻了个白眼,佩服他的执着。

  “好吧,只要你不会一辈子躲着她,我就答应你。”

  “你放心吧,”他微微一笑,“我保证……”

  这就是我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以及那渐晚的天与他天蓝色的眼睛,下一秒我——与其说听见,不如说是感觉到——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与热浪,几乎震碎了我的骨头。我看见他瞳孔放大,然后喊了一句什么,猛地向我撞来。

  我措手不及,被他一下子撞进了河里。即便是水里也受冲击波影响而动荡不安。我什么也看不见,在水里晃来晃去,险些呛死。我不知道黑阁在哪儿,他是跟着跳进了河,还是完全没来得及跳?我拼命地在动荡的水中挣扎,手脚乱摆,希望能抓住一只我想要抓住的手。但是只有水,无穷无尽的水,没有我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等我好不容易爬上岸,罗提亚利肥皂厂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至今我都不知道他想要让我向他的莫娜捎一句什么话。

  我就像疯子一样在河边乱跑,大声的喊叫他的名字。那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单词。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火与波涛动荡的河水回应着我的号叫。

  我再也没见到他。事后,所有人都在这儿找了一圈又一圈,既没在工厂里找到他的骸骨,也没能在河里找到他的尸体。刚刚才他还在我身边,用那双蓝色的眼睛凝视我,相信自己将来会有好日子过,也许能忘记佩芝小姐,找到另一个女人。将来,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现在,他没有将来了。

  徒留烧了好几天才熄火的肥皂厂与一条波光粼粼的塞纳河。以及站在河边疲惫不堪,悲痛欲绝的我们。

  大家小心翼翼的向佩芝小姐解释这件事——为什么他会死,为什么没人找得到他的尸体,为什么她再也见不到他了。但她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带他回家了。”

  我说过,我经历了很多案子,见过许多的死亡,也曾有许多我相识的人离我而去。但这次,实在是我最悲痛的一次。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我强制他回旅馆,如果我陪他一起去查看炸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他没能找到最后一颗炸弹,却做了唯一能做的事——拯救所有人,包括我。

  在这场炸弹危机中,全巴黎都笼罩在死亡的阴霾中,而最后,唯一的牺牲者,只有他。

  巴黎还和以前一样,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繁华至极。人们行色匆匆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女士们穿上华美时尚的裙子,踩着高跟鞋优雅的走过大街小巷。孩子们成群结队在街头玩耍,无忧无虑的看着路过的马车,啃着他们的手指。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英国人,一个不知名的小画家,一个小逃犯,一个软弱者,两面派,天真的令人心碎的男人,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他们的安宁。

  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法国特工局全面封锁了消息。

  世界上有无数的马车,每天驶过城市的街道。只是没有一辆会载着我唯一的朋友。

  我忘了告诉他,他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天我走在巴黎的街上。明天我就该回伦敦了。这时,我在对街看见了那位唠唠叨叨的女主人,她的身边有一位年轻的姑娘,面容与她如此相似,大约就是她的妹妹了。她正听着姐姐唠唠叨叨,时不时因为那谈话的内容毫无淑女形象的哈哈大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将来,将来的事情谁会知道呢?

  我穿过街道,向她们走了过去。

  以上为雷斯垂德的报告原稿节选,由于涉及的感性的东西太多,他把它改了又改,终于改为一篇严谨而又缺乏感情的官方报告。也许苏格兰场会对成品更赞赏,然而,笔者本人更在意这篇原稿。我们能在里面看到的不只是黑阁的命运,还有他的勇气与善良,以及他与雷斯垂德探长的友谊,还有,还有一个曾经软弱天真的人,在危险的威胁下,是如何去捍卫自己所爱的这个世界。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甚至不算一个勇敢的人。他的胆子真的很小。但如果,我要称他为英雄,我想不会有人对此表示反对的。他值得这个称号。

  远离家乡的挪威女孩儿坐在巴黎的一家小旅馆里,看着那个倚在床上茫然的看着窗外的金发男人。这时她的哥哥走了进来。

  “他说话了吗?”哥哥问。

  女孩点点头:“我说挪威话,法国话,阿拉伯语,他都不理我。我说了英语,他就有反应了。我想他是英国人。可是,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那你想怎么办,甜心?”哥哥温和地说,“我们马上回挪威,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哦,我们不能把他扔在这儿啊。我能把他带回挪威吗?”

  “你说了算。”

  男人坐在床上,茫然的看着窗外。他看见了窗外有一朵紫色的花,还有一只他叫不出名字的小鸟在歌唱。并不是春天,但莫名的春意盎然。

  将来,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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