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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华生医生回忆录六


  以下为华生医生的回忆录六。

  福尔摩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婴儿一样侧着身子蜷缩起来,睡眼朦胧地看着我把医用纱布收进箱子。佩芝小姐坐在他身边,像哄孩子一样用极轻柔的声音说:“好了,睡吧,去美国的事等你醒了再谈。”

  他黏黏糊糊地“嗯”了一声,依然没有闭眼,佩芝小姐认命了似的叹口气:“说吧,你还想要什么?要水吗?”

  我的朋友摇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头发在枕头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佩芝小姐站起来走到桌前给他倒了一杯水,他的视线就紧紧地跟着她走。

  “我给雷斯垂德发了个电报,这事儿可不是地方警察管得了的。”他含含糊糊地说。

  “地方警察一定恨死你了,因为你藐视他们。”我叹叹气,把他扶起来,佩芝小姐把杯子送到他唇边。

  “随便吧,最后结局会证明谁是对的。”他就着佩芝小姐的手喝了口水,然后继续发表言论,“如果他们有点自知之明,就该知道这种事交给谁更好。”

  “所以他们会更恨你,福尔摩斯,”我说,“要上交给苏格兰场也应该是他们交,你却抢了个先。”

  “上交?”福尔摩斯推开佩芝小姐的杯子,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谁告诉你要上交给苏格兰场的?这种事不应该交给我的吗?”

  “什么?”我惊得手上一用劲,他皱了下眉,“你是说你要自己解决黑色吉姆?那个多少年来多无人匹敌的犯罪组织?”

  “现在他们有敌手了,”福尔摩斯慢慢躺回被窝,眯起了眼,“你了解我,华生。”

  “我当然了解你,”我警告他说,“时不时就狂妄自大一下,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我告诉你,别说你没那么大的把握,就算有,苏格兰场也不一定领情。”

  “总是这样吗?”一直沉默的佩芝小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总是哪样?”

  “总是他给苏格兰场帮忙,而苏格兰场却对他不敬吗?”

  “不敬?这个词用得太轻了吧?”我抱怨的说,“岂止是不敬?简直就是嫉妒。”

  福尔摩斯讽刺道:“没办法,他们常常蠢得无药可救,偏偏很相信自己的能力。就算是不相信,也要强撑面子。苏格兰场的侦探,我可真是一个也看不上眼。”

  佩芝小姐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雷斯垂德就对你不错,而且最近态度可越来越好了。”我提醒他说。

  “是不错,他在苏格兰场算是有点脑子的了,你说他对我好我也承认,可惜智商依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我翻了个白眼。永远,永远不要指望福尔摩斯对智力不如他的人有什么耐心。

  “顺便说一句,佩芝,”他突然坐起来,表情异常严肃,“我要通知你一件事。”

  佩芝小姐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变幻不定:“你说。”

  “你的委托已经完成了,”福尔摩斯直视她的眼睛,“结束了。”

  “结束了?”佩芝小姐茫然地重复道。

  “结束了,黑阁他……他真的与黑色吉姆有来往。抱歉,我应该说的再委婉点……”福尔摩斯紧张地看着她,“你还好吗?莫娜?”

  佩芝小姐没有作答,一时间只能听见钟表的咔咔声。她看上去像是一座凝固了的雕塑,肉体尚在,但灵魂正在飞走了。我不敢出声,生怕一出声音,她的肉体也要消逝。

  福尔摩斯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拖着他疲惫的,受伤的,虚弱的身体,慢慢地爬起来,慢慢地走向她,走向这即将在悲哀中丧失了灵魂的女人。她直直的看着他,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但他还是向她伸出手,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把她搂进怀里,把她的头靠向他的胸膛,把他的唇靠向她的秀发。佩芝小姐神情麻木,任他摆弄。他收紧了臂膀,给了她一个完全的温暖的拥抱,她顺从的靠在他怀里,但眼睛依然直直的看着前方。

  她的眼睛里没有他。

  我屏住呼吸,希望福尔摩斯的拥抱能给她一点安慰,她需要安慰,非常需要。福尔摩斯低下头,用鼻尖蹭着她的头发。

  “没事的,”他低声说,“我保证,这一次,我会保护你,我绝不在这种时候离开你了。再相信我一次,一次就够了。”

  她木然的靠在他怀里,完全没有反应。

  “莫娜,我会帮你。我保证,没有人能伤到你。你要撑住,这就是现实。”福尔摩斯轻轻地晃晃她,他的嘴唇哆嗦着,关切的看着她,但她毫无反应。

  我有点着急,但是我什么都不能说。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个晴天霹雳,可看着她哭都不哭就有些可怕了。

  “莫娜……莫娜?”福尔摩斯试图唤醒她,但她依然不理会。福尔摩斯的呼吸也不稳定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突然她向他的手指转了一下头。

  “莫娜?”福尔摩斯惊喜的看着她。只见她抬起头来茫然地注视着福尔摩斯,而福尔摩斯则用他那些细长的手指继续抚摸她的脸庞与头发。她浑身颤抖的喘着气,从喉咙的挤出一声压抑的哭声,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的朋友温柔的擦去她的眼泪,如释重负。我也跟着松了口气。没事,她扛住了,她接受现实了。

  眼泪彻底开闸,她反手搂住福尔摩斯的肩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毫不掩饰的哭出了声。福尔摩斯不再说什么,他脸上爱怜与疲倦并存的表情简直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得不转过头,不再看这个场景。再看下去我也许会落泪。

  我的朋友,我的福尔摩斯,他总是这样善意的对待需要帮助的委托人,用他那些拥有魔力的温柔与坚定来安慰遭受打击的人。但这种含情脉脉的景象出现在他的身上实在难得一见,可自从佩芝小姐来到他身边后,就屡屡出现了。我并不是要责怪佩芝小姐,但我就是剧烈地担心她会给我的朋友带来不可思议的改变,那样我的朋友势必遭受一些他本不必遭受的磨难。但也可能得到一些他本来不可能得到的。未来,谁也说不准。我不介意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有上帝看着这世界,我想他不会让福尔摩斯这种人陷入地狱。

  佩芝小姐没有哭得太久,但有一阵子她就靠在我的朋友肩上不言不语。福尔摩斯就一直保持那个姿势不动,一脸倦容。我知道他很疲惫,但是他也不会推开她的。

  “好了,”佩芝小姐哑着嗓子说。她终于离开了他的肩膀,表情忧郁而镇定自若。“谢谢你,福尔摩斯,非常感谢,我想我会给你满意的报酬。”

  “工作是我最大的报酬。当然您也可以看着给。”福尔摩斯坐回床上,我怀疑他是体力不支了。

  “那好极了,先生,我要给您最好的报酬。你不介意再接一份委托吧?”

  “什么?”

  “我要再给您一个委托,”佩芝小姐安详地说,“请您调查我父亲去世的真相,如果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

  “这正是我要做的事情,接受您的委托,小姐,”福尔摩斯转向我,“又要请你帮忙了,华生。你得带着佩芝一起回伦敦,在这里呆着对她没好处,她的处境岌岌可危。”

  “那你呢,福尔摩斯?”

  “我?我要去一趟美国。”

  “你不能一个人去,”佩芝小姐立即对他说,“我说过,你得带着我。这是与我的父亲有关的事情,我不能不参与。”

  “没错,我也不能走。听着,福尔摩斯,”我用一根食指威胁的指着他,“你别想甩下我,虽然我觉得我的诊所要失去客源了,不过你还是别想甩下我。”

  “如果这是一个不起眼的案子,我一定带着你们,”福尔摩斯疲惫地说,“不过这并不是。拜托,我真的担心我保护不了你们。”

  “我们也担心我们保护不了你呢,亲爱的福尔摩斯。”

  听了我的话,他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向上弯起了嘴角,眼睛亮了起来。

  “好吧,”他就这样眼睛发亮地微笑着说,“我们一起去。不管会发生什么。”

  我们都在一起。

  现在我就在美国写下了这篇文字。啊,太突兀了是吗?不过中间的事情,如福尔摩斯如何约好了在美国与雷斯垂德集合,佩芝小姐如何在悲凉中看了庄园最后一眼,我们又如何背着黑阁离开了利物浦,离开了英国,我实在不想再赘述。佩芝小姐离开了陪伴她六年的男人,尽管这个人背叛了她,但她还是对他怀有深深的依恋之情。为父报仇的念头压倒了一切,让她在放弃眼前的生活时不那么痛苦。福尔摩斯认为,还好她现在一心念着父亲的事,转移了注意力,否则她一定会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好啦,让我们暂时忘却那些令人沮丧的事,向前看吧。向前看……哦,我的前面是佩芝小姐,正在与我身边的福尔摩斯打惠司脱。这一次我学聪明了,坚决不参与他们的对战,以免把烟草钱都输掉。

  现在我们正在新奥尔良的一家咖啡馆里,昨天我们刚刚坐船从利物浦抵达这里的法国区,住进了一家极具西班牙风情的旅馆。明明是美国,却充斥着别国的气息;明明是法国区,却到处是西班牙建筑。想要感受美国的风土人情,新奥尔良可真不是什么好选择。美国人自己都到这座城市来体会异国风情呢。

  “这就是西班牙与法国殖民的印记,”福尔摩斯打出一张牌,“只可惜大火把法国的建筑一扫而光,我们是没得看了。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沙尔麦特的战争,啊哈,佩芝你又要输了。”

  “并没有,”佩芝小姐镇定地说,打出一张红桃A,“好了,从现在起我是真的要输了。”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我们便悠然自得地在市区内闲逛,观赏风光。用福尔摩斯的话说,就是“等待雷斯垂德顺便散心”。但我也明白,如果真的是在等待雷斯垂德,应该是整天呆在旅馆里,偶然出门逛逛才符合他的性格。而不是在抵达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把所有人拉出门四处散心。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佩芝小姐。虽然从表面看上去,佩芝小姐已经从打击中回过了神,但福尔摩斯还是不愿意让她有太多时间独处。他宁愿让各种风景塞满她的脑子,以免她循环播放一些不该想到的事。

  整整一天我们都在新奥尔良欣赏异国风情。这儿的街道……呃,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时不时就出现大坑,而且相当狭窄。听说地表下面就是沼泽,以至于道路容易坍塌,这都成了新奥尔良的标志之一了。街道两侧的的房子极具西班牙风情,一侧的阳台冲着街道,都是很漂亮精致的雕花栏杆,挂着颜色清新的风铃,被各式花草缠绕着,风格轻快明朗,热带气息扑面而来,与以黑色复古为主打的伦敦走在了另一个极端上。不过,一楼反而被涂了明艳颜色的木板掩盖,没有阳台那么抓人眼球。

  我们还去看了密西西比河。新奥尔良的城区随河而走,又名新月城,相当有特点。密西西比河航运发达,而新奥尔良又是港口,实在得天独厚。我们站在河边,看着河心的大船,良久无语。

  “这儿很好。”佩芝小姐突然说。

  “没有伦敦好,”我坚持这么认为。

  “可惜我们来得不大是时候,”福尔摩斯拄着他的手杖,眺望远方,“吃不到小龙虾。”

  我和佩芝小姐立即摇摇头,表示对麻辣小龙虾绝无兴趣。新奥尔良的麻小可不是谁都敢吃的,不是吃惯了的人一定会经受不住。我至今都记得我在阿富汗时吃抓饭,主人嗜辣,放了不知多少辣椒。那抓饭又酸又辣,简直要了我的命。从此,我就对过辣的饮食退避三舍了。

  “上大学时福尔摩斯带我去酒吧,然后往我的酒里放辣椒,我至今记忆犹新。”佩芝小姐眼角带笑的说。

  “有这事儿吗?”福尔摩斯眨眨眼,“不像是我会干的。”

  “没想到你是这么对待女士的,”我半开玩笑的说,“福尔摩斯,我算是看透你了,以后离我家梅丽远一点,她可是一点辣椒都吃不下的。”

  福尔摩斯抿起唇微微一笑,然后顺手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抛向河面。石子瞬间消失在密西西比河的浪花里。

  “我们都是石子,”他望着河面,“沉在河底,消失后就没有人记得了。”

  “自己记得就很好,即便是石子也激起过浪花呢,”佩芝小姐说,“更何况你还有你的传记作者。是不是,华生医生?”

  福尔摩斯向我转过头:“说起来,我有一阵子没看过你写的文章,华生。”

  我突然有点紧张。我想如果他要看的话,有些地方我还真不想让他看。好在他也没再提这件事。

  我们在河边散步,直到日薄西山才回旅馆。福尔摩斯最后看了一眼被夕阳映红的河水,说:“明天是星期一,我们可以吃点红豆饭呢。”

  “只要不是麻辣小龙虾,我就没意见。”佩芝小姐说。

  “别这样,佩芝,人总该有点勇气尝试新事物。”

  “那对我来说不是新事物,”佩芝小姐蹙眉道,“我吃过一次,我知道自己不爱吃,所以我再也不尝试了。”

  福尔摩斯不赞同的挥挥手:“一次太少,你只是不习惯,再试一次也无妨。”

  “我不一定有时间尝试我不习惯的东西。教训一次就够了。”

  福尔摩斯像是被噎住了似的,良久才挤出一句:“也许你说的对。”

  “你怎么了?”佩芝小姐惊讶地说,“你不大高兴,累了吗?”

  “可能吧……我可能是累了,”福尔摩斯吐出一口长气,“我们回旅馆吧。”

  回旅馆的一路上我们都默默无言,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变少。天色将暗时,我们一起走进了旅馆,福尔摩斯即刻吩咐旅馆老板准备晚餐。“你想吃些什么?”他这么问佩芝小姐。佩芝小姐则向他微微一笑。

  街道的拐角处,一个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男人一闪而过,随即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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