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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人却如烟鹤沓


  凌墨第一天晚上去巡夜,骗了大庄的酒骗了大庄的花生米下酒,再把福妞贬低一顿,心里痛快眼前明亮,这日子真好。

  踩着雪地高一脚低一脚回去,院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进门来的凌墨看到堂屋里亮着灯,福妞和有栓姐弟都在,回身关上院门先过去说她们:“这么晚了院门不拴,有坏人怎么办?”

  福妞对着有栓撇撇嘴:“看,咱们等他果然是好心没有好报才是。”这么晚了有坏人,小凌脸上就写着两个字:“坏人。”

  对着凌墨的脸一通乱看,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酒气,福妞吸吸鼻子:“让你去巡夜,你去哪喝的酒?”在这村里,凌墨是人人都认识,人人都不熟悉才是,他能去哪里找酒喝,这村子里也没有酒馆。

  往后退一步的凌墨用一脸正色对上福妞的一脸狐疑:“哪里有酒喝,你让我巡夜去,我去巡夜了。”再一步退出堂屋到廊下的凌墨对福妞开始甩挑子:“下一次该你去了,不能总是我去。”

  “行。”在福妞的心里,凌花花又开始不乐意了,认为冷天晚上出去的事情都压给他了。福妞当然当仁不让:“下次俺去。”

  站在廊下的凌墨还是不客气:“说话要算话才是,昨天说今天去砍松树,有栓睡你也睡,有栓醉酒你也醉酒了?”

  听得福妞一气头的气闷,这个小气的花花,下次秀花再来,一准儿把他嫁出去,这样的男人居然有一百两银子等着他。福妞想象一下,那一百两银子个个是不长眼睛的。

  在厢房里的凌墨暗笑,下次哥当然不能再去,去会遇到大庄,哥给你创造机会,看咱们谁先把谁给卖了。卖给大庄,这妞不值钱;卖给吕长生,这妞虽然是个丫头或者是个姨太太,吕长生做官的人肯定不会让这妞当正室,可是姨太太也不便宜吧?姨太太多少两银子一个来?

  福妞睡炕上抱怨这男人小气,凌墨睡炕上心怀鬼胎,这妞嫁谁最合适?大庄是喜欢的,吕长生还没有动静,先捡一个能卖出去的下手吧。

  心怀鬼胎和抱怨的人一起进入梦乡,第二天一起醒来结伴去进山,雪地泥泞要么就上冻。交待过有栓在家里好好呆着的福妞和凌墨一起进山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福妞冲在前面,凌墨走在后面,走一段距离,福妞就要回头喊一声:“快些了,难道要俺拉着你不成。”凌墨这才甩开大步,长衫也是飘飘,虽然布衣也有风姿大步跟上去,过上一会儿又落在后面,一个人窃笑,想吃熏肉着急的吧,走这么快。

  从福妞进山的山口,凌墨不想进去,你不怕有病,哥要装作怕的样子,可是理由要充分:“前面那里进去,据说还有山果可以摘。”这妞一进山就贪心不足,腰带上系的有两个口袋。

  福妞想一想决定放弃,就是怕凌墨一会儿哭着喊着:“我不去。”姐不想看男人眼泪儿,再说凌墨要是病了,不会把熏肉也传染上吧,福妞就带着往前面走去,从自己和桂花她们打山果的地方去进山。

  过了那道湍急的水流,还是那片旧山林,许久没有进山的福妞在这寂静的山林里反而心情舒畅,好好地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知道哪里有松树的福妞还是前面带路,不时地回头看一看凌墨,也是东张西望地往树下看的样子。

  “有草药吗?”福妞就一下子过来问,凌墨就是一个大白眼,有草药是哥的事情,不带坐地分钱的。福妞就回一记翻眼以对,再转过身去往前面走。

  再说话是凌墨喊福妞了:“看,我说有山果吧。”两棵高大的柿子树在山林中特别地显眼,树上挂满通红的柿子,吸引得福妞笑上一声,对凌墨道:“你等着。”过去走到树下双手抱着树就开始往上爬。

  树身上有雪又上冻特别地难爬,爬到一半福妞才明白自己又错了,应该是小凌来爬才是,男人男人,不就是关键时刻显身出现,此时就是关键时刻一,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凌,站在树下仰起面庞往树上看,居然是一脸阳光的笑容,就象那一百两银子秀花说的,笑起来眼睛都会笑的一个人。

  一百两银子卖花花太便宜了,这样由高往下看是能看得清楚些,怪不得古人要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果然是站得高看得清楚。

  正在想着要笑的福妞,一阵风吹得人身上寒冷,福妞重新去关注这树上的柿子,果然也是“高处不胜寒。”这上面的寒风应该让小凌来试一试,算不算是寒风摧花花。

  树下往上看的凌墨是在看福妞爬的太高了,正看着,一个通红的东西迎面就掷过来,凌墨闪开看着这个柿子砸到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响,才重新仰起脸来看着福妞:“你想害人性命吗?我身上没有钱。”冻柿子比石头还要硬。

  一时树上柿子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乱掷下来,凌墨早就避到安全地带,看着这一地柿子在滚,直到福妞下来放声大笑,凌墨才没好气伸出手:“口袋给我一个,我要捡了。”

  “过年省些果子钱。”福妞一面捡一面算,然后眼睛乱看:“有没有苹果梨子桔子葡萄……”想当然是没有,姐又做了一个幻想,想着不用花钱买水果,树上结就行。只是这春风不来,没有花开,没有花开就不结果子,只能想想罢了。

  低头捡着果子的时候,突然凌墨“嘘”了一声,示意福妞不要动。福妞也看到树下有一个洞,对凌墨小声地道:“是兔子?”

  聚精会神的凌墨示意福妞看着这个洞:“我去把另外两个堵上,你张着口袋在这里等着。”手里抱着几个冻柿子,凌墨打算拿冻柿子堵兔子洞。

  看着凌墨转到树后去,福妞把已经有半口袋柿子的口袋盖在洞口上等着,过上一刻钟左右,就觉得有东西奔出来。福妞笑逐颜开数着:“一个,两个,三个。”一下子就奔出来五个。只是不知道大小。

  耳边有草叶声响,凌墨重新过来,问一下战利成果:“有几个?”看着这傻妞还张着口袋捂在洞上等着。这才嘻嘻一笑,把袋口收起来,只有一个小缝往里看:“两个大的,三只小的。”真不少。

  “兔子吃什么?”接下来的一段路,福妞就开始问这样的问题,凌墨表示我不会:“我只知道吃草,一会儿割些草回去。”

  手里拎着布袋,歪着脑袋的福妞再问道:“你看那么厚的书,你居然不会?”脚下是踩在冻草之上“格格”响,凌墨做出认真的样子对福妞道:“那书,俺是用来当枕头的。”这下子可以不问了。

  在福妞的笑声中,凌墨开始考虑,兔子除了草还吃什么?“福妞,你种的有白菜吗?”凌墨这才想起来。

  “有,不多,俺们自己还不够吃的。”福妞也想一想回答凌墨:“坡地上的菜都冻了,屋里还有一些不多。”

  凌墨此时没有客气:“那你别吃了,给兔子吃吧。”就一点儿白菜一下子打飞,福妞是不情愿的表情:“俺吃白菜也吃兔子,这就有白菜吃了。”

  对于福妞这种好吃的表情,凌墨就提一提有栓:“有栓也许会养兔子。”扛着布口袋很高兴的福妞道:“有栓一定说养,不是也许。”小黑长得这么大,和集市上的屠夫约好日子送去宰,有栓哭了一会儿,只得决定养过年。

  还有几只鸡几只小鸟儿也是有栓的好玩伴,有栓一向就看得重。“现在又多几只兔子。”还是想吃的福妞对凌墨道:“吃两只大的,养三只小的。”

  凌墨觉得表情山穷水尽,做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表达哥有些鄙视你,家里少吃的吗?几只兔子你也吃,不过,凌墨也咽一下口水,烤兔子烧兔子味道是不错。

  进山又是大丰收,回来又是天黑时,两个要吃熏肉的人并没有砍松枝,而是砍下两根松树往回拖。

  一人一棵这样公平,免得谁背的多谁背的少,就是砍的时候也比过一般儿大小,再让福妞掂一掂哪一棵更轻,两个人分别背着半口袋柿子,五只兔子都在福妞那里,她背着才舒服,然后就拖着松树往家里去。

  来到大路上,福妞要求换上一回:“看看你的松树小。”这样换一回过来,这才没有意见,一起回家来。

  事先是交待过有栓不要出来接,好好的棉鞋又要弄湿踩一脚泥,有栓是和有财有贝大开着堂屋的门,坐在火盆前等着。

  听到外面“拖,拖”地声音,就知道是回来了,有财有贝早就有反应了。有栓打开门,先就要笑呵呵:“这么多。”砍柴砍成两棵树,好在大门够大,这才拖进来丢在院子里准备明天再来收拾。

  “给你带的有好东西。”福妞把肩膀上的布袋放下来给有栓看,另外就在屋里看来看去:“没办法,只能放在鸡笼里了,不然的话没处放才是。”

  凌墨看一看屋里的大火盆,又去到院子里从松树上拧下几根树枝放到火盆里,不一会儿松树的清香味就弥漫到全屋里。

  “放那屋吧,把门关上就成。”凌墨对着福妞示意另外一间放东西的屋子:“屋里有白菜正好方便她们吃。”

  福妞还是放进去了:“她们都咬过来,俺吃什么。”把白菜只留下两棵,别的都搬出来这才把兔子放出来,再把门关好。

  出来对凌墨道:“需要一个竹子兔笼。”凌墨想想道:“明天去木匠那里订一个也成,木头的也一样。”有栓又一次高兴了,而且不反对只养三只小的。

  兔子占着屋子,熏肉只能再往后退两天,直到第三天木匠那里拿来兔子笼子。开始把堂屋那头的另一间屋子收拾起来,凌氏熏肉正式开始炮制。

  上头挂着切成条的猪肉,屋里地上是烧着的松树枝子,并不是大火烧,而是只有松烟袅袅在猪肉下面熏着。

  福妞又要对有栓嘀咕:“这是哪一门子的熏肉法,有这样熏的吗?”有栓对凌墨却是有信心:“姐,咱们等着吃就行了。”再往看看天:“去巡夜吧,今天晚上是咱们。”

  姐弟两个人出门去,凌花花留下来,心里只想着不让有栓去才好,可是有栓一定要跟去:“俺要陪着俺姐。”可是你是个小电灯泡,凌墨这样在心里想一句,下午遇到大庄,还约着晚上见,有栓赶着去照亮的。

  外面黑漆漆的,有栓虽然不能照亮,却能陪着说话,声音从嘴里出来冷得要在打颤:“姐,你……冷,冷不冷?”

  福妞就回答:“姐,姐,不,不冷。”然后姐弟俩个人嘿嘿直笑。脑袋上戴着厚帽子,脖子上也围得紧紧的有栓走在黑夜里看起来象是一只移动的大树桩子。福妞想一想自己也差不多。

  两个黑乎乎的大树桩子往村口移动,听到一声惊喜的声音:“是福妞。”等凌墨的大庄等来了福妞,原本是想再听着凌郎中说福妞不好,觉得自己没有情敌的大庄等来了意中人。

  天上有星星脚下是雪地,这样的冷天气,谈情说爱不失为一种取暖的方法,可是福妞觉得没心情。大庄大庄大庄,几天就要见一次。福妞客气地对大庄点点头:“大庄哥,你在这里站着,俺去后面看一看去。”

  拉着有栓在屋后很是站了一会儿,听着大庄在前面喊:“福妞,福妞。”然后道:“难道回去了,这天太冷了。”然后脚步声响,大庄也回去了。

  冻得快要僵掉的姐弟两个人听着脚步声远去这才打算从屋后的黑影里走出来,却听到前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是两个人在轻声地说话:“就是这里了,点把火烧掉,他们就没有生意做了。”

  声音虽然低在黑夜里却传得远。福妞拉着有栓慢慢走到前面去,看到一个人把风,一个人手脚不慢,这一会儿已经把屋门撬开,正从屋里引一条长引线出来。火光一闪,长引线就燃烧起来。

  大惊的福妞赶快冲过来,一面喊道:“你们住手。”另外高声喊一声:“有栓把火扑灭了。”已经同两个人打在一起。

  地上有雪抓起来是冻的,旁边并没有水源,看着那引线“吱吱”地已经进到屋里去,有栓一下子就跟进屋去了。

  没有走多远的大庄急忙跑回来,和福妞一个打倒一个,再回身来看屋里:“有栓,火灭了不?”有栓笑嘻嘻地提着腰带从屋里走出来:“当然灭了,嘻嘻,晚上俺喝多了水,这一会儿正用得上。”

  齐齐松了一口气的福妞和大庄对看一眼,都笑起来。福妞在这里看着这两个人,大庄回去喊人,要把这两个人送官。福妞看着有栓背着身子扎腰带,突然想起来,有一个叫那啥那啥的外国小孩,就做过这种事情。

  到底是俺有栓做的早呢,还是他作的早,要是俺有栓作的早……此处也不能申请基尼斯,唉,可惜了俺有栓这一泡童子尿,只值这一屋子鞭炮钱。

  在家里对着火盆栓着门偷看话本儿的凌墨听到大门上一阵拍:“开门,你在家里还怕?要栓上门。”姐弟两个人回来了。

  把手里痴男怨女,还有绘图的话本儿往怀里一揣的凌墨打开门,福妞和有栓直接无视无门的人,奔着火盆而去,一左一右地霸占着火盆烤上一会儿,这才对着凌墨说今天的事情听。

  “里长?”凌墨的眼睛在火盆旁也瞪起来:“里长带着人来放火,这一点儿小生意又没有碍着他,他能看得上?”

  福妞点头,有栓点头:“亲眼看到的,就是里长,把老秦大叔家的狗先喂过吃的就没有叫。”个子不高,说话精豆一样的里长被大庄和福妞抓了一个现形。

  “象是和大牛有些过节,以前大牛集市上卖菜因为收税和他争执过。所以看着大牛摆鞭炮摊子红火,里长不舒服,又有别的鞭炮摊子不高兴……”福妞用最简短的语言把话解释清楚。

  凌墨在有栓旁坐下来,把手放到火盆上去烘,反而是兴致勃勃:“里长是怎么选的,还是县里派来的?”

  福妞大为惊奇:“你不知道?”一个古人不知道,反而要问别人。失言的凌墨赶快打哈哈:“我是外乡人,本地里长是怎么选的不知道。”这话想来是不能完全解疑惑,凌墨站起来装作殷勤地弯腰又在火盆上添一根树枝:“你们向火,我去睡去。”

  怀里“啪哒”掉出来一个东西来,在凌墨弯腰的劲儿正掉进火盆里,福妞和有栓看着凌墨手忙脚乱的把话本儿捡起来往外去。有栓对福妞笑:“姐,凌大哥在看书呢。”福妞嗯一声,对有栓道:“这是他的枕头。”

  这一本才真正是凌花花的枕头吧,福妞虽然是不认识繁体字,可是那话本儿封面上一男一女交抱着,没有看过春宫的福妞今天开了一回眼,看到一次半春宫。

  往屋里去的凌墨听着福妞在刻薄自己,装作是没有听到。这是哥的枕头吗?进到厢房里点上蜡烛的凌墨赶快看看自己的“枕头”,火盆里火太旺,书页烧去半边,最后几页也化为灰烬,凌花花一阵叹息顿脚,要知道这样的香艳话本儿,后面的也许更精彩才是。唉,这样冷的天气,为了“枕头”出一次门再去买真是冤枉。

  坐到炕上的凌墨再一阵翻腾,好在这“枕头”备的多,在暖炕上睡下来的凌墨把蜡烛贴近些,美滋滋地重新看起来,这一本新找出来的书页上依然是香艳的图画。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第二天第三天,话题就津津乐道里长的事情。“现在不是里长了?”那是当然,全村的人都认为是当然;“不好意思在这里住,搬走了。”不错不错,至少大牛是高兴。

  村长的身影开始在村子里出现,而且笑容也多在脸上。福妞站在廊下削萝卜准备凌墨做午饭,看着村长乐呵呵地和人亲切地在打招呼,只是犯嘀咕:“他能当里长吗?”

  “谁?”有栓耳朵尖只听这一句话,从屋里探出小脑袋来问福妞。廊下的福妞和灶屋里的凌墨一起回答:“你。”有栓这才嘿嘿笑一声,把小脑袋缩回去。

  有栓当里长最合适,话最多,而且闲说一句话他都能听得见。福妞在廊下把萝卜削完送进灶屋里去,催着凌墨:“多做一大碗,要给四婶送去。”四婶帮忙蒸馒头,指点福妞各种年礼,这到过年,正是感谢她的时候。

  当大厨的凌墨“嗯。”上一声,有意回避着福妞。可是福妞想说的时候是回避不掉的,明明没有事情做,还在灶屋里凑着,过一会儿又要开口:“昨天俺睡得不好。”凌墨眼睛只看着大锅里:“那就出来跑两圈。”

  福妞再接再励:“要是换一个枕头或许能睡得好,你用书作枕头,给俺一本吧,不要那本厚的,就是你前天掉进火盆里的那个厚薄正好,睡着不会落枕。”厚的是黄帝内经,福妞不打算要。

  象是觉得锅里菜比福妞重要的凌墨依然是先在弄锅里的菜,慢条斯理地道:“你这病用不着换枕头,只要白天去集市上帮着当几天苦工就行。”看着福妞还有话要说,凌墨虽然慢条斯理,可是这一次拿出来医者的威严:“我是郎中,你是郎中,你不相信我?”

  最后的尾音还有“嗯。”一声,第三次讨要“枕头”没有要到手的福妞这才出灶屋来。第一次是为有栓要的:“有栓要换枕头才行,有字的枕头枕着进学快”;第二次是福妞当主角:“你那枕头给俺睡两天,或许俺也能变成先生”,两次都没有成功,这第三次也是石沉大海。

  在灶屋里的凌墨一个人看着灶下的火,再看看锅里的菜,并不觉得辛苦,只希望福妞在忘记“枕头”以前不要再出现在哥面前。这个小气妞,要看黄色话本儿,不会自己买去,就跟在自己身后追着要。看哥话来话回,言来言去,凌墨觉得自己攻守皆备,没有让这妞占到便宜去。

  “福妞姐,福妞姐。”外面传来小女孩子的呼喊声,福妞和有栓一起出来了,当然脚下还有两条狗,出来看看果然是小菊。福妞和有栓一起欢声:“你,咋回来的,让你回来过年的。”

  小菊脸上并不是高兴的样子,对着福妞道:“俺娘请你去哩,有话说。”福妞应声道:“好,就来。”炕上坐着下来,脚下是拖着老棉鞋,现在赶快重新系好往外走。

  有栓却很高兴:“小菊,到俺屋里炕上坐去。”走出院门的福妞也回头笑着道:“是哩,小菊和有栓屋里炕上吃东西去。”一堆过年的瓜子儿糖块样样都有,要问福妞缺什么,独缺小凌的一本“枕头”,不是姐有那个心,只是好奇不是,福妞不觉得脸红也不觉得气喘。

  进到四婶的院门,四婶和冬叶一起迎出来,福妞这才觉得不一样。刚高兴问一句:“吕家放小菊回来过年哩,这真好。”看着四婶和冬叶脸上的神色都不怎么好,察颜观色的福妞闭上嘴赶快进屋去。

  要过年当然是家家高兴,四婶这屋里觉不出来高兴,四叔坐在桌旁抽着旱烟,对福妞闷声开口:“里长做坏事赔上钱,一家子搬得远远的。小菊是里长帮着找的,现在吕家让她回来了。这以后可咋办?”

  福妞倒是高兴,有时候小菊的事情也在心里想一想,遂对四叔道:“过年团圆不是挺好。四叔不用担心,等开了春让小菊跟着我,想想秋天俺们去打山货,一人一天可以分几百钱,小菊人小就算一半,干上几天就象在吕家呆几个月。在人家里呆着受气总是不好。”

  屋里只有四婶和四叔在,冬叶已经回自己屋里去。四婶和四叔听到福妞的话一点儿也不高兴,往外看看冬叶不在院里,四婶才悄声道:“小菊这工不能丢,我想你这里拿个主意,倒不用你再去,俺和你四叔想去吕家找着管家再说一说,小菊还是在吕家当工的好。”

  弄不明白的福妞觉得自己话说的到位之极,四婶和四叔为什么还要让小菊去吕家做那挨打受气的工。

  福妞是能干人,能干人有主意,福妞能带来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买鞭炮的人……这种种原因,四婶和四叔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所以有事情就同福妞这里说一说,看看她是什么主意。在这里呆过夏天秋天和冬天的福妞今天算是可以提出来一个小菊在家里也可以挣钱的主意来,可是四婶和四叔都不满意。

  这里重新说小菊是怎么回来的,四叔道:“吕家的一个家人赶着车把小菊刚才送回来的,工作也结算清楚,并没有克扣,衣服还多带回来赏的两套,只是这工还是要做哩。”

  不明白四叔和四婶是怎么了的福妞只能顺着四叔的话意说几句,也没有听出来一个所以然,自己瞎猜测一下,也是先看看冬叶不在院子里,福妞小声地道:“不然四婶,让小菊先在咱家里住几天,是不是家里不方便。”

  四婶叹一口气感激地对福妞小声道:“那就麻烦你了,方便也是不方便,可是这工也不能不去。”

  从四婶家里出来的福妞还和赶着出来送的冬叶说一声:“回去了。”这才往自己家里来,一进来先去灶屋里告诉凌墨:“小菊在咱家里住几天。”

  正在掂大勺做菜的凌墨一看到福妞进来就如临大敌,没有想到不是再说“枕头”,只是嗯一声。福妞转身就出来,一心里在与不时出来的“枕头”准备较劲儿的凌墨这才明白过来。“小菊在咱家里住几天。”这妞几时给我入的户口,嗯,哥要当户主,以后把这妞往外卖,少于一头牛的钱不卖。

  想到这里的凌墨对大庄有几分同情,这个大庄的财产就买不起这妞才是。

  里长被换的消息走得很快,中午福妞留小菊在家里吃饭,交待小菊:“就在这炕上玩吧,也不用再帮着我做什么。”小菊很勤快,象是知道自己要在福妞家里住一段时间,把针线找出来,该补的就补,多是半新不旧的不用补,就把家里的碎布头找出来对上说要缝几个被头。

  福妞也对有栓交待过一句:“不是冬叶嫂子不好,只是柱子哥成亲的时候,四婶是说过家里再没有别人,有一个妹妹去帮工,回来的少。现在小菊在咱家里住几天。”四婶想着小菊在福妞住几天,再回到吕家去。

  柱子成亲新房是收拾过,原本堆在柱子房里的东西都堆到四婶屋里的炕上去,这样小菊再回家睡就挤得不行。

  到下午的时候,福妞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四婶是一定要小菊再回吕家去做工。下午福妞在院子里劈松树枝子,两棵松树只劈好一棵,这一棵是放在院里有几天,福妞今天下午就开始做这个活儿。

  劈到近一半的时候,就听到隔壁有吵闹声。坐在炕上的小菊的小脸儿一下子就白了,手里的针线扎在手上,出了一颗血珠儿在手上。

  坐在廊下堂屋门口的福妞听着隔壁四婶院子里的动静,另一只耳朵能听到屋里有栓的声音:“你扎到手上了,俺给包一下。”

  听过几句吵闹的福妞就站起来,先到屋里去安慰小菊:“福妞姐去看看,你和有栓在这里坐着。”小菊脸上怯生生的笑容:“嗯,有栓写字,俺给有栓磨墨哩。”

  凌墨下午在灶屋里继续去备菜,看着这妞出去准备见义勇为去了。凌墨也听得清楚,隔壁是催债的人上门了。

  过年债主上门催债,这是一件悲摧的事情。要债人嗓门不小:“这是里长的中保,他走了俺得把这钱赶快收回来才行,要知道他收了两成头钱。”然后就是四叔和四婶的好央告:“俺们另找中人哩,俺家闺女在吕家做事,不会少你的钱。”

  要债人是都打听清楚了,不依不饶地道:“吕家门里凡是里长做中保的人都在往外打发回家哩,说是这个老兔崽子从中间黑了不少钱,而且他送去家门里的人都是打听消息的。你家闺女还在吕家吗?”

  “在哩在哩。”四婶和四叔一阵央告:“俺正托人去说呢,俺家的闺女过两天就去了。这钱依着原契还是那些天数儿还你才是。”

  至此福妞心下才雪亮,原来是为着这个原因,小菊一定要在吕家做工,在吕家做工就是四婶借钱的一个信誉,而且可以慢慢还。

  看一眼在旁边站着的雪白苍白的冬叶,福妞有些不高兴,还不是为柱子娶亲才借的这些钱。这位新媳妇不会是当四婶家里自己积攒的这些钱吧。

  村里又过来几位上年纪的人,相帮着把债主劝回去:“容他们几天,这闺女还回吕家去哩,你就可以放心了不是。”就这样才把债主给劝走。

  转回屋里来的福妞坐在廊下重新劈松树,凌墨在灶屋里一会儿看一眼,这妞面色沉如水不知道在想啥。

  劈了有半棵树,福妞想休息一下,身上立即就暖和得不行。进灶屋里找些热水去洗手。凌墨死死地忍住自己别多口,其实是很想多口:“这是一个去找那有钱人的机会,去找他哭天抹泪去,应该能帮到小菊。”刚成为这家一份子的凌墨就打算卖福妞。

  看多了话本儿,书上公子佳人多是看一眼就钟情,这妞是让人看过好几眼,再看一眼有何妨,又不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凌墨很想给福妞出这样的主意,帮助她往有钱人面前多露脸去。

  忍住没有说的凌墨是听到福妞重新进来征求自己意见,福妞是一直犹豫,劈松树的时候也是想来想去,最后进来让小凌帮着拿主意,必竟是个男人不是。

  “我想为小菊的事情去找吕长生,你说他会帮忙不?”福妞进来问凌墨。凌墨一听就高兴了,哥可以随便地发表意见而不担责任,还落一个帮你忙的美名。

  凌墨下意识地清一清嗓子,就象要发表什么演说一样:“咳,咳。”此时求人的福妞不能不表示一下关心:“你不舒服。”

  这一句关心以后,一下子就好了的凌墨开始顺溜地说话:“读书人讲究的是,有朋自远方来,他是读书人不是?”这一句白问的废话,只有福妞才会跟着点点头。

  凌墨很满意,继续道:“是读书人见到你就会高兴,是读书人就会想到有德报德才是,你不是帮他抢回荷包。”福妞脸上露出笑容来:“可不是,还让他买了五两银子的鞭炮。”

  两个人一起感叹:“掏钱的样子真好看。”男子汉大丈夫,说一声“我买了。”掏银子决不拖泥带水的才是。虽然掏钱的是他跟的人,可是这钱也是吕公子说一声:“付钱。”然后跟的人才掏的。

  回想吕公子那一句:“付钱。”端的是有龙吟凤鸣之声,而且是斩钉截铁的。灶屋里这两个人回忆起痛宰吕公子的那一幕,然后决定下来:“明天去吕家找他去,小凌你要陪我去。”福妞毫不客气地把凌墨也拉上:“有栓太小,不能帮着俺说要紧的话。”

  从灶屋里出来的福妞往四婶院子看一看,打消先对四婶说的念头,等这件事情说好了,让小菊再回去的时候再对四婶说吧。

  晚上小菊就在福妞这里睡的,和福妞睡在一个被窝里,小脸儿上不高兴的小菊一会儿就有说有笑,参与到福妞姐弟两个人的说话中。

  第二天福妞和凌墨吃过早饭就上路了,把有栓和小菊留在家里,告诉他们:“过年还缺东西,姐和小凌去买,到晚上就回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村子往集市上去。

  几十里路走到集市上去,来到吕家的大门口以前,凌墨给福妞壮胆子:“见吕公子的当然是大门上才是。”这妞今天不明原因的穿得很俏,说白了叫冬天的单薄。

  上身是薄薄的红色棉袄,下身是绿色的裙子,象一株水灵灵的花儿一样。凌墨其实最想问的是:“冻脚不?”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老棉鞋也不穿了,脚上一双绣花鞋。凌墨乐上一路子,笑这鞋的居多。

  一身鼓囊囊棉衣的凌墨当然不肯穿少了,越近过年天气越冷,别人都可以生病,只有哥不能生病。此时跟在福妞身后的凌墨是真的象跟班。

  吕家大门的人很是吃惊,眼珠子瞪多大:“找我们大官人。”上上下下看一看水灵灵花儿的福妞:“是朋友?”再看一看凌墨一身布衣服。门上人一会儿就掂量出来这两人的价值来,一口就回绝:“大官人回京了。”

  “回京了?”福妞这一下子吃惊不小,和村里纯朴的人处习惯了,就是刘田媳妇不好,也是话在明里头,不过是背后说才是。这样一个阳奉阴违的人在眼前,福妞当然是相信的。只是着急:“这可怎么好?”回京了?福妞脸上的失望看在吕家的门房眼里,当然他是很高兴,这是哪里来的一个女人,姑娘也不称呼了。后面跟一个人,就往家里来找大官人。门房觉得自己挡得很对。

  凌墨是看出来,这个门房笑得狡猾,看着福妞失落地站在吕家门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跟吕大官人有什么。这妞可以拿来卖,却不可以看着她丢人,而且此时哥陪着她来,象是一起在丢人。

  “我们先回去吧。”凌墨不得不伸出手来把福妞拉过来,这妞手冰凉,是失望还是这身美丽“冻”人的衣服冻的。凌墨突如其来的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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