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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意


  快要过年了,要挣钱的人的主意只能是鞭炮和过年亲戚的点心盒子,那种油纸盒子包起来,最上面一张红色有吉祥画儿的纸,然后是细麻绳包扎起来,这样拎着就去走亲戚了。

  这里不过是个小山村,贴着一个小集市,还谈不到走亲戚的时候办几个大盒子,所以这点心果子和鞭炮是人人家里都要备办的。

  就是贫穷如躲债的杨白劳,年三十也要买一对门神贴起来才行,何况是别人家里。福妞越听越心动,就站着和四婶拉起话来:“鞭炮都说危险呢,依我说,多多的进些年画儿,再进些吃的,这个最好。”

  四婶格格地笑:“你也要入伙呀,你就快去。大牛和你柱子哥他们这几天有赚头,正觉得本钱太少呢,你倒不要出多,最多出个二十两银子,五分的利息可以有十两银子,这样的高利寻常是没有的。”也只有过年这一会儿,进货要走的远,这山村和集市其实是有些偏的,一般人是不来,所以利息也就高起来。

  冬叶微笑站在婆婆身后,听着她在和福妞在说话。就站在这里打量一下福妞的灶屋,这一间灶屋盖得倒是不小。

  灶台案板样样俱全,灶屋里还有放菜的菜橱子,就有两个,看着都还八成新。一个大水缸也是看着不旧,这院子是当年新盖的,没有想到盖得很不错。灶屋一般都黑暗,独福妞这里安上一扇窗户,光线很明亮。

  再就是菜橱子上面悬着一根绳子,挂着十几串猪肉,让冬叶吃了一惊,这日子过得象集市上的富裕人家一样,姐弟两个人过一个冬天能吃得下去这些肉吗?

  正这样想着,听到福妞喊一声:“小凌,过来。”冬叶这才想起来福妞家里把屋子租出去给别人,听说包吃包住,一年收不少钱,听到的人都是会先羡慕一下,真是有活钱,再会想一下,姑娘当家的家里,房子租给外人,也不怕人说。

  反正福妞是不怕,她心里坦荡荡,不怕别人说。和四婶说的不错,就把凌墨喊过来拿主意,看着凌墨进来,福妞笑眯眯:“你觉得如何?四婶都说好。”看着就象问家里人征求意见一样,福妞全然不管,就这么问一声凌墨。

  进来的凌墨一听就觉得不好,又是鞭炮,生意,这妞想钱就快钻进钱眼里了。四婶一象是看好凌墨,觉得他人不浮夸又能做着福妞做做家里的活儿,也认真拿凌墨当成福妞家里的人一样来问他:“俺家柱子一天能挣一百钱呢,福妞要是入伙,只怕是一天会有五百钱,又不要她出力,只要拿本钱入伙就成。”

  眼前四个人,冬叶是笑不说话,还有两个人是觉得不错,凌墨也没有心情管福妞怎么折腾去,本来送她来就是她来折腾的。凌墨说一声:“好,就是少些本钱吧,鞭炮这种东西,一旦炸了就血本无归。”

  “你可以走了。”福妞立即就不客气了,意见说完了就走吧。凌墨走几步出门去,又回来提醒福妞:“请教一下四婶,给有栓先生送什么礼才合适?”

  四婶笑眯眯福妞:“有栓真是有福气,看看你们都关心他。”这一句话福妞也要为凌墨认下来,对四婶和冬叶笑着道:“可不是,俺这房子算是租着了,平时有栓在家里念书,就是小凌教他。”然后显摆一下:“他会很多字,能看这么厚的医书。”那是一本黄帝内经。

  “你先回去吧,冬叶,告诉你爹,俺在这里和福妞说会儿话。”四婶要说正经话,就把冬叶先打发回去:“还有一锅馒头再蒸上去吧。”

  既然婆婆说了,冬叶就往回走,同时也听到隔壁四叔在喊人:“馒头还没有蒸完呢,怎么就不回来了。”

  四婶连声答应下来:“冬叶回去了。”四叔这才无话了,这里四婶继续和福妞在拉话,是放低声音:“福妞,郎中先生许亲没有?”

  福妞摇摇头道:“不知道,应该是没有,从来没有听他提过。”四婶笑看着福妞,是有些傻哩,四婶再提一下:“郎中先生家里活也行,又有手艺,一定不少姑娘追着跑哩。”说过这一句,四婶这才往家里去:“俺要走了,家里还有活儿呢。”然后交待福妞:“你要入伙,就去找大牛他们,反正你和大牛媳妇一起进山也熟悉。”

  送四婶回去的福妞关上院门,想一想四婶刚才说的话,脸上也有笑容,进来对着坐在炕上教有栓认字的凌墨看几眼,还真的是生得不错,而且家里活也不错,会种菊花,会弄鱼塘,还会做饭……福妞突然想一想,嫁姑娘收嫁妆,嫁小凌是不是也可以收一笔彩礼。

  上看下看花花真不错,冬叶的彩礼那么贵,不过是能生娃,这样一想,福妞有几分泄气,凌花花不会生娃娃,卖不出高价去。

  “有栓。”进来的福妞是问有栓要银子的:“给俺拿二十两银子来,俺决定了,入伙去。”一天多五百钱,福妞想想是二十条大鱼,也只能过年这几天才有。拿上银子在手里,听着有栓交待:“让他们鞭炮存放的时候要小心,不要炸了。”

  福妞答应一声,俺家有栓有时候就象是个小老头,不过银子到手了,福妞就出门了。外面雪还在下,孩子们放鞭炮有几声响,看着这山村里象是多了不少喜气。

  迎面一辆牛车过来,却是老田叔回来了。福妞站住脚招呼一声:“老田叔,你今天回来的早。”老田叔呵呵笑一声道:“集市上生意好,我是昨天没有回来,帮着人送货送到夜里,这才回来休息的。”

  看着老田叔回家去,福妞垂头丧气,俺的牛,俺的牛车,没有牛就没有牛车,要是俺有一辆牛车,是不是这样的雪天里不能进山也可以去赶车。就象凌墨说的,这妞钻到钱眼里去了,吃穿不愁,冬天有好屋子过冬,还是只想着存的钱不多。

  大牛嫂也在家里忙着蒸馒头,看到福妞进来,赶快喊一声大牛:“快出来,福妞来了。”大牛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健壮男子,披着棉袄从屋里走出来,一见面就笑了:“福妞来了,你现在到俺家里,俺得好好接着你才行。”

  说得福妞和大牛嫂都笑了,小雪落在福妞的头发上和脸上,是冰凉的融化在福妞的脸上。可是这气氛却是热情的,福妞跟着大牛进屋里去,先听着大牛笑哈哈说一声:“咱村的能干人也来了。这生意咱们赚定了。”

  屋里却有好几个人在,都是一个村的,有柱子,有大庄……都是熟悉面孔。大庄看着福妞进来,身上红色的棉袄却是新的,下身一件绿裙子也是新的,都是今年置办的。有几天没有去福妞家里的大庄赶快先问一声:“前天我去问过有栓,鱼塘要不要清一下,有栓说今年不了。”

  大庄也是帮着到处问,很是上心。有人说鱼塘是冬天要清一下,大庄来一声儿就想要帮忙。周围都是善意笑着的眼光,福妞第一次为大庄受别人的眼光有些脸上发烧,听着大牛笑:“这天气清鱼塘,至少得喝两斤老酒才成,上来还要一大碗红糖姜茶,不然的话会伤身子。”

  屋里一片嘿嘿声,柱子笑着道:“福妞不用你教,人家请小工从来不亏待。”大牛哈哈这才一声笑,看着有几分不自在的福妞和不好意思但是笑眯眯的大庄道:“我这,不是怕福妞不知道待客吗?”

  一进门先被大牛和屋里人取笑了,福妞只能忍忍忍,姐忍着,谁叫姐这个身子这么不出气,以前会喜欢大庄。要是从有钱的角度上来看,要喜欢也喜欢个大家少爷什么的,当然这集市上也没有大家少爷。

  只有吕家,一处庭院,两三亭台就觉得不错。此时坐在这一群开着玩笑人中间的福妞,这才明白什么叫眼观鼻鼻观心,就是坐着不动不理不看不视……

  好在这笑话点到为止,并不象村里别人的荤笑话开得那样凶,福妞到底还是一个没有成亲的姑娘。屋里言归正题,开始说正经事情。

  “这几天里都是去各村子里卖,赚得不多。”大牛心里是早有主意,此时人齐全,本钱也够,道:“我有一个亲戚和里长认识,跟里长说了,在集市上弄一个摊位,有一个人在那里看着,别的人再各处去卖,一个年过上来,一个人总有个几两银子。”一个月有几两银子,也不算少了,因此人人点头。

  福妞觉得自己是来着了,居然他们弄得不小,听一听就来了精神。福妞只是提醒一下:“鞭炮放在哪里?”

  “在村口的空屋子里,给了村长租钱,都放在那里,你放心吧。第一这鞭炮是有名的匠人做的,不会乱炸;第二就是有危险也离村里远着呢。”大牛把这些话说完,对福妞是认真了:“你既然说了,入伙前也说清楚。”看一眼柱子他们,大牛道:“他们都知道的,要是鞭炮炸了,这本钱俺可不陪,俺的损失也在里面呢。”

  福妞爽快地道:“那当然,不过俺没有时间看,先说好了。”大牛嘻嘻笑起来道:“你也挣钱,当然没有时间看。所以俺才说,你来要接着你才行。不是托赖你,你牛嫂这几天里也挣不到那么多钱。”

  “一个村里的,当然是互相照应。”一屋子的男人,老烟叶子味儿满屋子都是,又有大庄坐,总觉得他那一双眼睛在烟叶子雾里是含情脉脉,福妞不想久坐,把银子掏出来给大牛:“大牛哥,这是俺入伙的二十两银子。”

  大牛高兴地接过来,眼前生意红火正是缺钱的时候,立即喊一声自己的儿子小牛:“小牛,拿纸笔来。”喊了几声,也不见人回话,是女儿小妞过来了:“爹,小牛出去玩了。”

  “这个熊孩子,不出门去捡柴禾去,又去玩了。”大牛骂一句,再对小妞道:“把笔和纸拿来,在屋里的架子上呢,给你福妞姑写个条。”此时坐着说得快活的大牛不想动,随口喊着孩子去拿纸笔。

  小妞拿过来,却是一刀子黄裱纸,福妞再不懂的人也明白这黄裱纸是上坟用的,再看那笔,笔头秃了不少,稀稀拉拉几根毛,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古物。

  就这样一根秃笔,黄裱纸一张给福妞立了字据。走出大牛家的福妞这才不用再忍笑了,这样的纸虽然不中看,却值二十两银子呢,畅快地笑得象傻瓜的福妞办成这一件大事开始回家去。眼前是好多钱在飞舞,又多了一个挣钱的门路。

  回到家里去,当然是要显摆一下,颇象是在做大生意的福妞一进门就喊有栓:“有栓,开门了。”

  原以为喊有栓出来开门的应该是凌墨才是,不想果然是有栓。一身厚墩墩新棉袄的有栓刚说一句:“姐,凌大哥去村口的苦根家里买火石去了。”

  村子里没有杂货店,要是平时缺什么了要么是邻居家里借一借,要么就是村口的苦根家里屯的有,去他家里买一点儿去。

  满面春风可比大生意人的福妞对着有栓是正儿八经的点点头,决定进屋里去再说,身后传来脚步声,这脚步声急促象是什么人在奔跑。

  姐弟俩个人一个人是站在门口还没有进院门所以回身看,另一个是来开门的站在门里往外看,就看到是这动静是凌墨弄出来的。

  平时看着斯文不慌乱的凌墨今天是有些没有仪表,冲过来先把挡在院门口的福妞一推,推得福妞歪了一下闪了个空儿,凌墨笔直的冲进院里去,再回身来交待:“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我不在。”凌墨一下子就进到屋里去紧紧地关上屋门。

  “难道年关有催债的?”福妞奇怪地看一看厢房里紧闭的门,再回身来往外看,眼光就再也拔不回来了。

  小雪还在下着,地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雪花,因为天冷上冻,路面并不泥泞,所以这雪花全落在地面上一层淡淡的白,衬着黄土砖的屋子,疏落的树枝象是一幅水墨画。

  这水墨画看着让人养眼睛,如果一个五色的人物出现在其中当然是鲜灵灵活泼泼的好看才是。此时路上走来一个青色裙子水红色棉袄的一个姑娘,手里还打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雪地里也是慢慢地走着,十分的斯文,边走边问人。

  就有人往福妞这里指一指,然后看到站在院门外的福妞再大声喊一声:“福妞,你家来人了,找郎中先生的。”

  站在院门口的福妞颇有几分玩味的看着这个袅袅姿态走来的姑娘,耳边是有栓交待的声音:“姐,凌大哥说了他不在家。”

  “俺知道。”站着不动的福妞此时居然有几分心急想看这姑娘的面庞,再看了一会儿走近了,油纸伞才露出来一张面庞,虽然不算是十分姿色,却是小家碧玉的样子,对着福妞和气地一笑:“俺找凌郎中,听说他住在这里。”然后手比划一下:“就是个子高高的,一笑起来眼睛都在笑的那一位。”

  这姑娘的和气在福妞和有栓看来,是如临大敌,象是杀气一样。把一个高大的男人吓得躲着不敢出来的姑娘,一定是霸王花那一种,没准儿是辣手摧花的霸王花。

  寒冷的天气里,福妞没有先让她进屋去,反而在她一身秀气的打扮上看看,戒备地问道:“请问姑娘是?”本着柔能克刚的道理,看着柔弱没准儿是见到凌墨就要变成母老虎。

  “俺叫秀花。”秀花甜甜的一笑,对福妞道:“俺以前是凌郎中的病人,现在来找他,听说他住在这里。”秀花也探询地问福妞:“你是凌郎中的媳妇?”

  有栓继续如临大敌,而福妞则满面笑容加上满面春风,立即把秀花往屋里让:“请请请,里面请,找小凌是吗?有什么话和我说吧,我是他姐。”福妞摇身一变就想成为凌墨的代言人。

  在厢房里的凌墨扼腕叹息,这妞又打什么歪主意,哥此时硬是猜不出来。其实凌墨往钱上想一想就猜出来了。

  正打算卖花花的福妞往秀花往屋里让,再对着还是如临大敌的有栓道:“倒茶来。”有栓不乐意的倒茶去,这个秀花一看就是喜欢凌大哥的人,问凌大哥的时候脸都会红,有栓撇着嘴把茶倒过去。

  福妞不过三、五句话已经切入正题:“小凌出门去了,昨天有一个姑娘生病了,那姑娘呀,据说出嫁妆能出五十两银子……”在厢房里支起耳朵的听的凌墨恨不能出来把福妞的嘴堵上,哥是女人吗?这妞想宰别人彩礼钱。

  “俺有一百两的嫁妆。”一个是忍耐不住找上门来,以前凌墨居无定所,所以秀花找他不好找,现在找上门来了,而且眼前这位姐姐象是只认钱,秀花觉得不用多绕弯子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嫁妆报出来了。

  真是爽快人遇到爽快人,福妞立即就笑得乐不拢嘴来,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家里有牛吗?”听得秀花一愣,厢房里的凌墨是苦笑不得,哥就是这妞家里的牛了,她还只想着牛。

  秀花略带腼腆地微抬起眼眸,看着福妞都要心动三分,听秀花自进门就是柔柔弱弱地声音道:“俺一直在县城给人家帮工哩,家里没有牛。”

  自已也觉得自己太离谱的福妞打个哈哈就遮盖过去了,把凌墨一通好夸:“没有牛好,小凌就是一头牛,可以干活也可以做饭,再说牛不会做饭……”

  “姐。”坐在旁边听话的有栓插话了:“凌大哥不是牛。”听得厢房里的凌墨一阵激动,还是有栓好,以后多疼他。

  打着是凌墨姐姐名义的福妞把能问的都问完了,也不能怎么样这位姑娘。想想自己是无事无聊闲取乐。再看看天色也暗下来,早饭和午饭并在一起吃,这一会儿觉得肚子饿了的福妞深觉得自己刚才无聊,只是一时好奇凌墨值多少钱,不想真的一百两银愿意等着嫁凌墨。

  “姐,他几时才回来?”秀花也看到天晚了,对着福妞问出来。福妞故作想一想道:“这个不能确定,也许三、五天,也许七、八天。”地上的有栓又插一句:“有时候几个月也不回来呢。这天冷了病的人多,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找,到夏天回来也未必呢。”

  这就是明显的撵客了,秀花也只是微微一笑,福妞再一次发现这位秀花姑娘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有风姿的,又在县城里给人帮工。福妞不能不想一想,这位姑娘别是大户婢吧。大家出来的使女带着丰厚的嫁妆找凌墨,不知道是不是完壁了。

  站起来的秀花就势告辞了,明显可以看到地上坐着逗狗的那个孩子松了一口气,象是觉得自己走的太对了。秀花感觉一下,象是凌墨就在家里一样。可是秀花没有再说。再说眼前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就很奇怪,郎中要是有姐姐,还会四处找不到他。

  秀花带给了福妞一身的新奇,福妞让秀花是一心的醋意。送秀花出院门,再回头来看时,有栓也不见了,先走出院门的有栓也许去玩了吧。福妞这样想着,虚掩了院门看看厢房里还是没有动静,福妞心里乐陶陶,值一百两银子,还没有一头牛值钱。

  回到院里的福妞自己去做晚饭,不一会儿有栓才回来,进来就把院门关紧,先走到厢房里门口:“凌大哥,她走了,她是坐一个牛车走的。”有栓出门看敌情去了。

  厢房的门这才一声轻响,拉着脸的凌墨走出来对着有栓道谢:“有栓,谢谢你。”做饭习惯成自然的凌墨再就走进灶屋里去做饭,目不斜视亚似没有看到福妞在。

  灶前烧火的福妞几次看看凌墨想说话,又被他的表情给吓回去了。越觉得自己猜得对的福妞出来交待有栓:“别问小凌那个秀花的事情,看他象是吃了不少亏一样。”如果凌墨是女人,福妞可以猜一猜凌墨被人强,可是他是个男人,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福妞只能猜那个秀花不中凌墨的心思,男人都有处子情结。想到这里,福妞对凌墨有几分同情,秀花象是一贴老膏药,能坐着一个牛车雪天里来找,啧啧,这算不算是一片痴心?

  大牛的鞭炮铺子火热地开张了,弄得象是很红火。两辆牛车又跑了几次,百里以外拉来不少鞭炮堆在村口的空屋子里。

  “有栓,又拉来两车鞭炮,咱们去看一看去,大牛哥说了,自家里可以白送几条鞭,咱们过年的时候好放。”福妞从外面回来就去喊有栓。

  一听说是看鞭炮,这几天里天天晚上在数分到钱的有栓也来了精神,下炕穿鞋再问一声凌墨:“凌大哥,去不去?”

  凌墨摇头,自从秀花来过以后,凌墨就再也没有出过门,而且不怎么和福妞说话。想想心里气的很,这妞生意做大了,打算卖人。哥只值一百两银子?福妞直接地问出来秀花的家底,让凌墨面子上更受伤,还不如一头牛钱。

  就如福妞所想一样,秀花是一个放出来的大户婢,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找大户婢,至少找以前也打听一下,和主人家有没有瓜葛。再说凌墨同福妞一样,没有想过在这里成亲。躲之不及就成习惯。

  每天有分成钱的福妞姐弟高高兴兴地去看鞭炮拿鞭炮去了,凌墨把大门拴好,坐在温暖的炕上看自己的书,还是一本话本儿,她们都不在,就可以好好地看看。

  雪一连下了几天,福妞往集市上送鱼就是自己后院鱼塘里的鱼,是没有山里的大,不过天这么冷,有的河里已结冰,鱼已经不多,有的送就不错。

  此时外面一片雪地,福妞有栓去看鞭炮的路上是经过老秦大叔的家门口,福妞突然想起来对有栓道:“有栓,老秦大叔说找我冬天去打猎呢,咱们去问一声,有猎打,我就不会在家里闲着难过。”

  姐弟两个人转了方向往老秦大叔的院门口去,才走几步,就看到老秦大叔家的院门一声响,然后一个人是狼狈地出来,手里提着一串点心盒子。身后院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巨响就关上了。

  这个人是大根!此时尴尬的不仅是大根,还有福妞和有栓,猛然看到大根这样被撵出来,福妞和有栓更觉得难过。

  大根身上是穿着一身新衣服,为着往小米家里送礼特地换的一身黑布棉袄,脸上的颜色比老黑布棉袄还要黑了。这个时候被福妞撞到,大根只有一个想法,福妞一定要笑话死。

  那郎中在福妞家里和她做饭带有栓,村子里就这么些人,就这么点儿事情,早就人人都知道。大根是觉得福妞要得意才是,现在看不上大庄了,就来一个有手艺的郎中。

  “大根哥。”福妞赶快招呼一声,再笑嘻嘻地道:“帮人买的点心?”看一看那点心是八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福妞迅速地数完了,八件总比四件好不是?大根这一次是花了不少钱,只是没处送。

  大根就势就下来了:“我认识一个人在集市上卖点心,福妞你要买来找我,保管比别人要便宜。”大根把手里的点心盒子对着福妞亮上一亮:“这个也不贵,你要不?”

  “要的时候再找你。”福妞和大根分了手,走开几步才笑出来,姐不要,你看着送不出去,卖给别人吧。

  原本要上老秦大叔家里去,现在是不打算去了。看大根那脸色,老秦大叔家里也不会是好看的脸色,福妞和有栓重新去看鞭炮。

  看一看果然是放的稳当,这两间屋子孤零零的,就是福妞盖院子时住过的,比较干燥而且四周不近人。福妞看着先就比较放心。

  大牛和柱子在家里正在盘点,看到福妞来就知道来意,随口说一声:“你们自己去拿吧,三十一挂,初一一挂,初三送年,十五十六,一共是五挂。”

  鲜红的鞭炮摆了一屋子,看着人心里就喜欢。福妞和有栓捡了五挂鞭炮再给大牛和栓子看过,姐弟两个人喜滋滋地往家里去。

  “姐,你看。”有栓拉一拉福妞让她看前面走的那个人,一把油纸伞,红袄青裙的一个姑娘。福妞小声道:“从后面看,象是那个秀花。有栓,咱们绕到后院去,不然的话院门没有锁,咱们都在外面,小凌就被她看到了。”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福妞总想保护凌墨一下。

  姐弟两个人绕到后面坡地上去。后面的门也是从里面栓着的,福妞垫着有栓翻墙进去开了门,再把自己放进去。

  院子里却传来说话声,福妞和有栓一左一右地贴近屋子去,听到前面是凌墨和秀花在说话。这要全怪福妞的竹子墙,人在里面是能看出来的。

  凌墨是比较冷淡:“我说过我们不合适,我连个家都没有,就住在这里也是租的房子,姑娘你嫁妆丰厚,何不去找别人?”

  秀花则是泪汪汪地声音:“我还能找谁?先生你帮我扎针,我的身子都让你看到了,我还能再去找谁?”然后开始抱怨福妞:“我就知道她不是你姐,不过我也想嫁妆告诉她。”秀花的声音由泪汪汪转向甜甜:“住她这里不如住我那里,这连个院墙都没有。”

  屋后偷听的福妞和有栓对看一眼,再看看绿叶摇曳的竹子墙壁,这不是墙吗?这是多好的墙壁,明年能发春笋。

  “她是我姐,是我表姐,所以我才租她的房子。”凌墨为福妞圆谎:“我表姐住在这里,我也是刚找到她,所以就一直住下来。”凌墨对秀花道:“我表姐很凶的,象母老虎一样,还会骂街,你赶快走吧,一会儿她回来看到你,会不高兴的。”觉得心里有气的凌墨借故把福妞也贬低了一顿。

  只有小有栓笑嘻嘻,福妞则在心里盘算一下不吃亏,姐是老虎,你是牛,姐吃你吃定了。贴着屋子偷听话的福妞开始心里在想,晚上要吃点儿费事的菜,让这头牛好好地忙活去。正想着得意,屋檐上滴下来一粒雪珠,正落在福妞的衣领内。

  突如其来的一丝凉意才把福妞从乱想中拉回来。这日子多精彩,刚才看到大根被拒,回家来再看一出好戏,而且是卖力演出不用挣钱。就是这看戏的人太辛苦,北风吹着小雪飘着。看戏人的心里是犹有不足。

  秀花又在院子里多呆了一时不走,后面福妞和有栓动一动冻僵的腿,都想出去撵她了。好不容易才走了,凌墨关上门,身后一声:“表弟。”把凌墨吓了一跳,还以为在外面的福妞和有栓出现在面前,有栓是想笑得好看些,只是小脸儿冻僵了,只能是咧着嘴僵笑一下:“表哥。”然后再说一句:“冷。”就进屋去了。

  “表弟倒茶来。”福妞很顺嘴的交待一句,也是僵着脸儿跟着有栓进去了。凌墨再进去的时候,看到两个人坐在炕上这才算是脸色自然的多。

  只听说天上掉下来林妹妹,不想天下掉下来表弟来。福妞和有栓在炕上暖和身子,一面偷一眼偷一眼地瞄着凌墨,一直瞄到凌墨忍不住一笑:“你们想说什么?”

  接下来“劈里啪啦”一顿问话。福妞道:“怎么有情的?”有栓道:“家住哪里?”

  福妞再道:“私房还有多少?”有栓接着道:“家里几口人?”

  这表姐表弟也不是好认的,凌墨对着福妞,只要说话就会后悔自己多说了。此时更是后悔,不就是一记眼风外加一记眼风,哪怕是眼刀呢,也应该装作看不到才是。

  绕到话题的凌墨看那鞭炮:“真不错,今年省了买鞭炮的钱。”看着姐弟两个人一起嘟着嘴看着自己,凌墨再往窗户上看:“窗花儿没有买,年画也没有,就是福字也要买。”

  有栓沉不住气了,笑逐颜开:“明天去买吧,听说明天有集市。”福妞拉长了声音:“有栓。”凌墨立即就接上来:“你姐生气了,咱们在说她不会剪窗花儿,而且她也不会画年画。”凌墨也跟着胡说八道:“有栓会写字,你姐倒不会画年画?”

  一通乱扯把话题就扯开来,有栓虽然话多,还是个小孩子,刚才那些话是福妞教的。这一会儿兴致勃勃说年画儿,当然就不管秀花的来历。只是说年画儿:“买一对门神才好,还要年年有余……”

  屋里气氛一下子就热闹开了,只有福妞好奇地看着凌墨,被人这样追着缠是什么滋味?而且打发的象是轻描淡写,有如乾坤大挪移。

  在屋后被雪滴到脑袋上的福妞,忘了自己差点儿被冻僵。这种追人和被人追的经验是福妞没有体验过?福妞搔搔头,要是以后有人这样追我,我肯定是饱以老拳,让他走快些才是。

  过年了要买糖瓜买年画儿,头天晚上说得响当当,第二天三个人起了一个大早,一起去集市上买过年的东西了。刘田家的看着这一行三人,站在屋门口只是笑:“福妞,你们一起出门了。”这一家三人,全然不管别人怎么看。

  起得并不早,老田叔的牛车就赶不上。三个人一路笑哈哈往集市上走,走到集市上的时候,衣襟下摆裙子边儿都有泥点。

  福妞先要去看一看大牛摆的鞭炮摊子。天天分钱是没有觉得什么,今天到集市上看一看,过年的气氛可真是浓厚。看摊子就能看得出来,光是鞭炮摊子就有十几个人,福妞先就唉一声:“这生意争的人不少。”

  后面还有一个是在店铺里摆鞭炮,这一个看着就提气了。大牛的摊子只是摆在外面雪地里,上面搭一个棚子,正在大声招徕生意。

  福妞拉着凌墨和有栓:“先到那铺子里看一看去。”大牛卖的价钱当然是都知道,福妞打算去打探一下敌情,先从大的地方先探起。

  这店铺面不小,门口摆着一挂大鞭,伙计看到人进来也还客气。福妞把店里的鞭炮都看过来,又问了问价钱,这才走出来。弄得伙计们只是发愣,这人不买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福妞和凌墨、有栓边走边商议:“要不买鞭炮的人送他一张年画儿,年画多少钱一张。”半天说不出来好主意的福妞一说话就被有栓给否定:“这就不赚钱了。”

  镇定沉住气的凌墨决定听一听福妞还有什么馊主意,要学现代人打包销售,这里多是乡村的人,只是自己过年的时候买来放放就行了,大户人家的鞭炮当然刚才那铺子里会直接派伙计去上门招徕生意。这妞没有主意了。

  只是嘀咕的福妞还在想,送点儿什么就行了,这样想着一面走着,迎面人群本来就挤,在里面一个小孩只是乱窜,手上拿着一个荷包,后面有人在追:“抓住那个小孩。”

  小孩子手里拿着荷包只是人堆里乱闯,闯着闯着手上一空,荷包落在一个姑娘的手里,福妞冲着他一个笑脸:“这是你的吗?”

  凌墨则沉下脸来,不是哥不愿意见认勇为,只是也看一看这小孩身后有没有别人,是不是一伙人。看出来这是小偷的福妞只是做鬼脸:“你还不快走,不走被人抓住打。”小孩才往地上“呸”一口跑了。

  “姑娘。”后面追来的几个人也到了,从福妞手上得回荷包很是高兴:“这是我们少爷心爱的一个,钱倒罢了,只是这荷包丢了,少爷会心疼的。”

  人流中有两个人分开人群,中间一个年青的公子哥儿,一表斯文的慢慢走过来,看到荷包先是眼睛一亮:“好,是谁拿到的,我赏他才是。”

  “就是这位姑娘了。”说话的人再对福妞道:“这是我们大少爷。”两个人互相看一眼,一个是斯文儒雅的公子哥儿,一个是小家碧玉的乡村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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