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内息与暗能量

　　

　　孙川对着空念大师、陆曼曼与顾寻三人，继续讲述道：“当初跟在‘春风先生’身边学习的孩子，六年里前后总计一百二十四人。五九年‘春风先生’诡异离世之时，那些孩子年纪都还不大，但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几乎都成了周边广大地区的山民们普遍信任的小小赤脚医生。”

　　“这些孩子跟着失忆之后的‘春风先生’学了本事、长了见识，成年后纷纷走出大山，去闯荡外面更为广阔的世界。只有胡随远胡老爹一人，始终留在昆仑山地区，在‘春风先生’诡异离世后，接替了他在镇上的职责，坚持继续行医育人。”

　　“可能是山区生活简单、心无旁骛的缘故，当年最初的那批孩子们开玩笑般，用三个鸡蛋从‘春风先生’那学来的内息锻炼之法，只有胡老爹一人，将这种在现代生活中近乎毫无用处的技能，常年累月坚持习练到了相当高明的境界。而恰恰是这一点，在后来局势的发展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就在老周和我刚刚接手科考队的同时，欧洲那边陆老的情况也发生了极其重大的变化。凯瑟琳·阿丹教授因长期辛劳，罹患淋巴癌，已将不久于人世。”

　　“那枚‘箫箍’从法理上讲，此时仍然是凯瑟琳·阿丹教授的私人财产。她考虑到一旦她身故，以这枚‘箫箍’的重要性，很可能引起多方觊觎。于是临终前，凯瑟琳·阿丹教授在律师团的见证下，于病床上召开了一个小型新闻发布会。指定这枚‘箫箍’及相关实验室作为她的部分遗产，由陆老作为受遗赠人直接继承。”

　　“于是，这枚‘箫箍’从法理上，正式成为了陆老的私人财产。由于欧美等国普遍尊奉‘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原则，凯瑟琳·阿丹教授的临终选择，等于直接斩断了其他国家或机构，从法律层面谋取这枚‘箫箍’的途径。再加上陆老本人在学术界的地位，任何组织想要用台面上的手段侵占这枚‘箫箍’，都变得不太现实。”

　　“而采取台面下的手段？由于各方势力彼此监视、彼此忌惮，已形成了某种暂时的均势。所以单独某一方采取台面下手段直接夺取这枚‘箫箍’，同样困难重重。”

　　“凯瑟琳·阿丹教授和陆老用这种方式，暂时保证了对这枚‘箫箍’的研究，在环境异常复杂的大背景中，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其实当凯瑟琳·阿丹教授去世时，陆老就有了带这枚‘箫箍’回国，与洞箫本身结合，进行完整研究的打算。但一来考虑到马上回国，极易引发各方势力的过激反应，过早打破平衡，对谁都没好处，还需耐心寻找更为恰当的时机。”

　　“二来毕竟在基本粒子研究方面，国内的设施条件与欧洲相比仍有较大差距。先用两三年时间，将凯瑟琳·阿丹教授临终前提出的一系列设想验证清楚，也是非常合理的选择。”

　　“陆老暂时留在欧洲继续研究，我们这边进入情况也非常顺利，期间胡老爹对整个昆仑山地区细致入微的了解，给老周和我带来了极大的帮助。”

　　“时间到了二零一二年六月，六月六日这一天，陆老家来了位非常意外的访客。来访的是陆老少年时的同学马景年先生，这位马先生本身，和咱们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少年时随母亲在国内长大，与陆老只是小学同学。后来主要从事与隧道涵洞相关的施工设计，据说在预应力混凝土浇筑等方面颇有研究。”

　　“现在这位马景年先生虽然早已经退休了，但他的老父亲马镇山老爷子仍然在世，而且是欧洲著名的华侨领袖。马景年先生此番出国，是依照他母亲的生前嘱托，与失散多年的老父亲相认。来到当地后，听闻少年时的老同学也在这里搞研究，自然要登门拜访，一叙旧情。”

　　“陆老听闻儿时朋友得与老父相认，彼此相处愉快，自然为他感到高兴。又听说马镇山老爷子已经九十八岁高龄，依然耳聪目明、精神矍铄，且住在卡达拉舍当地。陆老作为晚辈，理当前往拜望。”

　　“陆老与马镇山老爷子见面，二人聊得很是投机。马镇山老爷子年轻时是海外华人社团‘洪门’，在欧洲的掌棍大龙头。一身内外双修的好功夫，曾单挑三十余条壮汉依旧游刃有余。”

　　“说到当年的得意处，马镇山老爷子竟然非要下场亲自走几招，让陆老和马景年两个小辈好好瞧瞧。”

　　“陆老为防止发生意外，那枚‘箫箍’从来都是当做扳指戴在左手大拇指上，连睡觉都不离身的。马镇山老爷子下场演示拳脚之际，陆老无意间瞥了一眼，竟发现那枚‘箫箍’的色泽，随着马老爷子的行功呼吸，产生了微小的规律性变化。而当马老爷子收功停手，这种规律性的色泽变化当即停止。”

　　“这等突然显现的变化，当然使陆老大为惊奇。因为在过去长达十余年的研究中，即便是强激光照射、粒子束冲击等等高强度测试，都没能使这枚‘箫箍’产生过任何一点哪怕最微小的变化。”

　　“无论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因何产生，有变化本身，就是最大的好消息。新出现的变化意味着有了新的线索、新的研究方向，意味着有可能带来新突破。”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陆老领导下的科研团队全力以赴，进行了一系列密集的排除实验。最终确定，引发这枚‘箫箍’产生色泽短时间规律性变化的，应该是马镇山老爷子习练的内家功法。内家功夫造成他体内的气机运转在行功时与常人有异，而这种特殊的气机运转与‘箫箍’周围形成的中微子场产生了微弱的共振效应，中微子场的扭曲使得‘箫箍’周围的光线产生波动，所以从人眼中看去，‘箫箍’的色泽发生了短时间规律性的变化。”

　　“确定了这个方向，研究团队开始对现存的各种人体锻炼方法进行分析。分析结果表明，我们传统的内家功夫，与所有其他人体锻炼方法，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其他的所有锻炼方法，都是为了达到人自身机体改善的目的，包括看上去与内家功夫很接近的印度瑜伽，其实也只是起到改善身体机能的作用。”

　　“而我们传统的内家功夫，却是通过呼吸的控制、意念的引导，使体内的气机运行产生改变，并且不同的内家功法，引导气机运行的线路也大不相同。”

　　“面对这样的研究分析结果，陆老自然会产生进一步的联想：如果这个习练内家功夫的人，功力比马镇山老爷子更加深厚，那么与‘箫箍’产生的共振是否会带来更大的变化？如果这个习练内家功夫的人，所练的功法与马镇山老爷子的功法完全不同，那么与‘箫箍’是否还能产生共振？还是说会引发新的、完全不同的变化？”

　　“但接下来，陆老依照这个思路所做的一系列对比试验都不成功。原因在于内家功夫本就接近于失传，更何况是在海外。研究团队费尽心力搜罗到的那些所谓‘气功大师’、‘世家传人’，绝大多数都是徒有其名。即便是其中功夫最深的那个，都还赶不上马镇山老爷子的水准。”

　　“于是陆老只得向国内求援，国内对此事极为重视，将几位最出名的所谓‘气功大师’，直接送到欧洲；甚至还从少林、武当这样的地方各选派了几位有名的高手。但实验效果依然不佳，那几位’气功大师‘干脆就是骗子；而出自名门大派的几位高手，倒是有点真材实料。可惜那些‘喉弯铁枪’、‘掌裂青砖’、‘胸碎大石’之类的硬气功，对实验来说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就在陆老怀疑研究是不是找错了方向的时候，胡老爹通过老周和我，向陆老提出了协助实验的要求。陆老得知胡老爹是当年‘乃碎布’小镇事件的亲历者，便立即通过国内高层，安排胡老爹直接前往法国。”

　　孙川讲到此处，略一停顿，对空念老和尚笑道：“既然说到这儿，我得先跟大师道个歉。当初听胡老爹对老周和我讲，习练内家功夫到了一定的境界，便能对同样身怀内家功夫之人的功夫深浅，有个大概的感知。我和老周耐不住性子，便强烈要求胡老爹远远观察过大师几次。胡老爹的原话是：‘大师的功力渊深似海，以他的功夫，绝难望及项背！’”

　　孙川说完这番话，见空念老和尚似乎全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连顾寻都面色平静，毫无意外之感。不禁摇头苦笑道：“难怪我们让胡老爹靠近点观察，他死活都不肯。原来即便是离得那样远，大师还是早就察觉到了。这内家功夫的神奇之处，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空念老和尚微微摇头道：“也没那么神奇，只是六识比常人稍稍敏锐些罢了。倒是对同样身怀内家功夫的人，会多一些特别的感应。其实那位胡施主在内家功夫的修行上是个真正的天才，依老僧的所见，胡施主修习的内家功法并不怎么高明，或许是当年‘春风先生’严重失忆、又不能言语的缘故，胡施主照猫画虎学来的功夫没人给予详细指点，只能自家慢慢摸索。”

　　“但就是如此寻常的基本功法，竟被他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还隐隐生出了些突破原本功法樊篱的新意境。他的内家功力之精纯，已是老僧平生仅见。”

　　“至于老僧此时的功力，自然是比他更深一点。但这个不足为训，因为老僧的内家功夫能练到如此境地，全是拜魏伯阳真人的那本《褪凡录》所赐。读通那本杂记之前，老僧的内家功夫可是远比不上胡施主今日的境界。所以说‘专心致志’这四个字，从来都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无上利器。以胡施主内家功夫之精纯，除老僧另有际遇外，在眼下的末武时代，足可称得上是‘不做第二人想’。”

　　空念老和尚说到此处，抬眼向远处胡老爹的帐篷遥遥望去，白眉微皱，口中话锋一转，道：“当日既然胡施主专程前往欧洲，想来陆老施主的研究必然大有起色喽？”

　　空念老和尚的神色，众人都看在眼里。陆明轩、周远山、孙川三人彼此一对视，孙川伸手从上衣口袋中，翻出个屏幕比移动电话略大的手持设备操作起来。

　　周远山接过话头儿继续说道：“确如大师所言，胡老爹参与研究后，实验效果极为明显。以这枚‘箫箍’为中心形成的中微子场，范围由原先的二点四立方米直接暴涨到十二点九三立方米。且胡老爹熟悉了一段时间后，便能通过内息的运行，随意控制中微子场变化范围的大小。”

　　“陆老通过一系列实验，最终得出结论：人类经过长期锻炼，形成‘内息’后，确实能以这枚‘箫箍’为媒介，对周围一定范围内的暗能量产生影响。而这些暗能量的变化虽然不能被直接观测到，但其变化明显可以对介于暗物质和普通物质之间的‘中微子’这样的基本粒子造成直接影响，进而通过基本粒子的变化间接干涉现实物质世界。而这种间接干涉所能影响范围的大小，则与人体自身内息的深浅程度成正比。”

　　“说到这个结论，大师您方才那番演示就是最好的实证。能有如此撼天动地般的效果，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大大出乎了我们几人早先的预计。”

　　空念老和尚笑道：“突然感受到那样的变化，老僧也很意外，心神摇曳之际，内息难免失了控制。好在陆老施主警醒，免了一场雪崩之灾。”

　　空念老和尚说到这，忽听孙川“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便闻声朝孙川处看去。只见孙川强忍着笑，将手持设备递给陆明轩。陆明轩接过后看了看屏幕，不禁连连摇头，转手又将设备交给了周远山。

　　孙川自己接过方才的话题继续道：“先不去管他们，咱们赶紧把最后这点经过交代完。陆老当时得出实验结论后，产生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设想：既然实验证明，中微子场完全受控。那岂不是意味着，在这枚‘箫箍’能够影响的范围内，受控热核聚变也很有可能提前实现？”

　　“有了胡老爹和这枚完全受控的‘箫箍’，想要进行小型热核聚变实验，已经变得非常容易，只要再加上一个合适的超高温点火装置就足够了。但问题是与中微子、暗能量、暗物质等仅仅具有广阔前景的研究项目不同，这个实验所具有的现实意义，意味着一旦实验取得进展，好不容易形成的各方势力均衡将被瞬间打破；如果实验的结果足够成功，那么引发巨大国际争端甚至带来战争的可能性会非常大。”

　　“所以陆老只得小心翼翼等待合适的时机。经过一系列谨慎安排，最终在二零一二年的平安夜，于ITER人造太阳实验计划地下三号实验场，他们秘密进行了以这枚‘箫箍’为控制核心的‘小型可控热核聚变反应’实验。”

　　“由于受各方面条件所限，实验总共只进行了三十六个小时，但整个实验的过程，异常顺利到令人不安的程度。实验结果表明，其稳定、安全的能量输出，完全达到了商用级别。”

　　“要知道依照原先最乐观的估计，真正实现大型热核聚变商业应用，最早也要到本世纪中叶。而实现热核聚变应用的小型化，则要比单纯的大型商业应用困难得多，起码也需要再多花个五六十年。也就是说，这次秘密实验的成功，使得人类核能科技的发展水平，一下子跃迁了至少上百年。”

　　“而且热核聚变小型化的最广阔用途，并非在能源领域。宇宙航天领域，才是小型热核聚变的真正用武之地。举个例子来说，人类目前所发射的，在宇宙中飞得最远的飞行器，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在一九七七年九月五日十二点五十六分发射的，无人外太阳系空间探测器‘旅行者一号’。”

　　“一百八十亿公里的距离，长达三十五年的漫长飞行。截止到去年，也就是二零一二年六月十七日，NASA正式宣布，旅行者一号已经飞抵了太阳系的边缘。到上个月为止，它还没有完全飞出太阳系，NASA判断，旅行者一号真正完全飞出太阳系，还需要大概两三个月的时间，总共飞行距离大约为一百八十七亿公里左右。而它一旦飞出太阳系，要到达下一个最近的星系，则需要再飞大约四万年。”

　　“即便耗时如此之漫长，经过了几次行星引力加速的旅行者一号，已经是人类目前飞得最快的飞行器了。相对于人类目前的飞行速度来说，太阳系中的任何一颗行星都很遥远，任何一段星际距离都是天堑。如果说地球是家、那太阳系就是院子，我们人类到今天为止，才刚刚做到把一个玩具扔到院子门口，离我们自己能真正走出院子还遥远得很！”

　　“但当陆老的那次秘密实验获得成功，局面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只要给胡老爹和那枚‘箫箍’配上一个飞船的外壳，一个合适的发动机，再加上一大桶海水作为燃料，他就完全可以在一个月内，追上已经飞行了三十六年的旅行者一号。如果把胡老爹换成大师，应该速度还会更快一点。如果带的海水足够多，他们甚至都可以去远征下一个星系了。”

　　“清洁、高效、近乎永不枯竭的能源产生方式，再加上星际旅行可以成为现实。那次秘密实验的成果如果能被成功复制，人类就将步入一个崭新的时代，拥有一个无比光辉灿烂的未来！”

　　“问题是如何复制？两个关键要素：内息和‘箫箍’。内息不成问题，内家功夫人人可练，就算人的悟性有所差异，只要假以时日，一万个人里找出一两个能够登堂入室的高手应该不难；而‘箫箍’看似神秘莫测，具有唯一性，实则不然，它与那支洞箫本身，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物质。”

　　“那支洞箫是由一节动物的脊椎骨雕琢而成的，不管那是只甚么样的动物，也不管它是外星生物还是地球上的前劫生物，既然现在已经灭绝了，那我们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但这枚‘箫箍’不同，它是与新疆和田羊脂玉极其近似的一种矿物。既然是矿石，必然有矿脉，绝不可能天生地长只出这么一块。尽管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同类矿石，尽管它的性质如此特殊，很可能在其加工过程中，前劫之人还运用了某些今天我们不完全理解的手段。总之以现有的科技水准，尚不能复制出材质、功能相同的替代品。”

　　“但依然还有一条路可走，我们判断，如果能顺利进入那场所谓的‘希壤宿梦’。那么有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几率，可以找到与这枚‘箫箍’或其同类物品相关的线索。”

　　“所以说咱们几个人今夜在此相遇，同是为了进入那场‘希壤宿梦’，但却抱着三个完全不同的目的。在我看来，小寻你想完成太奶奶的遗愿，找到太爷爷‘春风先生’顾江南的尸骨。而在现实中的确已无线索可寻。进入‘希壤宿梦’，是为了给完成太奶奶的遗愿，找一线希望。

　　大师一生与‘希壤宿梦’的诸多线索纠缠至深，进入这场大梦，为的是了却一生夙愿。

　　而我们几个机关算尽、百般腾挪，则是想从这场前劫之人留下的梦境里，给人类未来的发展，找到一条有可能更加广阔的新路径！”

　　空念大师、陆曼曼、顾寻三人听到此处，才大致明白了整件事异常复杂宏大的背景。三人再看向那个蓝色带旋柄的小盒子，目光中都不由自主的更多了一丝郑重。

　　陆曼曼心中暗想：“用价值连城这样的词来形容这枚‘箫箍’的重要性，恐怕也得算是一种侮辱。而在那场‘希壤宿梦’中是否能找到可以复制它的方法，将直接影响到整个人类世界未来发展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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