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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诡梦深深


  

  莫方满脸谄笑着凑近朱大韶主仆时,书童朱小五和另一名仆役朱老四,已在忙着给那痛呼不绝的主仆二人止血包扎。

  朱小五红着眼睛恶狠狠盯住凑过来的莫管事,口中一声接一声地冷哼。莫方这等老奸巨猾之辈,自然不会跟个小孩子置气,笑眯眯道:“小兄弟甭生气,我这有上好的金创药。”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造型古雅的小陶瓶来。

  朱小五语带哭腔:“再好的金创药也没用,少爷的屁股和大腿上少了那么多肉,甚么金创药能补得回来啊?”

  莫方笑道:“傻孩子,这点小事儿也值当的哭?朱大少那是甚么人呐?天底下有数的青年才俊!别人想得一颗‘升仙丹’那叫千难万难,可凭着咱朱大少的才学本事,还不就是早早晚晚的事儿嘛!到时候仙家秘法修身润体,甭说是少两块肉了,少甚么都能补得回来呀!大少您说是呗?”

  朱大韶虽然痛得·欲·仙·欲·死,但莫管事的吉祥话他却一句没落下。口中一面叫痛,一面断断续续道:“说……,哎哟!说得好……,莫……,哎哟……,有眼力……,哎哟……,哎哟……”。

  朱小五虽然心里已经把所有姓莫的都恨得要死,可自家少爷发了话,只好闭口不言。一双小眼睛一下连一下地朝莫方剜过去,那眼神儿锋利的跟小刀子似的。

  莫方笑嘻嘻的全不在意,嘴上连哄带劝,快手快脚帮着将朱大韶主仆二人的伤口、断骨处理好。还别说,他那金创药不知加了甚么特别的成分,止血疗伤的效果现在还看不大出来,可镇痛却是立竿见影。

  朱大韶主仆二人只觉得伤处又凉又麻,片刻之间便好了许多。痛还是痛的,可毕竟能忍住不叫唤了。

  莫方眼见朱大韶不再连声呼痛,忙凑到他眼前笑道:“大少您甭着急,莫方待会儿就去禀告咱们老太爷,先给您和几位贵介安排个清净地方养伤。今儿夜里名医一准儿请到,保证让您能睡个安稳觉。”

  “其它的先都不说,莫方这再替咱们七小姐给您陪个罪!以大少爷您的胸怀,万万不能跟咱们七小姐认真计较,这事儿您可一定不能往心里头去!”

  朱大韶闻言瞪起眼睛急道:“不往心里去?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当然要往心里去!爷现在满心里除了你们七小姐,旁的就不剩甚么了。你叫爷甭往心里去,那爷还活不活啦?”

  莫方听着朱大少的话,起初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心中暗笑:“得,又是个九死不悔,让他跳坑他都自备铲子自个动手挖土的二货!要是回回都能碰上这样的二货该多好,也省得我担心废话了。”口中连忙赞道:“哎哟,我的朱大少爷!咱们七小姐这是上辈子积了甚么样的大功德?这辈子竟能得您如此剖心剖肝地赤诚相待!您放心,就您这份心意,莫方准保带到。我这就去给您几位准备养伤的地方,您先安顿下来,其他的咱们回头再说。”

  朱大韶闻言摆手道:“不必了。”说着探手从怀里取出一个不大的钱袋来,从中拿出一枚金钫,顺手抛给书童朱小五道:“现在就去兽车行,租一辆最快最稳的。告诉他们,多带陆行兽,一路换兽不停车,爷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虢山,今夜就起行!”

  朱小五闻言急道:“少爷,你的伤还……!”

  朱大韶断喝道:“废话,赶快去!让他们把车上毛皮褥子垫厚点,少爷我趴着赶路死不了!”

  朱小五见少爷真急了,只得低头领命而去。莫方在旁皱眉问道:“朱大少,您这是……?”

  朱大韶看了看莫方,一咬牙从钱袋中取出十枚金钫,反手尽数塞入莫方掌心。弄得莫方这等长于应变之人都不禁一愣。

  他压低了嗓音对莫方道:“见过了你们七小姐,还不动提亲心思的,那就不能算是男人!”说着还用眼神向亭中一扫,(看来在朱大少眼中,满墙头百多条汉子里,称得上是男人的只有他们四位少爷。)他接着道:“既然都动心,那就讲究个先下手的为强。爷这就赶回家去,变卖家产,准备置办彩礼。最好再能托得一两位仙长出面保大媒。总之要想办法把面子里子都给莫老太爷备足,尽可能令他无法回绝。”

  “这点小意思请莫管事帮忙办两件事:一是想法子探明你们莫老太爷究竟有多大的胃口,或是有甚么志在必得的宝贝;二是务必查清来向七小姐提过亲和准备提亲的都有哪家,具体背景如何?这两件事探明查清,立刻派人飞报虢山,爷到时另有重赏!”

  莫方一听原来是这事儿,口上自然应道:“多谢大少看重,竟将这等要事托付给莫方。那大少的赏赐,莫方就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大少但请放心归去,莫方这里必不负所托。一待探明查清,立时飞报绝不延误,大少于家中等着好消息就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暗笑道:“娘的败家玩意儿,连北在哪儿都没闹清楚呢,大咧咧的就敢提亲?看我坑不死你!”

  朱大韶听得莫方满口应允,心中大喜,正待再开口嘱咐两句。忽听亭中纷乱,抬眼已见一直傻愣愣默不作声的胡大少,带着书童伴当奔了出来。边跑边吼道:“格老子陆行兽挑最快哩买,给额走起!”

  朱大韶转念间便想到,枉自家特意低声言语,不想还是被胡大少听了去。他气得大吼道:“胡胖子,你敢和老子明抢?”

  胡大少边跑边回道:“咋个?先下手哩为强,你自家说哩!格老子额非她莫娶,有卵子你爬过来咬额!朱方脸,大家各凭手段提亲,看谁抢哩过谁!”话音未落,主仆几人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朱大韶见状急的捶手直凿地,扭头欠身一把拉过朱老四,便往他背上爬去,口中叫道:“不等了,咱们直接去兽车行找小五,这就启程!”

  背后莫方躬身送别道:“朱大少莫急,一路走好!莫方这里旦得消息,必定及时传告!”

  远远传来朱大少的喊声:“莫管事,一切拜托了!日后若果然能够得偿所愿,爷就赏你一座宅子外带两个美婢!”

  莫方站起身来,瞧着朱大韶主仆的背影摇头直笑,掂了掂掌心沉的压手的十枚金钫,心说:“要是每拨来霜枫的少爷里,都有个这样的二货。那不用多,再过上两三年,咱莫管事的就该改叫莫财主了……。”

  亭中姜原二人看了亭外这场闹剧,不禁相视一笑。姜离故意戏问道:“原贤弟不急着回家么?须知先下手的为强啊!”

  原少爷笑道:“姜兄不是也不急么?”摇了摇头接着道:“看来你我都还没傻到认为世间就该围着自家转。女子哪怕是十分人材,若是有缘,也未必不可求。但美到了如莫七小姐这般罕世难逢的地步,别说你我之辈只能仰望,怕是寻常仙家也要退避三舍。”

  “古人云:‘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成灾。’旨哉斯言!如此天纵之美,自然便是天大的祸患。莫家若是想过安生日子,怕是只能等着昆仑山上的诏书了!”

  “小弟这便回宿处好睡,明日投入莫府作个客卿。如此佳人,趁着还没被哪位仙君、殿下夺了去,有机会多看两眼也是好的!”说罢哈哈一笑,朝姜离拱手致礼而去。

  姜离心道:“此人说得不差,五叔自昆仑归来,只怕便是为的这个莫青颜。不然区区霜枫边陲小镇,还有甚么能值得昆仑山上之人注目?不过当今昆仑天子御极已三百余载,前年便流出过玉体违和,圣寿将终的话来,那就不该是天子有意纳妃。难道是给哪位殿下探看?可瞧五叔的行迹却不大像。算了,反正这等事,五叔既然并未明言,自家胡乱猜测也没甚么用,但听长辈吩咐就好。”

  此时亭中只剩下姜氏叔侄二人,姜知年微微一笑,开口道:“你还好,如此美色当前,还能不失分寸,也算是姜氏的佳弟子了。”

  姜离心说:“我倒是想失分寸来着,可就像那姓原的所说,只要不傻,便会明白自家根本就没有失分寸的资格。既然连那个资格都没有,那又何必表现出来凭白惹人笑话?”

  不过他在五叔面前不敢随意,躬身道:“五叔谬赞了,侄儿只是牢记自己姓姜,不敢给家中丢脸。”

  姜知年点点头,又道:“姓原的小子不错,是个心里头有数的,日后可以多往来。”

  姜离恭声应道:“五叔说的是。”

  姜知年转头向莫府方向眺望片刻,道:“你去寻那莫方,让他单独禀告莫老太爷,就说空桑故人姜易知的后辈子孙,姜知年、姜离过访。”

  姜离确认道:“只是要他单独禀告即可?”

  姜知年道:“不错,单独禀告即可。剩下的事,莫小楼自会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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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府后宅青颜苑中,莫青颜独自悄立在霜枫树下,抬头仰望月色。贴身丫鬟近前禀告:“回小姐,小葫芦已经睡下了。骨伤倒没甚么大碍,有小姐赐下的丹药,旬日之间便可完好如初。只是我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神魂不安,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莫青颜淡淡道:“骨伤无碍便好,这旬日让他安心休养。至于神魂之事,仙魔难知,随他去就是了。”

  丫鬟应声告退,莫青颜喃喃自语道:“连我都瞧不明白的变故,又岂能是区区惊吓所致?小子,你也是个命途多舛的祸胎呀!是好是歹且自家慢慢熬吧!……”语声依旧空灵娇柔,可语境却显得有些沧桑,不大像是十八九岁的青涩少女所言。

  而此时的小葫芦,正挣扎在似梦非梦之间。从白天便开始的神魂离散,眼下更加明显。他的神魂似乎已经离体,进入了一个无比宏大且极为熟悉的世界,甚至比他已经生存了十余年的霜枫小镇还要熟悉得多;又似乎他的神魂并未离体,而是那个无比宏大且极为熟悉的世界挤进了他的身体,将原本的神魂压迫成极小的一点,融入了那个世界。

  在那个无比宏大且极为熟悉的世界里,小葫芦的神魂似乎高居云端、随风畅行,能感受到眼前的整整一方天地。但见这方天地里:湾湾明湖如镜,座座青山白头,处处幽谷含锦绣;缓坡藏羚驰骋,静水游鱼深藏,长空万里见鹰扬……。

  他莫名就知道,这里是八月的昆仑山脉,雄浑壮美,生机无限。

  此时暮色四合,长风浩荡。

  风势在昆仑群山间呼啸回旋,卷扬起终年不化的山巅积雪,纷纷扬扬洒向万壑千岩。

  小葫芦的神魂随着几星细碎的雪沫,乘风扶摇而上。比它们纷纷坠落在山岩间的同伴,飞舞得更高、更远了一些。当风势终于遇阻时,小葫芦的神魂连着那几星雪沫,悄无声息地,缓缓落向一处背风的山谷。

  在这个狂风都难以窥伺的幽谷中,散扎着五黄一蓝六顶野外帐篷。帐篷间的空地上,一丛篝火刚刚燃起。

  小葫芦的神魂觉察到,这片山谷中,总共有七个人存在。而他的神魂竟然能够感受到这七个人大致的状态和思绪。

  首先被他神魂所感知的,是个躺在黄色帐篷中的少女。那少女应该叫做陆曼曼,她躺在帐篷里,已经于似睡非睡的状态间挣扎了许久。她觉得梦魂深处似乎有片幻境,奇彩瑰丽,曼妙无穷。

  她一心想要沉醉进去,但无论怎么努力,那片幻境却总是绚烂着,闪耀在梦的彼端。

  就如同生命中那些最美好的期待、最安心的幸福。明明就在那里的!可任凭你用尽了心力,却总是遥不可及。

  帐篷外模糊的人语声、篝火的“噼啪”声、汤锅的“咕噜”声,伴着烤肉的香味儿隐隐约约透了进来。陆曼曼的肚子不争气地连声轻叫,以示响应。

  她左手猛然拉开睡袋拉链,极不情愿地翻身坐起。右手握出个秀气的小拳头,恶狠狠地自语道:“真要把人烦死了,这美梦和美食,简直就是一对天生的冤家对头!”

  她气呼呼翻出皮筋,把半长的头发扎成马尾。扎到一半,禁不住“扑哧”一乐,心想:“我干嘛非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哼!待我吃饱喝足之后,晚上再来发梦。就不信你能逃得出本姑娘的手掌心!”

  乌黑发亮的马尾辫左摇右摆,朝着想象中不知飘在哪里的美梦一通示威后,轻快地向帐篷外蹦跳而去。

  帐篷外篝火熊熊,六人围坐,汤浓肉美,笑语不绝。

  这六人中有四人都是陆曼曼此行的科考同伴,另外二人显然是今晚遇到的“新朋友”。

  陆曼曼停下脚步,仔细向那二人望去。那二人是一老一少,老者干枯瘦小,身着灰色僧袍,秃顶白髯,满面皱纹堆叠,盘膝坐在篝火旁的一块大石上,是个八九十岁的年迈老僧;少年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壮硕,面色微黑,一头寸许短发,看起来是个长得很精神的小和尚。

  陆曼曼瞧着这一老一少两位“新朋友”,心底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她本就酷爱每晚这个时候。深山科考,至为艰苦,晚上的篝火夜话,是一天中最让人期待的放松时刻。

  尤其是当火堆旁多了陌生人。不知是这块土地上,民风特别淳厚;还是人没了利益牵扯,更容易打开心扉。一路行来遇到的,无论是牧人、山民还是旅行的背包客,人人都极易相亲相近。

  大家今日陌路相逢,天南地北,把酒纵歌,赤诚相待,谈笑忘机;明晨挥手惜别,山高水长,各奔前路,心间脉脉,尚存余温。

  在苍莽雄峻的昆仑群山间,如此这般相遇别离,另有一番潇洒自如的味道。这与她从小到大,所经所见的人情世故,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差别。

  旅途中的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似乎仅仅换了种环境,就轻易活出了原本生命中,不曾有过的新意境。

  陆曼曼瞧着跳入眼帘,肆意舞动的篝火。脑子里的念头愈发信马由缰:“或许,古时候那些真正的侠客、诗人,都该是有着这般潇洒自如味道的人。‘落拓江湖载酒行,但为弱小除不平。’……;‘把酒笑言平生志,心弦响处语成诗。’……”

  小葫芦的神魂感知着这个少女所能感受到的一切,觉得无比熟悉、无比自然。本来那些甚么野外帐篷、深山科考、背包客等等词汇,绝不可能出现在小葫芦从小到大生活着的世界里。而昆仑山也绝不是甚么闲杂人等可以随随便便跑过来,搞甚么深山科考、背包旅行的荒山野岭。

  尽管作为边陲小镇上一个打水的小哑仆,他连霜枫镇十里之外的地方都没去过,但昆仑山是天下灵山之祖脉,位局神州天下正中心,是历代仙朝定鼎建都的所在,是昆仑天子统御神州的无上宫阙。这是每一个神州子民从小便耳熟能详的常识啊!

  但此刻小葫芦的神魂就是觉得,现下所有能够听到、看到、感受到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自然而然。这一方包括昆仑山脉在内,此时节被称作共和国、早先被称作民国、再早被称作明、宋、唐、汉……,从古至今统称神州华夏的土地,才是真正生他养他、令他念兹在兹并为之奋斗过许久的家邦故园。

  而此刻山谷里的七个人中,似乎有一个人和他的关系极为亲近,尽管这个人与他从来未曾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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