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梦一场

　　次日，谢府大开筵席，宴请亲朋，为庆贺幼子谢绪满月。谢氏族人自然是早早就到场，老侯爷与谢玉在礼宾的陪同下与仪门外招呼来宾。由于莅阳产后虚弱，一直未得康复，所以后宅的一应事宜都是由太夫人和几位族中婶娘指挥料理。

　　到了开宴时，莅阳才在宫女和嬷嬷的簇拥下抱着谢绪来见宾客。虽然这样的仪式是有些繁琐甚至无聊，毕竟她已经经历过三次了。但是看到孩子能接受那么多人的祝福，她的心里还是满足和喜悦的。

　　一些许久未见的女眷们都过来同她见礼，大家坐在内堂有说有笑闲话家常，；莅阳忽然觉得这样的气氛遥远陌生的好像隔了几百年。她有些失落的发现，自己好像很难再融入到以前的贵妇圈中，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看来看去，三个兄弟里，就这个小公子跟谢侯爷长得最像，你们觉得呢？”兵部尚书家的夫人很是兴奋道。

　　“您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呢！”旁边中书令家的夫人凑过去瞧着，不由得附和道。一时间她们一嚷，其他人也都围过来逗趣。

　　“你瞧，这人虽然瘦瘦小小的，可两只眼睛水灵灵黑湛湛的。太招人疼了。而且也不怎么闹腾，我家那老三这么大的时候整天的哭闹，没日没夜的不消停，三个嬷嬷都忙活不过来呢！”禁军副统领家的夫人更是赞不绝口。

　　经她们这一说，莅阳也不由得留意起来，竟发现谢绪身上真有那么几分熟稔的影子。她有些自嘲的想，很久以前她是有过这样的希冀，生一个模样性情都像谢玉的孩子，让他真正体会一下做父亲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当初景睿的事对他打击过大，所以后来即便有了谢弼和谢绮，他也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莅阳是女人，所以她不知道一个做父亲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但至少她能看出区别，他在谢玉和孩子们的相处中看不到自己兄弟姊妹幼年时与父皇相处的亲密和融洽。也许是她多心了，那只是谢家传承下来的父子相处模式，但潜意识里她总觉得有些感情上的亏欠。

　　可如今看来，当初的忐忑和愧疚根本不值一提。他们之间，谁也不欠谁。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不早了，女眷们纷纷告辞。莅阳起身命人相送，待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她正欲回房的时候却见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匆匆进来，福了福身道：“长公主，太夫人让您过去劝劝侯爷，他可能喝多了，跟几位宾客动起手了……”

　　隐约听到喧闹声，莅阳微微一震，回身问道：“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位将军喝多了说胡话，惹怒了侯爷，然后……然后就动起手了。老侯爷身体不太好，所以太夫人让人暗中拖着他，您快去看看吧……”

　　莅阳心下不悦，将谢绪交给照看孩子的嬷嬷，道：“先送绪儿回去吧！”然后转身匆匆走了出去，齐嬷嬷等人急忙跟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莅阳穿过正堂绕到前厅，就见两人扭打在一起，战况甚是激烈，旁边好几个人拉都拉不开。此时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全场也就十来个宾客，只见地上杯盘狼藉、一片杂乱。

　　“见过长公主！”原本还围在一边窃窃私语看热闹的几个人，看到莅阳出来了，忙上前见礼。

　　“好了，好了，快别打了，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过都是多喝了几杯，至于这般玩命吗？”“柳大哥你别管，让他打，看他能不能打死我……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谢玉发髻散乱、满身酒污，振臂甩开两边拉扯的人，一脚将那与之缠斗的人踹飞，那人摔落之时撞翻了好几张桌案，一时间杯盘齐飞、酒水四溅，摔在地上时已是鼻青脸肿，谢玉飞扑过来一把摁住，还欲再打的时候却被身后赶过来的两人齐齐抓住了手臂，另外几人也迅速将那人拽住拖了出去。

　　“你们、你们放开我，谢玉，有种、有种你过来呀……过来打我呀，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没有林帅，能有你的今天吗？要不是、要不是娶了莅阳长公主……唔、唔……”两边拉着的人都是面色尴尬，急忙捂住他的嘴死命往外拖去。

　　这厢里谢玉快气疯了，怒吼了一声甩开辖制他的几人就要冲过去，莅阳再也忍不住低喝道：“谢玉，你站住！”

　　谢玉震了一下，缓缓回过头去，看到她铁青着脸站在檐下的柱子前冷冷望着他，顿时慌了神。

　　“长公主，谢侯爷，我们先告退了，孙延那小子喝多了耍酒疯，你们千万别介意，等回去我们好好教训他，改日再来登门致歉！”旁边围观的人见此，忙过来讪讪行礼，前呼后拥的匆匆而去。

　　一边远远躲着的下人们趋步过来跪下请罪，两个小厮扶住歪歪扭扭的谢玉想带他回去，他却执意要过去。

　　莅阳侧过头吩咐管事的清理场地，然后转身就欲离开，谢玉却已经过来了，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口齿不清的唤她。

　　“你醉了，”莅阳有些不耐烦的甩开他，对扶着他的小厮吩咐道：“送侯爷回房去，好生侍候着。”

　　也就是一时的不快，过去之后就忘了。

　　晚膳后莅阳和太夫人在整理绪儿今天收到的礼物，打算将他明天进宫的一应穿戴之物挑出来。

　　“这些都是宫里送来的，”齐嬷嬷捧出一个匣子，道：“这些金银玉器都上品。尤其是这镶宝金项圈，可是陛下命人专门打造的，镌刻着小公子的生辰八字。”

　　“既然是他皇帝舅舅送的，那明天就给戴着吧！”太夫人笑着道，“还有这顶太皇太后送的小帽子，也给戴上。老人家福寿双全，定然能保佑绪儿平安健康的长大。”

　　正说着的时候，外面宫女进来禀报，说侯爷过来了。

　　太夫人眼看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道：“你早点歇着吧，明儿肯定要应酬一天。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

　　“是，母亲也早点歇息吧！”莅阳抬手扶起她道。

　　谢玉正好走了进来，忙过来见礼，太夫人没有理会他，带着随行的侍女缓缓走了出去。

　　“母亲……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谢玉有些讪讪的走过来问道。

　　莅阳没有说话，转身往隔壁走去，便跟了过去。

　　“绪儿睡着了吗？”莅阳走到小床前问道。

　　“没有呢，”看护的嬷嬷站起身道：“奴婢刚给小公子唱了会儿小曲，这会儿正精神着呢！”

　　“你们先下去吧，我来看会儿。”莅阳瞥了一眼旁边侍立的宫女道。

　　大家都退下去后，周围忽然变得无比安静起来。莅阳俯下身探看，绪儿看到她，咿咿呀呀的叫着，一个劲地扑腾。莅阳不由得笑了，将他抱起来去看灯台前噼噼啪啪的蜡烛。

　　谢玉站在后面冲谢绪招手，谢绪一回头看到了，顿时笑起来伸手去够他。可他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的叫着。莅阳明白过来，转过身把孩子递了过去。谢玉忙伸手去抱，她在室内穿的单薄，他的手轻而易举的触到了她轻衫下层层叠叠束腰的绢帛。

　　莅阳走过去整理孩子的小床铺，谢玉抱着孩子在房中来回地走，一边逗得他格格笑个不停。那床铺被嬷嬷整理的有条不紊，莅阳只得打乱了再铺平，如此循环数次，她终于有些倦了，打了个呵欠直起身来。

　　谢玉站在她身后，带着几分忐忑的神情小声道：“莅阳，我晚上就不过去了好不好？明天一早就要进宫……”

　　莅阳心头一凛，顿时睡意全消，寒着脸望向他，脱口而出道：“你可以不去，我带绪儿去就行了。”

　　他楞了一下，眼神不由得黯了，有些委屈的垂下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天的事，你也在生我的气是吧？是我太冲动了，以后我一定会注意……”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想多了。”她缓了缓语气，淡淡道。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心底的怨愤开始蠢蠢欲动。因为以前，如果遇到这种事，她比谢玉还要介意。可是现在，她完全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看，不会怜悯、不会心痛、也不会抱不平。

　　看到她眼中的漠然，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虽然已经快一年了，但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也无法真正接受。

　　见他失落而无助的样子，她像是终于气消了，垂眸道：“不早了，绪儿也困了！”

　　谢玉像是终于得了赦令般，将孩子缓缓放回去，吸了口气道：“那我先过去了，明天早上过来接你们。”

　　第二天一大早，莅阳就和嬷嬷把谢绪洗的白白净净，穿的整整齐齐，用红绸襁褓裹好。景睿、谢弼和谢绮也都准备好了，一大早就过来汇合。管家准备好进宫要带的礼物后，一家人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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