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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归国谣


  莅阳长公主被赐婚的消息传遍金陵的时候,宇文霖才相信了那日太后所言并非吓唬。即便他已经尽了全力,但终究没能得到再见一次莅阳的机会。

  如果战事能早点结束,或许他还来得及请求姐姐周旋让父皇向大梁提亲。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赐婚的圣旨一旦下达,便是再无更改的可能了!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却得到消息,太后准许莅阳在他离开金陵时相送。

  古书中的离别往往都发生在落叶飘零的萧瑟秋风中,可是南楚使团离开时却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六月中旬。

  宇文霖满脸悲伤,静静的坐在马车中。去国离家已近五载,如今终于可以获得自由重回故土,他却没有丝毫的激动和欢喜,内心满是冰冷的凄凉和绝望。他原本也盼着早点逃脱,却是和莅阳携手离开。如今那自由便在眼前,却只得他一人。而那个相约浪迹天涯的姑娘,却已经许给了别的人家。

  “王爷,出城了!”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带着几分童稚的脸庞,在这金陵城中,小寒是唯一一个会唤他王爷的人。当年跟他来的时候才不过十岁,如今却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

  听到出城了,他便有些激动起来,坐直了身体道:“让他们先走吧,咱们到前边等一会儿。万一公主有事耽搁了呢?”

  “是!”小寒从车辕上跳下去传令了。

  后面的车队渐渐赶了上去,宇文霖的马车留在最后,只余一辆车随侍。出城两三里,满眼都是青绿的草地和斜切入视线低矮蜿蜒的清凉山脚。车队已经缓缓过去了,宇文霖的马车转到路边的草地上停了下来,他迫不及待的跳下来,回过头向金陵的方向望去。

  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看到那个方向有人来,小寒过来轻声道:“王爷,李统领让我来劝劝您,长公主兴许来不了了,毕竟……已是许了亲的人。”

  宇文霖摆了摆手,道:“不会的,她一定会来的。”

  小寒有些不满的低声嘟囔道:“您为了她吃了这么多苦,咱们也折了近乎十个好手,可她终究还是不愿意冒险同您离开,如今两国交好,本该是最好的机会,可她却连这么几天都等不了就要嫁给别人了……”

  宇文霖有些恼怒的打断他道:“小寒,你不要乱说话!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了解。她必定也同我一样,抗不过她母后的雷霆手段吧!不能怪她的,谁也不能怪她。”

  他向来脾气温和,甚少动怒,小寒还是第一次见他气红了脸,忙赔罪道:“王爷莫要生气,我也是为您打抱不平。您要等就等吧,反正李统领他们也不敢把您丢在这里!咱们找个地方坐下等吧,不然站得久了怕您身子吃不消。”

  “无妨!”宇文霖甩了甩袖子道。

  “您看?那辆青帷軿车会不会是长公主的?”小寒忽然高兴的指着金陵方向官道上疾驰而来的一辆小车道。

  宇文霖心头也是一热,定睛一看却不敢确认,道:“按规制倒的确像是长公主用的,可她从来不会喜欢那么素淡的颜色,有可能是别人!”

  不到片刻,那辆小车已经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时放缓了速度,宇文霖眼中闪过激动的神色,下意识的往路口走去。

  那辆白马青帷的軿车在距离这边十来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年轻的车夫趋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请您上前叙话!”

  从这车夫的言行举止上就已经可以看出其主人绝非一般人,宇文霖当下点了点头,冲小寒挥了挥手,急忙小跑着往那边道旁停着的小车而去。

  垂着玉色流苏穗子的车幔掀开了一角,跳下来一个梳着双鬟髻的小姑娘,她匆匆转到另一边,掀起帘角恭恭敬敬的扶着一个素衣女子缓缓下车。

  宇文霖在看到那女子步下马车的时候,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那不是莅阳,那个姑娘不是莅阳。

  莅阳从来都是活泼耀眼、明丽照人的,可这个身着素锦褥裙挽着披帛柳腰一握莲步款款甚至连头上都戴着幕离的姑娘,说什么都不会是她的莅阳。

  可若不是莅阳,天下间又有哪个女子会有这样熟悉的身影和亲切的气息?他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

  透过轻薄的蛟绡纱,莅阳一眼就看到了宇文霖眼中的悲伤和痛苦,她的心骤然间放佛被一只巨手攫住,痛的无法呼吸。要有多坚强,才能不住的告诉自己,她是来送行的,不是与他一起走的。昔日誓言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可如今携手而归却已经成了至死都无法实现的梦想。

  她不是早就认命了吗?怎么还敢痴心妄想?她迅速收回思绪,忍住想要扑过去抱住他大哭一场的冲动,提醒自己谢玉带着一队精兵就在视线可及的山坡上看着呢,所以她必须冷静。

  “长公主!”宇文霖的声音带着几分心碎的沙哑,缓缓传入了耳畔。

  莅阳抬起头,看到宇文霖举手齐眉,庄严而缓慢的鞠了一躬。她心头一痛,叉手与腹前,微微鞠躬颔首回礼。

  “晟王此去,路途遥远,还望一路珍重!”莅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一点,带着几分客套道。

  “这两年承蒙长公主照应,在下不胜感激。”就仿佛约好了一般,宇文霖也同样客套的回应道,他转过头,看到小寒抱着一个狭长的包裹走了过来。

  “见过长公主!”小寒将那包裹递给了宇文霖,对莅阳躬身行礼,然后缓缓退开了。

  莅阳微微颔首,看到宇文霖双手捧起那狭长的包裹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低下眸子道:“五年前在下初来大梁,身无长物,只有此琴相伴。今日即将归国,欲将此琴赠与长公主,感念您的恩德,还望切莫推辞!”

  莅阳望着他搭在包裹上细长如竹枝的手指,心中骤然一痛,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好歹能留着此琴做个念想,毕竟是他曾经朝夕相伴之物,见琴如见人,倒也可以抵却不少悲伤和孤独吧!

  “既如此,便却之不恭,多谢晟王盛意。”莅阳伸手接住,下意识的将那琴盒紧紧抱在怀里。边上的小宫女走过来伸出手,莅阳有些不舍,还是交给了她拿着。

  他原本想好了,见面之后一定要质问她为何失信,为何突然答应嫁给他人?理解归理解,但心痛绝望却依旧难免。可不知道为何,此刻见到她除了心疼之外,竟是生不出半点责怪之意。好像突然间就成了陌生人,往日种种如同一场梦,醒来后便杳无踪迹。

  他自然是要走的,莅阳自然也是要嫁人的,可难道就要这般结束吗?若真如此,此后半生他都无法释怀。

  “莅阳,你当真要这么狠心的对我吗?”他终于忍不住了,哽咽着走上前想要握住莅阳的手,莅阳却是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像是被他突然的失态吓了一跳,“还请晟王自重!”她的声音带着七分惊恐和三分挣扎。

  宇文霖见她执意如此生分,心头大恸,眼泪忽的涌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道:“我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跟我走?”

  事情突然发生了这样的转变,莅阳忽然间愣住了,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欣慰。其实她一直希望他能够强硬一点霸气一点,不要让她一个人背负所有的压力。可如今他忽然喊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已经冷然的心好像忽然间回暖了一些。

  “跟我走吧,莅阳,今时不同往日,迎接我归国的有数十名武功卓绝的卫士,我们一定可以成功脱逃,离开大梁国界的。那时候木已成舟,你的母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把我们分开了。”他忽然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激动起来,上前一把握住莅阳的手道。

  莅阳几乎要被他的话语蛊惑了,然而那只温凉的熟悉的手覆在她手背上的时候,她赫然惊醒过来,迅速抽回了手,有些愤怒道:“不跟,我如今已经许配了人家,纵使我可以不顾廉耻不要清誉,但如何能拖累夫家的名声?不要再做梦了,都什么时候了,你真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吗?”她绝望难过的想要大哭,明明已经不可能了,为何他还要再给她一个微弱的梦,然后轻而易举的被现实戳破?

  莅阳侧过头去,看到谢玉一身轻甲,牵着马站在不远处的山石旁静静的望着她。她忽然间羞愧欲死,他未来的夫婿丝毫不计较的护送她去向以前的恋人送行,可她竟然差点动了与其私奔的念头。

  她不能再呆下去了,唯恐自己无法抵制住宇文霖的蛊惑,吸了口气道:“时至今日,你还想怎样?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既然抗不过天命,又何必怨天尤人?今日一别,只望余生再无相见之日。你若真的珍视我们曾经的感情,那就永远莫要与别人提起,永远也莫要再来找我!”

  她福了福身,道:“今生缘尽于此,望君多加珍重!”随后再不停留便要上车。

  “莅阳!”宇文霖忽然撕心裂肺般的喊了一声,莅阳不由得转过身,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宇文霖抬起袖子擦了把泪,哀求道:“既然如此,那你好歹让我再看你一眼吧?”

  “对不起!”莅阳眼眶一红,转身决然登上了马车,在她转身的时候,一边等候的车夫就跑了过来。

  马车调头而去,宇文霖下意识的追了上去,道:“莅阳,对不起,你别生气好不好?”

  没有得到长公主的吩咐,车夫只得缓缓驾着马车往前走。莅阳掀起侧面的帷幔,看到他跟在马车旁边跑,终究狠不下心来,道:“你快走吧!”

  “我想通了,不会再纠缠你了。莅阳,你别生气好不好?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宇文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仰着头道。

  “好,我不生气了!”莅阳使劲吸了口气道。

  “这首诗送给你!”宇文霖仰着脸,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递了上来。

  莅阳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再不敢停留片刻,决然道:“保重!”随后命令车夫快走,马车忽的加快了速度,宇文霖再也跟不上了,却还是拼命的在后面追着,不停地大声喊公主保重、公主保重、公主保重……

  莅阳抬手捂住了耳朵,心中痛如刀绞,走了好远,她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到宇文霖跌倒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像是再也爬不起来了。她不敢再看,侧过头去抬手捂住了嘴巴,无声的抽泣着。

  马车到了城门口,她才终于缓过来,下意识的展开了手中紧紧攥着的丝帕,默默念着帕子上那首诗:

  极浦一别后,江湖怅望多。

  相忘谁先忘?倾国是故国。

  揽风如挽袂,执手似初呵。

  人间但存想,天地永婆娑。

  (这首诗出自小椴武侠小说《杯雪》)

  莅阳心头一涩,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坠落,在雪白的帕子上洇开了片片水痕。

  人间但存想,天地永婆娑。只要彼此都还活在这世间,即便再也无法见面,这天地间也都是美好的。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车速忽然放缓,得得的马蹄声从后面绕了过来。莅阳轻轻挑起帘子,看到谢玉转到了车前,见她望过来,忙跳下马背行礼。

  “谢谢你!”莅阳忍住悲戚,朝他点头道。

  谢玉有些腼腆的笑了一下,两只大眼睛亮闪闪的,有些期许的望着她道:“殿下得空了能不能把自己平日的好恶写一份给臣?臣母这些日子正着手布置新房,怕不小心触了殿下的忌讳惹您不高兴。”

  莅阳心底泛起了一丝暖意,竟难得的微微笑了,道:“我没有那么多讲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不用顾念我的。”

  目送着莅阳的马车进了宫门,谢玉才牵着马转身往回走。莅阳人真好,她今天竟然对他笑了呢!以后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他会努力让莅阳忘掉伤心的事,变得和以前一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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